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常景樂還是之前的顧東旭,他們跟喬治笙之間最大的區別是,他們的決定無法代表一個家族,有時甚至會連累全家,人生在世,總不能活得肆意妄爲,就算正義和正義之間,有時也會起衝突。
面對心臟不好又一直爲自己操心的爸爸,還有從小寵慣卻爲自己提心吊膽的媽媽,常景樂再也沒辦法心安理得的說,我就是要做我想做的,這不是逼他不孝不義嘛。
雙方僵持很久,常景樂終是很輕的說了句:“戴安娜人很好,我不強求你們喜歡她,你們也別逼我跟她劃清界限,她在夜城知心的朋友不多。”
一句朋友,算是最大的退步,常斌緩緩睜開眼睛,原本起身要去拿煙,常景樂給攔住了,“別抽了,心臟好點兒了嗎?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常斌微微搖頭,“不用,躺一會兒就好了。”
一般兒子跟父親的關係都很微妙,他們能感受到對方的愛,但卻不知如何表達,常家父子算是好的,常景樂性子外向些,很多話還能往外說,但說出來的畢竟是冰山一角,剩下的,各自心裡默默體會吧。
蔣文娟想留常景樂吃中午飯,他說還有事兒要辦,常斌也沒再逼他去孫家探望,算是把這事兒一人扛下了。
常景樂嘴上不說什麼,其實心裡都明白,雖然孫文職位在常斌之下,但畢竟上升到家人的安危問題,兔子逼急了也會咬人,哪怕是孫浩澤的錯,但常斌也要想辦法叫對方心安理得的吃下這個悶虧。
至於如何心安理得,談判過程中要給予什麼,犧牲什麼,這些都是必然的。
從家門出去時的心情有來由的沉重,不後悔不代表心安理得,哪怕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樣做,可還是會覺得愧對父母。
來到樓下,坐進車裡,常景樂單手搭在方向盤上,忽然不知何去何從,本來他都想趁機告訴戴安娜,說他很喜歡她,以後他來照顧她,不會再讓她被別人欺負,可現如今……
糾結半晌,他還是忍不住給戴安娜打了個電話,她很快就接了,他不知道是恰好手機就在旁邊,還是她一直在等他的電話。
“喂。”戴安娜聲音輕輕的。
常景樂也輕柔的問:“吃飯了嗎?”
戴安娜說:“還沒有,你呢?”
常景樂道:“我吃過了,你想吃什麼,我給你送過去。”
“不用了,家裡什麼都有,我也不怎麼餓。”
“不餓也要吃飯,人是鐵飯是鋼……你等我一會兒,我大概一個小時左右過去。”
聊了幾句,等電話掛斷,常景樂微不可聞的舒了口氣,其實這口氣他剛剛一直都在吊着。
答應家裡人不跟戴安娜再往下走一步,但又控制不住擔心她關心她,他能怎麼辦?想來想去,他只好跟自己和解了,以朋友的身份對她好也是可以的吧?
常景樂不是個會難爲自己的人,心裡很憋悶,但一想到待會兒可以看到她,總歸不那麼痛心了。
去餐廳選了很多戴安娜喜歡吃的菜,一起帶到她家,開門的時候,她穿着牛仔褲和衛衣,不是常在家裡的睡裙打扮,人都是這樣,在喜歡的人面前小心翼翼,不僅不敢暴露喜歡,就連讓人誤會的機會都不給,彷彿表面越保守,心裡的秘密就越嚴實。
常景樂站在門口,戴安娜給他拿拖鞋,上樓的時候他心裡明明想好的,東西給她他就走,可這會兒要走的話卻是怎麼都說不出口,彷彿迷迷糊糊就跟她進了家門。
兩人如常說話,進了飯廳之後,戴安娜準備了兩副碗筷,說:“再一起吃點兒。”隨後又去冰箱裡面拿出幾份蛋糕,“你不是愛吃這個榛子味兒的嘛,飯吃不下,吃點兒點心。”
常景樂的確沒吃飯,卻不是爲飯留下,更不是爲蛋糕,只是……捨不得走吧。
偌大的餐桌,兩人對面而坐,戴安娜邊吃邊道:“我今天給小喜打電話,問那天餐廳裡的都是什麼人,會不會給你們惹麻煩,小喜說她老公不告訴她,她也不知道,你們一定知道那幫人是什麼背景吧?”
常景樂垂着視線看着面前的榛子蛋糕,面色無異,淡淡道:“沒什麼背景,一幫流氓地痞。”
戴安娜試探的問:“裡面有你認識的人?”
常景樂今天腦子有些空,謊話都撒不勻乎,下意識的‘嗯’了一聲,“不算認識,只是聽過。”完全忘記上一句自己對他們的評價是流氓地痞。
他沒事兒跟流氓地痞打什麼交道?
戴安娜已經看出端倪,沉默數秒,開口道:“裡面畢竟有我的事兒,如果對方找麻煩,或者有什麼說法,你一定要告訴我。”
人家喬治笙爲宋喜做什麼都是天經地義的,他們是夫妻。
但她沒辦法坦然的佔常景樂的便宜,什麼後果都讓他承擔。
常景樂聽出戴安娜的言外之意,他很隨意的出聲回道:“你不用想太多,他們不來給你道歉就不錯了,還好意思找麻煩?”
戴安娜看着常景樂手背上的OK綁,還是昨天她給他貼的,他都沒換。
“你昨晚沒洗澡嗎?”她突然問。
“嗯?”常景樂擡起頭,眼神兒有片刻的恍惚。
戴安娜瞥了眼他的手背,常景樂順勢一看,很快反應過來。
他洗澡了,卻捨不得換而已,一直沒有讓水把手打溼,但這樣的話他沒辦法跟戴安娜說,已經承諾了父母不繼續往下走,又怎麼能在她面前給予暗示?
他只能雲淡風輕的回道:“別人幫洗的。”
戴安娜定睛看着他,有那麼一瞬間,瞳孔都在窒息。
常景樂勾起脣角,“逗你玩兒的,怕傷口沾水發炎,特地避開了。”
戴安娜慢半拍笑了笑,腦子一片空白,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在說:說話啊,趕緊說點兒什麼。
像是接不了他這個笑話,就顯得自己特別的low。
好在老天爺聽到她的呼喚,恰巧這時手機響了,戴安娜拿起手機看了一眼,屏幕上顯示着田歷來電的字樣。
劃開接通鍵,“喂,田歷。”
其實她很少直接喊他名字,這會兒卻是本能,生怕對面的人不知道她在跟誰講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