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四十三章 憤怒

“今日例外,睡個懶覺也無妨。”

確定了她並沒有悔意,也並沒有不樂意,蕭紹棠頓時變得老神在在,說話也帶着些痞裡痞氣的味道。

白成歡一陣無語,隨即再也無法忍受地推了他一把:

“要睡你睡,我可不睡了!”

她簡直都沒法想象,睡到這個時辰,起來要怎麼面對搖蕙她們的眼神……昨夜,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吧?

白成歡的推一把可不是其他女子那嬌柔的“小拳拳捶你胸口”,是實打實地推了一把,蕭紹棠沒有防備之下,被推得在牀上一個倒仰。

白成歡趁機就如同一條游魚一般,靈活地掙脫了他的雙臂,迅捷地跳下了牀,回頭給了他一個得意洋洋的眼神,然後就逃一般地衝了出去。

蕭紹棠從繡着戲水鴛鴦的錦被上爬起來的時候,只能看見內室門口掛着的珠簾一陣晃動。

娶了個力大無窮的老婆,果然是打不過啊,想貪戀一會兒溫柔鄉,都不行啊!

蕭紹棠哀嘆了一聲,盯着那在晨光中泛着光澤的珠簾看了一會兒,又垂頭看着錦被上交頸嬉戲的鴛鴦,放鬆了自己,伏在還殘留着她的氣息的被子上,呵呵地傻笑了幾聲。

從此一世夫妻,再也不會更改,真好。

白成歡衝出去的時候太急,差點和搖蕙撞了個滿懷。

“世子妃,您慢着些……”

搖蕙匆匆行了禮,擡頭打量了一番自家世子妃。

還是那樣十七歲少女的素淨模樣,可精緻的眉眼間已然有了與昨日截然不同的光彩,眉梢眼角,多了往日裡不曾有過的融融春意。

這樣打量的眼神把本來就覺得羞澀難堪的白成歡打量得更是擡不起頭來:

“搖蕙,你別盯着我看!”

“是奴婢失禮了。”

搖蕙笑了笑,又規規矩矩向白成歡福身行禮:

“恭喜世子妃,賀喜世子妃!”

說完,笑中卻帶了淚花。

她知道世子妃最大的秘密,所以她更知道,世子妃能夠有一個新的開始,是多麼不容易。

她心中,是既高興,又有些感慨。

白成歡原本還只是有些羞怯不好意思,此時見到搖蕙這樣,才瞬間感覺到一絲絲悲涼。

只不過這悲涼在這樣的時候,不過是轉瞬即逝。

“搖蕙,多謝你陪我走到如今。”

白成歡衝着爲她而眼泛淚花的搖蕙露出一個笑容,眉眼間全然沒有悲傷,只有一片疏闊:

“往事不可追,來日或可期,搖蕙,我心裡,其實很高興。”

兩世爲人,她能從皇陵下那具冰冷的屍體,變成如今沐浴在陽光下的人,她能從被所愛之人背棄,到如今有人相伴,已經很好了。

“奴婢也高興。”

搖蕙拭去了眼角的那點淚花,心情隨着白成歡的笑容而雀躍起來:

“奴婢已經備了水,世子妃可以洗漱了!”

白成歡點點頭,腳步輕快地往淨房去了,如同墨色綢緞一般的長髮披散在身後,同白色的寢衣一同飄搖在半空中,帶着現世安好的喜悅。

用早膳的時候,伺候的僕婦們明顯看出了不同。

蕭紹棠的目光幾乎是膠着在白成歡身上,她吃口菜,喝口粥,他都一直看着,時不時樂呵呵地傻笑兩聲。

阿花是個不通人事的,一邊給白成歡添菜,一邊問蕭紹棠:

“世子殿下怎麼這麼高興?昨晚您和世子妃……”

“阿花!”

搖蕙聽出阿花這話風不對,急忙喝止住了,一邊白成歡嘴裡的粥也差點噴了出來這缺心眼兒的阿花!

шшш_ Tтkǎ n_ CO 這事兒也是一個奴婢能這麼大大咧咧當着這麼多人面兒問的嗎?

