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漫的表情一時間變得有點難看,盤子裡的甘藍卻好像故意嘲諷似的和她形成了對峙的局面,李少霖幽深的眸光淡然的看着她,將鑲嵌着蘭花的筷子放在骨碟上,雙手架在桌子上。
“汪總難道不滿意這道菜?”
李少霖這一句話說出來,汪漫就覺得渾身上下一震,吃甘藍她會過敏,這種過敏並非是渾身長痘痘或者是臉上發紅,而是……吃了甘藍她就會像醉酒一樣意識模糊,甚至會暈倒。
汪漫捏着筷子,如果她吃了甘藍產生過敏反應,李少霖一定會認出她是誰,可是……她不能不讓他知道!
手中的筷子突然變得千斤萬斤一樣重,汪漫咬着脣,夾了一小塊。
李少霖嘴角噙着一絲笑,漆黑如墨的眼睛疏遠淡漠的將這個女人每一個細小的動作都看的真真切切。
心裡,明明是帶着一腔的憤怒,恨不得她就是那個在他最困難的時間拋棄他的女人,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用各種辦法折磨她!
讓她知道背叛的代價!
他恨不得掐住她的脖子,好好的問問她,當初的相愛爲什麼會變成一文不值的拋棄!
李少霖平靜的表情掩飾住了內心的咆哮和狂怒,像是要把這個女人的每一根骨頭都一把折斷般,胸腔內的火焰肆意的燃燒着,爆炸着!
可是,他又希望這個女人不是她,那樣,至少他還可以保留一份期待,那個女人早已消失,眼前的人,只是一個投影而已。
他特意佩戴了這塊手錶,是想看到她的詫異和震驚,是想從她的反常裡看出端倪,然而沒有,這個女人好像根本就不記得有這個東西。
僞裝的太好還是早已經不在意?
汪漫的筷子緩緩的遞到嘴邊,張開脣瓣,甘藍就要入口。
“汪總,這是什麼?”
李少霖突然打斷了汪漫的動作,後者一驚,然後遲疑的將筷子放下,把紅酒拿上桌子。
嘴角淡淡劃過一絲釋然的笑,汪漫雙手將紅酒送上去,“這是特意給李大少準備的紅酒,希望你喜歡。”
李少霖的眼底漫出深深的不屑,“紅酒?汪總這份禮物是要感謝我還是在偷偷送禮討好我?”
胸口的憤懣逼着李少霖想要讓這個女人在自己面前侷促不安,想要狠狠的折磨她的自尊心,這種近乎失控的報復**,讓一向理智的李少霖幾乎不再像自己!
汪漫的臉上很是尷尬,放下紅酒,手頓了一頓,然後才重新掛起笑容,“李大少慷慨贊助幽蘭,讓幽蘭在開拓中國市場的第一仗可以順利展開,我真的很感謝。”
李少霖薄脣輕蔑的一揚,左手嵌入右手指縫,生生要把指頭捏碎。
“汪總要謝我,單單是一瓶紅酒?我身爲李氏的大少爺,身爲英國商業精英,還有,目前又是新天的董事長,汪總哪兒來的自信,以爲一瓶紅酒就可以討好我?”
李少霖字字句句帶着強烈的火藥味兒,每一個字都帶着刺,字字入骨,將汪漫的自尊心一下一下的拍在塵埃裡。
汪漫的臉火燒般紅起來,纖細的手指握成拳,心裡翻騰起一波海浪,控制住滿心的酸澀,依然笑意溫婉,“李大少出身名門,又是商業界人人稱道的青年才俊,身價百億,坐享半個商業圈,一瓶紅酒,自然不能入你的眼,不過,對我來說,這卻是一瓶意義不同的酒。”
“意義不同?我會在乎你所謂的意義?你我都是生意人,看中的只是東西本身的價值,別跟我提你那些子虛烏有的意義。”
汪漫的自尊,被李少霖打擊的搖搖欲墜,今天這頓飯,簡直就是自取其辱!李少霖的話,就像火辣辣的巴掌,一把一把摑在她的臉上,毫不留情!
“李大少,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汪漫的手,一下一下攥緊,骨節因爲太過用力泛出白色。
“汪總,你貌美出衆,才華橫溢,你應該明白,我資助幽蘭,是爲了什麼?”李少霖的上身微微前傾,以壓迫性的優勢逼的汪漫退無可退!眼神勾住了汪漫的神經,一下子,便將她拽入了無底的深潭!
汪漫的臉色,瞬間煞白!手背上的青筋暴起,瞪圓的眼睛映出男人強悍的身影,睫毛因爲眸子的倏忽瞪大而根根直立!
他這話……是什麼意思……活到這個年齡,經歷過那麼多的事之後,她怎麼會不知道?
李少霖,他察覺出了她是誰!
剛纔他讓她吃甘藍的時候,他就已經知道了!
不,或者是在更早的時候,他就知道了!
汪漫的眸子閃過驚恐和無助,所以,他現在做的事就是在報復吧?既然已經認出來了,卻沒有戳破她,甚至還留下了餘地不讓她當着他的面拆穿對甘藍過敏,是想用什麼方式對付她?
