第七百六十章 明白

靜靜的月光下,威國公府收起了白日的氣勢雄偉,伴隨着門前深深一層的積雪,寂靜地沉睡着。

歷經百年風雨的“威北侯府”匾額已經換成了嶄新的“威國公府”匾額,但在門樓下那白慘慘的燈籠照映下,顯得淒涼無限。

“孃親還是很傷心……”

白成歡靜靜地佇立在遠處,望着那風中飄搖的白色燈籠,不敢近前,輕語中透着與夜色一般無二的哀涼。

“從前這個時候,這裡,掛着的,是大紅色的紗燈,門外的雪,也根本不會積起來……”

京城繁華,十里長街的華燈看不盡,賞不完。

可她還是惦念這個地方,她的腳步根本就由不得她。

蕭紹棠用大氅將她緊緊的裹住,擁在懷裡,也擡頭望了望威國公府的氣勢非凡的朱門。

“三喜,上前叩門。”

蕭紹棠突然沉着臉開口。

徐家這到底是什麼樣的一家人啊?

當初對成歡那樣好,他是看在眼裡,絕不懷疑的,可如今,這又算什麼?

他這個做皇帝的都願意捧在手心兒裡的人,憑什麼要這樣夜深人靜地時候,站在他們大門外傷心難過!

“不要!”

三喜已經邁出去的步子停住了,回過頭看着出聲阻攔他的皇后娘娘,還有臉色陰沉的皇上。

他到底聽誰的?

蕭紹棠低沉的語氣裡帶着一抹不容置疑的凌厲:

“爲什麼不要?要麼我們進去,要麼我們回去,我不許我自己的皇后站在這裡爲已經不在意她的人傷心難過!”

“他們不是不在意我……”

白成歡吶吶地辯解了一句,卻不知道要如何說下去。

不是不在意,是更在意那個無辜死去的孩子。

“我們回去吧。”

她突然就妥協了,轉身要走。

爹爹孃親心裡過不去的傷心怨恨,哥哥的爲難,徐成如和徐成樂的疏遠,她全都知道。

所以她也知道,這裡,已經不會再是她的家了。

除了能在這夜深人靜的時候在門外徘徊,她還能做什麼呢?

這樣牽念不休,或許終有一日還會讓蕭紹棠遷怒於他們。

“歡歡,告訴朕,要怎麼樣,你才能開心展顏?”

蕭紹棠卻拉住了她,眼底有着深深的憂愁。

他發過誓,要讓她在他的身邊,一輩子都過得快樂開心,可他此時卻覺得無能爲力

有些東西,即使他再好,也是給不了的是嗎?

白成歡卻擡起頭向遠處的街角望了一眼,迅速地拉起蕭紹棠的手,匆匆穿過寬闊的街道,躲在了對面的巷子裡一戶人家的牆角處。

“哥哥回來了!”

她聽到了徐成霖說話的聲音。

蕭紹棠被他牽着躲在牆角,陡然覺得心酸。

曾經那樣不待見她與徐成霖親近,可此刻親眼目睹她的倉惶躲避,卻是滿心不忿。

只是她柔軟的手緊緊地牽着他,因爲這一年來握刀劍而在掌心留下的薄繭在輕輕地摩擦着他的掌心,讓他壓住了自己的怒火,於無聲中用另一隻手緊緊抱住了她。

不要緊的,就算這世上所有人都對她不好了,他也絕不會對她不好。

說話的聲音越來越近,三喜他們的身影也早就隱匿無形。

“……明日讓人來將門外的積雪掃了吧。”

徐成霖在吩咐跟着他出門的小廝。

“是,小的記下了。”

那小廝手裡牽着馬繮,恭敬地應了。

隨後卻有些爲難地指了指大門上方懸掛的白燈籠:

“世子爺,那咱們這燈籠呢?今兒,小的聽門上打發忠義伯府來遞帖子的人說,都有人問了……說,說咱們府上是不是辦什麼喪事……”

不然爲什麼大正月裡的,掛着這麼白慘慘的燈籠?上一次掛白燈籠還是孝元皇后薨逝的時候呢。

徐成霖擡頭望了望那慘白的燈籠,卻是嘆了口氣。

“罷了,不管別人怎麼說,就先這麼掛着吧。”

