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零七章 接走

風雪已停,天地之間所有的一切都被皚皚白雪覆蓋。

白成歡睡醒的時候,外面的雪光照映得整個世界都帶着煌煌的光輝。

“世子妃,您醒了?”

搖蕙如今是半步也不敢遠離了,無論別人怎麼樣,她都是要從頭至尾守在世子妃旁邊的。

“什麼時辰了?”

營帳到底不比正經的屋子,白成歡覺得有些氣悶,看見簾子的縫隙中透出刺眼的光亮,就起了身下牀。

“天氣是晴了麼?”

若是天氣放晴,大概,有些事情就要一步步往前走了。

一場沉眠帶來的安寧歡愉只不過持續了片刻,當之前發生的所有事情如同潮水一般涌入腦海,她臉上的那一點愜意頓時消失無蹤。

“還沒過午時,日頭還沒顯影兒,不過風雪倒是停了。”

搖蕙一邊答話,一邊手腳麻利地服侍她穿好了外衣,就招手讓阿花將早就備好的清粥小菜送了過來。

“世子妃先喝碗粥墊墊肚子,還想吃什麼吩咐下來,奴婢們這就去做。”

因爲是在軍中,白成歡也不喜奢靡,所以她的飯食並沒有按着世子妃的規制來,向來都是想好了吃什麼,再由竈上去做,這樣也不至於浪費。

白成歡卻沒有動筷子,披上斗篷就要往外面走:

“世子殿下去了哪裡?”

“世子殿下在和徐世子議事。”

搖蕙眼見着阻攔不住,只能趕忙跟着出去。

營帳外面的積雪已經被士兵們打掃得乾乾淨淨,但是一眼望去,崇山峻嶺之間,還是白茫茫的一片。

“這樣的雪天,看起來真乾淨啊……”白成歡微微嘆息,“可是誰又知道,這樣的潔白無瑕之下,掩藏了多少黑暗和痛苦。”

搖蕙知道世子妃定然是心中有事,不然好端端的也不能發出這樣的感嘆。

只不過有句話,她想來想去,覺得還是勸一勸世子妃。

“世子妃,世子殿下怕是什麼都知道了……可他什麼都沒有說。”

“奴婢覺得,世子殿下這份心胸難得,世子妃該當珍惜,不要再心中煩惱,自苦煎熬纔是。”

白成歡回頭看了搖蕙一會兒,才微微笑着點了點頭,示意搖蕙放心。

“我雖然心中不少煩憂,但我並不是個糊塗不知足的人,你儘管放心。”

連搖蕙一個丫頭都明白的道理,她豈能不明白?

她並不想因爲蕭紹昀,而爲自己和蕭紹棠之間再添什麼堵,她不可能再因爲蕭紹昀葬送自己的一輩子。

主僕二人又往前走了幾步,蕭紹棠就已經得到消息從徐成霖的營帳裡走了出來。

“怎麼不多睡會兒就起來了?可吃過飯了?”

白成歡搖了搖頭:

“沒胃口,吃不下。”

蕭紹棠眉頭就擰了起來:

“怎麼能不好好吃飯呢?你昨晚到現在什麼都沒吃,就算不覺得餓,身體也撐不住啊!走吧,回去我陪你吃。”

“你跟哥哥在說什麼事?商議好了嗎?要是有大事,你就先去,不然,大家說不定會覺得我矯情!”

白成歡可不覺得現在大事當頭,蕭紹棠能有這個空閒陪她吃飯。

蕭紹棠二話不說將她攬在了懷裡往回走:

“不過那些事情,沒什麼可商議的,我陪自己的媳婦兒吃頓飯,誰敢說你矯情?”

走了兩步,又凝眉道:

“歡歡,這樣的話以後就不要再說了,如今我只是一個世子而已,若是連陪你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那待到日後我們坐擁天下,豈不是連見面的時間都沒有?”

“真到了那個地步,那也就太荒謬了。你可記住,無論什麼時候,別的事情我都可以沒有空,但是陪你,絕不會沒有時間。”

白成歡原本有些沉悶的心情頓時一掃而空,差點被他逗笑了:

“我只不過是客氣一句而已,這麼認真做什麼?”