過去的種種,回憶起來總是壓在心頭好像下一秒就會讓她的生活分崩離析,面對這個男人的時候,眷戀變成了恐懼,愛慕變成了擔心。
儘管……心裡還清楚地知道,只要他的一句“我還愛你”,她就會奮不顧身的奔跑過去。
長久的沉默,終於還是在壓制的低聲回覆中被打破,“李大少,如果你覺得我是那種女人,您的資助,看來我沒有辦法享用了。”
李少霖好像等的就是這句話,聽完之後突然放鬆了一般笑了出來,他的笑容,看不到一絲陽光,表情背後是厚厚的濃霧,男人運籌帷幄的一面充分暴露了出來。
“看來,汪總是打算單方面毀約了。”李少霖的長指,這才慢悠悠的捏起來筷子,好像事不關己的外人一般,夾了一塊魚肉放入口中,細細的品味!
而在汪漫看來,他剛纔的動作更像是在告訴她,此刻她不過就是砧板上的肉,而他手中握着刀。
汪漫掌心裡有一層汗水溢出,她慘白的臉上也沒有了笑容,“沒錯,我要毀約。”
“很好。”李少霖看着另外一個盤子,裡面是清燉的鵝肉,夾了一塊,並不急着吃掉,而是看着,把玩着,“汪總簽約的時候大概很清楚上面的條款,又放毀約,賠償金是三倍,汪總,恕我直言,目前幽蘭全部的資產加上你手中的動產不動產,也賠不起。”
說罷,李少霖將肉放入口中,他吃定了這個女人!
汪漫咬住脣瓣,渾身劇烈的發抖,“李少霖,你威脅我?”
這個聲音!太熟悉!
熟悉的好像真的是她從過去走到了現在,一模一樣的聲音,喊他名字的時候絲絲相和的語調,她還在隱瞞!
這個女人就是顧以念!
李少霖的表情,張狂倨傲,手中的筷子寸寸扣緊,“汪總是聰明人,一晚,我只想一親芳澤,明天過後,幽蘭的地位將不可動搖,而你,也會成爲服裝節的翹楚。”李少霖眼神靜靜的看着面部扭曲的汪漫,繼續說,“相反,我可以輕易的摧毀幽蘭,讓你苦心孤詣的事業,瞬間成爲泡影,而你,將揹負鉅債,一輩子做我的債奴。”
汪漫的眼中漫出一層水霧,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李少霖,爲什麼他會變成這樣!
李少霖看着汪漫,女人,當初棄我而去的時候,你似乎該想到,會有這麼一天!
李少霖抹了抹嘴角,“我只給你半個小時的時間。”說完,他將一張酒店的房卡按在桌子上,“來時,帶上你的紅酒,我想,用得着。”
語畢,李少霖傲然轉身,拉起衣架上的風衣披在身上,帶走了一陣寒風,接着便是漸行漸遠的腳步。
汪漫麻木的坐在那裡,房卡像是一個敵人巨大的旗幟耀武揚威的宣佈自己的勝利。
半個小時,幽蘭的存亡現在被李少霖緊緊的攥在了手裡,如果她不去……明天幽蘭的發佈會將破滅,幽蘭也會蕩然無存,而她……如果她去了……等待着她的,又會是什麼?
汪漫合上眼睛,淚水順着眼角撲在臉上,如同潰敗的螻蟻。
李少霖坐在總統套房的沙發上,點燃了一支菸,沒有開燈的套房,窗外透過夜色中的光亮,這是個沒有月亮和星光的夜晚,外面的風聲越來越大,似乎風雨欲來。
菸圈一波一波的彌散開去,李少霖面無表情的看着菸頭上焚燒的紅點,思緒亂如麻團。
該死的!
剛纔看到她忍了又忍的眼淚,看到她驚慌失措的無助,他居然會心軟!
該死!
他應該讓她吃掉那盤甘藍!應該親眼看看她雙目渙散不成樣子的狼狽!
該死!
李少霖煩躁的猛吸了一口煙,吐出一圈更大的煙霧,房間內頓時充斥着濃烈的菸草味道,薰染他的全身。
李少霖閉上眼睛,靠在沙發上,內心被什麼東西狠狠的拉扯住,鬱結在一起,無法釋然。
一支菸結束,一支菸接着點起來,二十多分鐘的時間,菸灰缸裡面橫躺了七八個菸蒂。
李少霖看了一眼腕錶,距離半個小時還有兩分鐘。
他希望她來,不管她是顧以念還是汪漫,他都想狠狠的懲罰她,讓她跪倒在他的牀上!讓她用身體作爲賠償!告慰他這麼多年的傷痛!
可是,他又不希望她來……在心底裡,他仍然希望那個女人可以爲了自己拋棄所有,不被強權打倒。
“叮——”
一聲單調的門鈴在李少霖心亂如麻時猝然傳來!
李少霖的拳,瞬間攥住了!
他木然坐着,沒有起身。
“叮——”
第二次鈴聲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