母親從北山寺回來以後,就要一切按着正式的喪儀來安葬他那沒見過天日的弟弟。

雖然也不願意讓外人胡亂揣測,可母親堅持要如此,不然她就出家,他和父親也只能讓步了。

小廝只得閉了嘴,不敢再說什麼了。

往前又走了幾步,徐成霖眼角忽然瞥到了什麼東西,大步往街對面走了幾步,蹲下去,就看見幽幽的燈光下,純白無暇的雪地上深淺不一的幾串腳印。

他仔細地看了看,然後伸出手,在最小的那個腳印上比了比。

徐成霖驀然擡起頭,順着那串腳印看過去,只看到一片茫茫夜色。

身後的小廝跟了上來:

“世子爺,怎麼了?”

徐成霖卻沒有回答,只怔怔地望着那茫茫夜色,丈量着腳印的手慢慢地垂落下去,將那團雪連着腳印一起攥在了手心,直到化成冰水從他指間流逝。

成歡重新回到這個家的時候,母親那樣歡喜,親自看着人爲她做新衣新鞋,彼時他見過她鞋子的尺寸。

這是她的腳印啊。

他彷彿感覺不到積雪融化之後的冰冷徹骨,喉頭更像是哽了一團棉花,吐不出,咽不下。

就像成歡初初逝去,他在西北經歷過的所有心碎折磨。

如今,全部都要重新經歷一遍。

成歡來過了,卻沒有靠近。

她一定很傷心。

黑暗中的人也緊緊地攥着蕭紹棠的手,屏住了呼吸。

她不敢讓哥哥發現她,他們必定是不想看見她的。

蕭紹棠的手骨被攥得生疼,卻一聲不吭。

不知道這樣無聲對峙了多久,直到遠處有馬車粼粼而來的聲音將分外寂靜的夜色打破。

“徐成霖!”

馬車在威國公府正門外停了下來,一個女子匆匆從馬車上下來,正要命人上前扣門,卻發現了蹲在雪地裡的黑影。

燈下向着徐成霖跑過來的女子眉眼模糊,但是白成歡一眼就能看出來,那正是思賢。

徐成霖這才如夢初醒,從地上站了起來,回過頭去。

“你怎麼又跑出來了?”

因爲新年的失禮,徐成霖心裡很是愧疚,等母親的情緒好一些之後,就帶着禮物親自去樑國公府致歉。

之後又約了樑思賢今夜出去遊街。

今夜他是將她送回樑國公府之後,纔回來的。

樑思賢氣喘吁吁地在徐成霖面前站定:

“方纔你走了,我纔想起來有句話忘了問你!”

“慢些跑,別急。”

見她似乎是追來的急,下了馬車連斗篷都沒有披,徐成霖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了她的肩頭。

大氅帶着男子身上特有的暖意覆在她的肩頭,樑思賢莞爾一笑,看向徐成霖的眼神更多了幾分柔情,但是問出來的話卻讓徐成霖臉色一凝:

“徐大哥,爲什麼今年的宮宴都沒有看到伯父伯母,你也沒有去?你們難道都不想念成歡嗎?你們知不知道,今日上元宮宴,成歡身體不適,早早都回去歇息了!”

“而且,我總覺得成歡近些日子鬱鬱寡歡不開心,她有了身孕,總這樣也不好,伯母爲什麼不進宮去看看她,能開解開解也是好的……”

連性子直爽得有些疏枝大葉的思賢都能看出來成歡鬱鬱寡歡

徐成霖攥了攥溼淋淋的手心,打斷了樑思賢的話:

“思賢,以後不要在徐家人面前提起成歡了,尤其是母親面前。你也不要時常去見成歡了,更不要在她面前,再提起徐家人,包括我。”

樑思賢驚愕地半張着嘴巴,好幾息才重新找到自己的聲音:

“徐大哥,爲什麼啊?好好的爲什麼要說這種話?你的意思是徐家要和成歡斷了來往?”

徐成霖沉默地低下頭去。

這就是默認了?

樑思賢心一沉,伸手抓住了徐成霖的衣襟,憤怒的質問脫口而出:

“徐成霖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那是成歡!那是你的親妹妹!你怎麼能這樣?!你的意思是不僅僅你們要和她斷了來往,連我都要和她斷了來往嗎?爲什麼?”