蕭紹棠定定地看着她,伸手將她的衣領又攏了攏,才嘆道:

“自然是怕你總是不清楚,你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我清楚啊,我真的很清楚。”

白成歡認真地點頭,笑眯眯地強調。

知道了她那些匪夷所思的過去,卻沒有對她生出半點厭棄之情。

明明那樣痛很那個人,卻仍然能容許他們見面訣別。

明明所發生的一切都讓他如此難堪,卻一個字都沒有責怪過她,只給她溫柔的安慰。

加上這一年來的種種,如果這樣都不足以表明一個人的真心,那還要怎麼樣呢?

她忽閃着眼睛,這樣認真瞧着他的樣子,讓蕭紹棠心裡更是如同漫過了一池春水,有些憔悴的臉上浮出層層疊疊的笑容。

其實他的要求從一開始就不高的。

只要她能一直這樣開開心心地與他在一起,就是對他最好的迴應。

兩人一起吃過了飯,蕭紹棠纔跟白成歡說起了下面的計劃。

“皇帝已經寫了手書給張君光,張君光的人馬不日就會退回京衛大營,咱們這邊……卻是要等上一等。”

白成歡知道他們要等誰,就深表理解,亦是贊同:

“是要等父王過來。不然我們先入主京城,到底是不妥當。”

雖然秦軍這一路都是蕭紹棠在帶領,但是秦王府到底還是以秦王爲尊。

況且,若是沒有秦王坐鎮西北,令他們沒有後顧之憂,那這一路東進,也絕不會如此順利。

“只是覺得太委屈你了,所以我與徐世子已經商議過了,想讓你先回侯府住些日子,我在這裡等父王就可以了。”

“那不行,我還是想在這裡陪着你。”

或許是這一路並肩作戰,日夜相隨,已經成了一種深入骨髓的習慣,這個時候想到要自己一個人回京城去住,白成歡打心底裡不情願。

蕭紹棠很少見到她如此依戀自己,心頭霎時只覺得甜蜜蜜的,又略略勸了幾句,見她執意不從,也就作罷了。

其實他也十分捨不得她離開自己,只能又對服侍的人耳提面命了一番,力保白成歡過得舒適開心。

至於被軟禁的皇帝,兩個人不約而同地選擇遺忘。

徐成霖也沒有在軍營中久留,匆匆地回京城去了。

臨行前,他對白成歡道:

“只要你過得開心,哥哥也就放心了。我先回京城去整頓一番,這樣,等你們回來的時候,也就能少費些心思。”

想了想,又有些心猿意馬地道:

“若是你覺得寂寞無聊,暫且忍耐,思賢早就想來看你,但是這亂紛紛的,我沒敢讓她來。過幾日安定下來,就放她來瞧你。”

只要來到秦軍軍營,就能看到蕭紹棠使勁兒在他面前秀恩愛。

惹得他心裡最近一直很浮躁,翻來覆去地想,是不是該把成親的日子往前再提一提?

白成歡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但是聽說思賢要來瞧她,倒也是滿心歡喜,況且聽徐成霖話裡這親密之意,跟從前大不一樣,就故意笑道:

“這還沒過門兒,哥哥就對思賢管頭管腳了,這要是正式成了我嫂子,那還得了!”

但自此就日日裡盼着,等着樑思賢來。

哪裡知道等了兩天,樑思賢還沒來,孃親威北侯夫人倒是來了。

白成歡正在搖蕙的建議下準備小孩兒的一應所用衣物。

按照世子妃的尊位來講,這些事情都是不需要她操心的。

但是作爲一個母親,尤其是曾經在夢裡體會過前世徐成歡的錐心之痛以後,白成歡格外珍惜這樣的機會。

忽然聽到有人來報說威北侯夫人來了,白成歡傾刻間是有些不敢相信的孃親不是和大姐她們這些女眷一起離開京城了嗎?

但是等她親自迎出去,遠遠地看到孃親的身影,她一下子就激動起來。

“孃親,孃親!”

她飛快地跑着,撲了過去,嚇得威北侯夫人連忙扶住了她,忍不住嗔怪道:

“你如今是雙身子的人了,怎麼還是這樣跳脫,也不怕驚了孩子!”

白成歡嘻嘻笑道:

“您的外孫哪裡有這樣膽小?不過是跑幾步罷了,我的身子骨好着呢!”

“那也不成,你給我萬事穩妥些!”

