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拿一樣東西

神情懨懨的威北候夫人一下子坐了起來,緊緊抓住了威北候的袍袖。

“勸什麼?是不讓皇帝給成歡招魂嗎?”

威北候急忙安撫夫人:“不是不是,是讓我勸說皇帝面見羣臣,免得朝廷內外對皇上的傷勢議論紛紛……”

威北候夫人恨恨地放開了手。

“皇帝真是心大,這皇宮都成了篩子了,刺客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成歡去了這麼久,他作爲一國之君,連那晚的刺客都抓不住,難不成我們成歡就白死了不成?如今他也遇刺,真是報應!”

自從女兒死後,威北候夫妻私底下說這種大逆不道的話已經成了習慣。

“是啊,皇帝也不知道幹了什麼天怨人怒的事情,這刺客一撥一撥的,從大齊朝開國以來,還沒見過這等咄咄怪事!宋相擔心皇帝安危,偏偏皇帝誰也不見,指名道姓只見我,宋相不得已纔來見我,要我去勸皇帝,這不是把我們威北候府架在火上烤嗎?唉……”

威北候憤憤然說到此處,卻住了口不說了。

一國皇后遇刺身亡,這可是大齊朝前所未有的事情,可是皇帝除了以護主不力的罪名處死大婚當晚昭陽宮的護衛和皇后帶進宮去的人之外,到現在都沒有抓住刺客,威北候如今是怎麼都不會再相信皇帝對女兒有什麼真心了,而皇帝對威北候府的格外恩寵,此時看來,也不知道包藏着什麼禍心。

可是這些他都不能對夫人說,徒增她的煩惱而已。

“那你就去見見皇帝,問問他,要給成歡招魂的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這刺客,他到底能不能抓住!”

威北候夫人蒼白的臉上卻泛起兩團激憤的暗紅,眼睛中淚水漸涌。

成歡死後,他們揣測過是不是成歡做皇后擋了誰的路,被人記恨纔會遇刺,可是刺客又出現了,這豈不是說……刺客原本就是衝皇帝去的,成歡只是給他做了替死鬼!

皇帝的安危和朝廷的局面,如今都不是威北候夫人所關心的,她只關心跟自己兒女有關的事情。皇帝要建招魂臺爲死去的皇后招魂,京中已經傳得沸沸揚揚,威北候夫人聽說後矛盾的很,一時也想看看皇帝到底能不能將女兒的魂魄招回來,可一時又覺得荒謬,害怕驚擾了女兒死後安寧。

威北候點頭:“嗯,我待會兒就進宮去見皇帝……夫人,你放心,我不會讓成歡白死的。”

“當年成歡到……生下來的時候,我給她到北山寺請高僧算過的,批下來的命格就是貴不可言,所以成歡要做皇后我也沒下死力攔着,可是現如今這葬入皇陵,算什麼貴不可言……”

已經要走出內室的威北候回過頭,看見夫人伏在牀沿哀哀哭念着,心底忍不住一陣剜痛。

三個女兒中,他們夫妻,最疼的就是成歡,成歡這一去,真不啻於生生摘去了他們的心頭肉啊!

帶着這樣沉痛的心事,威北候直到跪在皇帝面前,也沒什麼好臉色。

皇帝一身龍袍坐在書案後,左手的手腕上還包着厚厚的白布。

“愛卿平身吧。”皇帝很快命他起來,並且格外優待:“賜座。”

威北候木然地道了謝,然後垂着頭勸諫。

“皇上,宮中一再出現刺客,老臣懇請皇上加強宮中護衛,早日抓到刺客,以保皇上龍體安康。”

皇帝看了看左手的傷處,不以爲然:“此事朕心中有數,朕不會讓皇后死不瞑目的……朕幾次召愛卿進宮,愛卿都不肯見朕,可是心中還在怨恨朕沒有保護好皇后?”

威北候再次跪下:“老臣,不敢。”

“不敢?”皇帝忽然笑了起來,年輕而棱角分明的臉上卻露出悲傷莫名。

“你不是不恨,你是不敢……其實,朕也怨恨自身,所以,朕一定會替成歡招魂,到時候,大齊朝的皇后還是成歡,你的女兒,朕也會還給你,如何?”

威嚴清朗的聲音裡帶着飄渺和瘋狂,威北候不顧僭越地擡起頭,只見龍案後面的皇帝笑容悲涼,眼神滄桑。

這到底是有情,還是無情?

威北候心底自嘲,現在想這個,還有意義嗎?

他很快收斂心神,再次低下頭去:“臣不敢……老臣斗膽懇請皇上,招魂一事,還請皇上三思!皇后已經下葬,不宜再受驚擾,請皇上體恤老臣愛女心切,讓皇后就此安息吧。”

乍一聽說皇帝要爲成歡招魂之時,他心頭也掠過一絲期盼,可是很快他就清醒了過來。

因爲招魂一事是由欽天監監正提出的,朝堂之上,打在欽天監監正身上的笏板已經能堆成小山,絕大多數朝臣強烈反對,因爲招魂一事,不但是縱容皇帝沉浸在皇后薨逝的悲痛中遲遲不能自拔,更要建造百丈高臺,勞民傷財,一個不小心,就如前朝末代皇帝爲寵愛的妃子建鹿臺最終導致民變一樣,動搖社稷。

他的女兒已經死的夠委屈了,何必再要她死了還要背上禍國殃民的無辜罪名?

皇帝看也不看他,起身走到他的身前,恢復了冷漠的神情。

“威北候,朕宣召你來,不是爲了聽你的勸諫的,朕意已決,誰也別想阻攔!朕只是要向你拿一樣東西。”

威北候感受到了皇帝的冷意,這才真正想起來,這是高高在上的皇帝,是掌握全天下人生死的天子。

“皇上請說。”他閉了閉眼。

“成歡生前常常系在裙邊的如意結。”

西北軍營,士兵正在進行晨練。

隊伍裡一個身穿普通士兵戰袍的年輕人格外顯眼。

一招一式,都有板有眼,一看就是有功夫根底的。

“這個人叫什麼名字?”

前來巡視的主帥問身邊的參將。

參將瞟了一眼,只見晨光照耀下,年輕人臉上正滲着亮閃閃的汗珠,身姿矯健,動作嫺熟,無端地就跟其他人有些不同,身上雖然殺氣不足,但是凌厲的氣勢並不輸老兵。

“那是京城威北候府的世子,前些日子剛來軍中的。”

主帥摸了摸下巴,覺得驚奇:“威北候世子?聽說孝元皇后的兄長對皇帝大不敬被貶出京城了,竟然來了咱們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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