阿花十分委屈:

“怎麼了?我就想問問世子妃昨晚沒用晚膳夜裡餓了沒有……”

搖蕙默默地鬆了口氣,卻瞥見一邊僕婦忍笑忍得辛苦,忍不住又嗔了阿花一眼。

這也是世子殿下和世子妃爲人寬厚大度,要是擱在別人身上,阿花這樣口沒遮攔的早就被打出去了。

白成歡也無心吃飯了,和蕭紹棠面面相覷,看見蕭紹棠眼中的促狹之意,氣惱之下直接撂了筷子走了出來。

一直到兩人收拾好走出長安居的時候,兩人之間那種侷促與尷尬才完全消弭。

蕭紹棠比從前更加自然地牽起白成歡的手,從沿路的樹蔭下穿過,向着外書房走去,一路上雖然沒遇到幾個人,可因爲白成歡心中不自在,白瓷一般的臉上還是又染上了幾許紅色。

直到走至外書房,看到早已侯在書房的袁先生等人,白成歡才重新肅穆了神情,昨日傳來的種種消息浮上心頭,壓得她心裡又開始沉甸甸起來。

袁先生與付寒先是神情喜悅地恭喜了蕭紹棠。

世子殿下與世子妃圓了房,無論對世子殿下還是對秦王府來說,都是一個莫大的好消息。

雖說並不是女子將自己交給了誰就一定會死心塌地,但至少在世子妃這樣的人來說,只要決定彼此赤誠相對,那日後她與她身後的威北侯府與詹士春,至少不會與秦王府反目。

然後才說起了今日宮中的情形。

“昨夜朝臣齊聚宮中,但是皇帝直到夜裡才醒,把朝臣晾了一天,淑太妃想把持後宮,但尚未如願,最後皇帝去了上陽宮,砸了喬皇后的牌位,後來,就一個人回了昭陽殿,連衛婉也不願意見,今晨早朝也停了,至今皇帝尚未露面……”

前邊的消息白成歡基本上已經知道了,但是付寒的話說到一半,白成歡的臉色就變了他居然砸了喬皇后的牌位?

“喬皇后是他的生母,沒有喬皇后,他絕不可能做太子,以至於有今日,他憑什麼砸喬皇后的牌位?!”

白成歡出離憤怒!

先帝在時,淑太妃盛寵,而宮中的皇子又不是隻有他一個,晉王雖然無心,但是寧王自幼就有野心,他的母妃也不是好相與之輩,若不是喬皇后嘔心瀝血,他蕭紹昀的太子之路焉能順當?

付寒也冷笑道:

“世子妃所言不錯此事足可見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真不愧薄情寡義之名,這樣的人,怎麼配當皇帝!”

袁先生卻微微皺眉,世子妃厭惡皇帝是常理,可因爲一個素未謀面的喬皇后如此憤怒,卻十分不合情理。

付寒痛恨皇帝,所以覺不出這其中的異樣,但是袁先生直覺地就看向了蕭紹棠。

這是世子的枕邊人,且看世子怎麼想。

蕭紹棠自然也看出了白成歡的異樣,但在決定不再追問她心底秘密的時候起,他就已經做好了決定。

他雙手按住了白成歡氣得發抖的雙肩,衝袁先生輕輕地搖了搖頭。

世子這是要視若無睹了……罷了,主子都不疑惑,他也不多事。

袁先生就接着付寒的話說了下去:

“不過雖然沒露面,但是劉德富已經傳了話出來,命人將王太醫囚禁在了宮中,皇帝要他想辦法爲他解毒,王太醫也暫且答應了,只說需要些時日,暫時性命該是無礙的。而翟峰那邊,因私自封鎖皇城,驚動了整個京城,又捱了十板子。”

翟峰身爲御林軍統領,這樣大肆地搜城,其實就相當於是把皇帝中毒的消息大肆傳播了出去,甚至於皇帝絕嗣的消息,只要有心打探,自然也會知道,難怪皇帝如此惱怒。

蕭紹棠沉默了一瞬,站起身道:

“記得給翟大人找最好的大夫,用最好的藥,他如此相助於我們,這份大恩,我記在心裡,諸位跟隨秦王府的情義,我蕭紹棠也銘記於心。”

說完站起身向着面前的兩人深深拜了下去:

“請兩位代翟大人與諸位不能謀面的兄弟,受我這一拜。”

袁先生與付寒連忙躲開,口稱不敢受,心裡卻是對蕭紹棠的誠意很是觸動。

蕭紹棠還是恭敬地完成了這一拜,才說起王太醫的事情:

“王太醫這樣做就很好,先穩住皇帝,至少不會遭了毒手,我們在離京前一定要把他救出來,送去西北。”

詹士春已然言明,皇帝的助眠香用的久了,根本不可能再有子嗣,而這一次的毒,更是沒有可以逆轉的餘地。

暫時拖那麼一兩天還行,要是時日久了,皇帝未免不會打其他的主意。

白成歡在一邊一直很沉默,這時候才幽幽問道:

“他的毒,到底是誰下的?”