徐成霖被她晃得有些站不穩,但也沒有伸手拂開她。

“思賢,有些事情,該告訴你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但是這件事,你不要問了,只要記住我的話就好。”

他雙手按在她的肩頭,竭力讓自己一如平常:

“已經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徐成霖!我不要和成歡斷絕來往,我也不可能如你所願!你們一家人怎麼能這樣,那是你的親妹妹!”

“不是!”

徐成霖冷凝着面孔低吼,幾乎就要將真相說出來。

可他怎麼說呢?

他忽然伸手,將面前憤怒不已的女子擁在懷裡,不讓她看見他泛紅的眼眶。

“思賢,別鬧了,她不是徐家的女兒……她是白家女兒,只是白家的女兒,和徐家再無瓜葛。”

“不是的,她就是你們徐家的女兒……如果當初你們覺得不是,那爲什麼要認她,爲什麼要到她有了身孕這個節骨眼兒上來傷她……就算你們都不認得她,我認得啊……”

樑思賢伏在徐成霖胸前嗚嗚咽咽地哭着,不願意接受這個事實。

白成歡聽見閨中密友的哭聲,悄然轉過身,向着小巷的另一頭走去,形同一隻孤獨的鴉雀,穿過寒夜。

思賢有此心,她知足了,也全然明白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才停下腳步,回頭看着身後寸步不離的蕭紹棠。

“蕭紹棠,暫時,我不會再來這裡了。”

“嗯,我也不會再遷怒他們。”

蕭紹棠明白她的意思。

華清宮的滿院明輝在等候夜歸的帝后。

白成歡邁進來的時候,望着這滿目光華,覺得像是從暗沉的地獄裡走了一遭,終於重見光明瞭一般,那種錐心的絕望痛苦稍稍遠離。

進了寢殿,她才聽見蕭紹棠一聲輕輕地低呼。

她回過頭,是蕭紹棠身邊的小內侍拿過他脫下來的大氅之時,碰到了他的手。

那小內侍嚇得跪地磕頭不止,蕭紹棠只是揮了揮手錶示不計較。

小內侍覺得自己撿了條命回來,謝了恩連滾帶爬地退下去了,

白成歡卻已經發現了蕭紹棠的異常,牽起他有些躲閃的左手,發現已經高高地腫了起來。

她瞬間就明白了。

她最傷心的時候握過他的這隻手,而她的力氣有多大,她自己是知道的。

燈下,白成歡親手拿着棉布爲蕭紹棠擦藥。

他卻有些躲閃:

“這些讓太醫來就行了,你不能聞這個味道!”

“不妨事的……你手疼爲什麼不說?”

白成歡看着他原本骨節分明的手腫得像個饅頭,小心翼翼地爲他擦了藥,裹了棉布,心疼得眼淚汪汪。

“別哭,哭什麼,不疼的。”

蕭紹棠伸出另一隻手爲她擦眼淚。

一邊的太醫以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了東西落荒而逃。

帝后情深,還真不是假話,這不過就是手腫了麼,怎麼就哭上了?

只留下夫妻二人的寢殿中,蕭紹棠雖然手被包得像只糉子,但眼睛裡,還是止不住地流淌出笑意。

“別哭了……你難過的時候,我能這樣陪在你身邊,我覺得很好。”

“那也不能這樣不把你的手當一回事情!要是你的手就這麼廢了,你說大齊上下的臣民會不會吃了我?”

“不會誰敢吃你,那先吃了我!你說是不是,寶寶?”

蕭紹棠霸氣地宣稱,然後趁她心疼他,賴在了她的身上,臉頰貼着她腹中他們的孩子。

白成歡哭笑不得:

“你在跟他說話?”

這個時候的孩子,能聽到嗎?

“是啊,這是我們的孩子呢!看在孩子的份兒上,別傷心,不然他會跟着傷心的。我雖然喜歡看你爲我緊張,但我可不願意看你掉眼淚。”

蕭紹棠伏過去親了親她的肚皮:

“歡歡,我知道你的傷心事已經夠多了,爲了我這麼點小事掉眼淚,多不值得!”