來之前,威北侯夫人聽說蕭紹昀如今被軟禁在秦軍軍營,就一直提着心吊着膽,還狠狠地罵了徐成霖一頓,斥責他太糊塗。

直到此時見到女兒笑容明亮,心緒歡快,就知道蕭紹昀被弄到這裡來,並沒有給女兒造成什麼影響,這纔算是放下了心。

過去的事情若是能徹底過去,那真是再好不過了。

想到她苦命的女兒如今有了新的人生,眼見着也要做母親了,威北侯夫人心裡覺得十分安慰。

“你大姐和你那小外甥都很好,你不必擔心,等局勢穩定下來,你舅母他們也就能回來了。到時候將白太太也接過來,大家團團圓圓,也就能重新熱鬧起來了……”

跟白成歡敘了一番離別後的景況,威北侯夫人不無感慨:

“你哥哥眼見着就娶媳婦兒了,孃親也是要回來爲他張羅,你又有了身孕,也算是喜上加喜,孃親這輩子啊,也就沒什麼可求的了!”

白成歡知道自己的事情讓孃親心裡受了多少煎熬,這時候見她這樣高興,心裡的心酸也就一閃而過,陪着威北侯夫人高高興興的說起話來。

待了半日,威北侯夫人臨走的時候,還是強硬的要帶走白成歡。

“你們年輕,不知道利害,你身子骨再強壯,這個時候也是禁不起這樣折騰的,你瞧瞧這營帳四下漏風,人休息都休息不好,如何能安心養胎?”

威北侯夫人一通唸叨,最後拍了板:

“我今日來,也是要先將你接回去的!你且先跟我回去,等到秦軍入主京城的時候,我再把你完整無缺的交出來。”

白成歡原本不想去京城,也只是怕自己一個人會無聊寂寞,此時聽孃親說到了這個地步,又許久沒有母女團聚過了,也就同意了。

蕭紹棠雖然捨不得,但也是本來不放心,又覺得威北侯夫人說的十分有道理,也就應允了:

“那就多謝岳母大人照顧了!”

母女就辭別蕭紹棠,高高興興地回了威北侯府。

威北侯府中,除了威北侯以外,府中留下的高嬤嬤等人,也紛紛前來拜見。

這其中,自然也包括朱姨娘。

許久不見,當初貌美得足以恃寵而驕的朱姨娘,已經變得沉默寡言,面容枯瘦。

若不是她自己口稱“婢妾朱氏”,白成歡幾乎認不出來是她。

威北侯夫人也沒有將白成歡有孕的消息大肆宣揚,只是眉眼冷厲地吩咐了下去:

“大小姐回來住些日子,你們都給我盡心伺候。伺候得好了,大家都有賞,要是有不盡心的,那就休怪我不容情!”

白成歡曾經在威北侯府中住過些日子,不是親女勝似親女的形象已經深入人心,一時之間,倒也沒有人敢去跟她爲難。

但是不出幾日,白成歡就發現,朱姨娘還是如同去年中秋一樣,在府中各處掏掏挖挖,任憑孃親如何斥責,都沒有絲毫改變。

“孃親,這朱姨娘到底是怎麼回事?”

朱姨娘這樣的行爲太過詭異,白成歡心裡直覺哪裡不對。

威北侯夫人也皺眉道:

“也不知道她發什麼瘋,從去年鬧了一場之後就成了這個樣子,好像說過自己知道什麼秘密似的,言行舉止卻是越來越沒有個輕重了。”

說着,憤憤道:

“當初不知本分丟盡了我的人,如今這樣,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苛待了她呢!”

白成歡深知母親的爲難,對於一個妾室就能給母親添這麼多堵,她心裡還是不贊同,調皮的眨了眨眼睛:

“既然如此,孃親也不用煩惱,將這件事交給爹爹好了!”

言外之意,就是誰惹出來的爛攤子交給誰去收拾。

威北侯夫人卻道:

“罷了,你爹爹跟你哥哥如今是忙得不可開交,交給他,怕也是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過去了,倒不如等等看,看這朱氏到底是想搞什麼鬼!”

白成歡見孃親自有主意,也就沒有再勸下去,朱姨娘這個人,從此也就沒有再放在她的心上。

而後來的人生中,每每想起這個時候,白成歡都恨透了一無所知的自己

原來交織的命運早有預謀,但她,就這麼放走了最後挽回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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