這毒不是威北侯府與秦王府下的,那一定就是背後的那隻黑手所爲。

付寒下意識地就回道:

“宮裡的人手傳出來的消息,是指向淑太妃的,可是皇帝中毒當時,詹大人……也在一邊。”

雖然世子妃始終不承認與詹士春的關係,可是明眼人都知道詹士春對世子妃的照拂,所以付寒還是避諱了一下。

可是白成歡心中雪亮這就是說,這毒,也可能是詹士春下的?

她陡然從心底裡升起一股寒氣來,腦海中莫名地出現了詹士春說過的話,他說要送她一份大禮,難道,這就是那份大禮?!

白成歡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腦中嗡嗡作響,亂成了一團那隻黑手,怎麼可能是詹士春?

在安竹林的敘述裡,皇帝身邊根本就沒有詹士春這個人,自始至終,都是沒有的!

蕭紹棠見她臉色突變,以爲她是在擔心要是皇帝查到了這兩個人其中的任何一個人身上,都不會善了!

淑太妃是威北侯府出身的嫡女,是威北侯的親妹妹,詹士春執意認成歡做女兒也定然有些緣故,而謀害皇帝,可是誅九族的大罪!

“歡歡……你不必着急,這件事情未必是淑太妃做的,我們先去跟侯爺商議這件事情。”

蕭紹棠心中也擔心,但還是先寬慰白成歡。

白成歡緊緊地抓着他的手,強迫自己鎮定下來那只是前世,既然此時想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那就先不去想,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她霍然站起身來,臉上的無措與茫然如同潮水一般迅速褪去,看向蕭紹棠的目光裡有着讓人驚訝的堅韌:

“既然到了這個地步,那翟大人受的罪自然不能白受,我們這就去見侯爺,皇帝絕嗣的消息,要以最快的速度傳遍大齊!”

袁先生和付寒皆是神情一震,很快躬身附和:

“世子妃所言極是,屬下也是這麼想的!”

想要皇帝的天下大亂,除了去歲的民不聊生,就是皇帝沒有後嗣。

一個皇帝,再也不可能有後嗣,這簡直就是致命的弱點!

白成歡從書房出來,很快帶着喬裝之後的蕭紹棠往威北候府去了。

威北候與威北候夫人聽說皇帝的毒可能是淑太妃下的之後,自然是震驚而咬牙切齒。

“這個不省心的東西,不把侯府禍害完,就不甘心!”

威北候夫人蛾眉倒豎。

威北候則是當機立斷,立刻就給宮中的人手傳了話,若是見機不對,就了結一切。

威北侯府百年聲譽與徐氏一族遠遠近近上百口人命,絕對不能斷送在徐淑寧的手中!

就在白成歡與蕭紹棠回府的路上,宮中的消息就傳了出來皇帝終於露面了,一露面,就下令殺了當日所有在昭陽殿伺候的宮人,御膳房所有的御廚庖丁,甚至連帶着燒火的小太監,都沒有放過一個,全都已經人頭落地!

儘管之前已經有過這樣的心理準備,知道皇帝回過神來必定會暴怒之下大開殺戒,可當白成歡從來人那平靜的語調中聽出濃重的血雨腥風之時,她還是從心底地感到顫慄那個她心中的蕭紹昀,早就死了吧?

所以,終究只能是生死仇敵,你死我活!

“去給詹大人遞張帖子,我要見他!”

白成歡吩咐了下去,就命馬車拐了個彎,到了之前與詹士春見過面的那家茶樓候着了。

詹士春因爲皇帝中毒當時,他也在皇帝身邊,一度被人十分懷疑。

但好在皇帝這一次,唸了殘存的那麼一絲絲舊情,想起上次自己昏迷不醒,醒來的時候,看到詹士春真心關切,忠心耿耿的樣子,完全否了那些人的懷疑。

照皇帝的想法,詹士春在他身邊這麼久,甚至一度有自由進出後宮的自由,要害他,不會等到如今,甚至,皇帝還抱了幾分希望在詹士春身上或許,道家有解毒的秘方也說不定!

是以詹士春既沒有如同那些宮人一般人頭落地,也沒有如同王太醫那樣被囚禁,一接到白成歡的帖子,立刻喜出望外地來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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