“這是小事嗎?這是你的手!要是我再用力一點,真的就廢了!”

白成歡見他如此不當一回事,氣不打一處來,想跟他嚴肅地談一談,又不忍心把他推開。

“好好好,是我錯了,不過你放心,我心裡有數,不到那個程度我願意被你當一回支柱。”

蕭紹棠乖乖地認了錯,沉默了一下,才接着道:

“歡歡,上次阻攔你不讓你去北山寺那一回,我覺得後悔了。我不應該不去陪着你,讓你一個人去北山寺吹冷風受氣,你是不是很生氣?所以這一次,算是補償你,好不好?”

上一次啊……白成歡垂下眼眸,恰好能望見他好看的鳳眸中的融融暖意。

她低下頭,花瓣一般柔軟的脣輕輕印在他的眉間:

“沒有,我知道你的苦心。你是爲了我,還有我們的孩子。我也真謝謝你,在我難過的時候,總能在我身旁。”

她不甘心就這麼被爹孃兄長拋棄,一再想要去祈求他們能再看她一眼。

可她的確是不該忽略她腹中的這個孩子。

前世的徐成歡一輩子都活在子嗣的陰影下,而她今生,決不能蹈前世的覆轍。

“蕭紹棠,從今日起,我就好好在宮裡待着,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第二百二十七章 身死第七百五十二章 銀子第六百三十八章 條件第二百四十九章 人質第四百九十八章 相約第八百二十八章 打破第五百八十章 善妒第五百三十五章 噩夢第六百零八章 結髮第七百零九章 冷漠第六百二十七章 和談第三百三十章 耳拙第五百四十七章 答應第十六章 結果第二百三十二章 賞花宴(上)第八百三十章 (番外一) 意難平第六百二十五章 迷霧第七百五十四章 抄家第八十二章 到底是誰第五百八十八章 說服第七百四十八章 寵着第九十七章 我替你哭第三百章 小心思第四百四十七章 呆瓜姑娘第四百七十章 世子妃(爲月光下の烏森和氏璧加更!)第二百六十九章 搶女兒的人第三百八十五章 離京第十四章 勝之不武第五百六十七章 吹風第七百八十一章 喜結第三百八十七章 拼死第六十九章 冥冥註定第四百零六章 冤枉第二百九十九章 父母第三百三十二章 沒有來世與裝窮(二合一)第五百四十一章 離開第二百九十四章 野心第七百一十一章 到京第三百六十章 惘然第五百四十二章 相依第六百二十六章 勸說第四百一十章 局勢第二百零三章 朱家的心事兒第七百七十八章 認命第八百二十八章 打破第七百五十九章 姚澤讚的結局第二百零六章 衆生誠不誠第五百六十章 請罪第五百五十九章 賣官第六百二十五章 迷霧第三十四章 以我爲天第三百九十四章 髮簪第三百九十九章 流言第七十三章 至親之人第三十三章 進賊第七百一十七章 冰糖雪梨第一百三十七章 黯淡無光的婚嫁第七百九十五章 交底第四百五十八章 放心第四百八十六章 心病第六百二十三章 心病第一百七十七章 糕點金貴第七百八十二章 告狀第四百四十二章 告狀第八百一十四章 不平第六百四十章 絕嗣第一百一十一章 白家八卦第六百九十七章 生個娃吧第八百零三章 委屈第三百零八章 安慰第六百八十一章 條件第七百五十一章 主意第三百四十五章第二百七十六章 撲空第七百三十八章 杜絕第八百二十一章 希望第二百五十九章 苦心第七百三十章 逼迫(給繭.Uriel親一萬點加更!)第六百三十四章 不堪第一百八十二章 姑娘貴姓第五十三章 塵埃落定第二百六十七章 審度第六百七十七章 構陷第三章 什麼都不說第六百七十八章 五哥第三百九十七章 做錯了什麼?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是誰的人?第二百二十七章 身死第三百零五章 委屈第一百九十五章 你是誰的人?第七百五十二章 銀子第七百五十二章 銀子第四十五章 人情冷暖第二十七章 有多負心第四百七十二章 脾氣第五百五十六章 攔路第一百一十八章 榮華富貴第六百九十七章 生個娃吧第六百四十三章 憤怒第三百零六章 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