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進來叫盛淺予吃晚飯,燈一打開,便看到牀上蜷縮成蝦子的身影,趕緊走前一看,盛淺予把整個頭埋進被子裡面,方慧緩緩掀開被,看到裡面一張滿是眼淚的臉,盛淺予緊握拳頭,努力不發出一絲聲音。
“小予,怎麼了?”
方慧登時臉色一變,心疼的不行,擡手幫她擦眼淚,又坐在牀邊輕聲詢問。
盛淺予什麼都不說,只一瞬間擡起上身,抱住方慧的腰,把臉埋在方慧肚子上,她仍舊哭得一聲沒有,卻忍的渾身發抖。
方慧抱着她,幾乎片刻便察覺到什麼,開口問:“是不是因爲喬治笙?”
盛淺予用力抱緊方慧,一個動作已經迴應所有。
方慧蹙眉,心疼寫在臉上,輕聲哄道:“不哭,有什麼事兒跟媽說,天大的問題,有媽在,有你爸在,爸媽不會讓你受委屈的。”
盛淺予什麼都不說,那種連哭聲都調成靜音模式的痛苦,饒是哪個當母親的人都受不了。
方慧跟着紅了眼眶,似是一瞬間的生氣,開口說:“我給你爸打電話,叫他去找喬治笙,沒有這麼欺負人的……”
盛淺予聞言,馬上拽住方慧的衣服,極低的聲音,哽咽着喊了聲:“媽…”
方慧低頭一看,盛淺予眼白全紅,更襯着臉色發白。
擡手幫盛淺予擦了下眼淚,方慧心疼的道:“跟媽說,到底出什麼事兒了?”
盛淺予輕輕搖頭,只是道:“別跟我爸說。”
方慧低頭睨着她,又心疼又埋怨:“家裡人都把你捧在手心裡寶貝着,憑什麼他喬治笙說傷就傷?你是媽媽的心頭肉,媽看不得你受委屈。”
盛淺予閉着眼睛,看不見眼底神情,沉默半晌,她開口說:“我不委屈,這是我應該承受的。”
方慧眉頭一蹙:“說什麼傻話,誰愛受委屈誰受去,你不能受。”說着,聲音也哽咽了。
盛淺予這會兒已經沒了眼淚,脣瓣開啓,聲音很低,平靜的道:“我一直覺的,這是老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當初丟下他,一走就是好幾年。”
方慧撫着盛淺予的長髮,出聲道:“傻孩子,這不怪你,媽知道你這幾年受委屈了。”
盛淺予道:“媽,你別難受,當初答應去英國,是我自願的。”
方慧點頭,“你是好孩子,是爸媽的驕傲,也是咱們全家人的驕傲,所以家裡任何一個人都不能眼睜睜的看着你受委屈,媽能猜到你爲什麼哭,是因爲喬治笙已經結婚娶了別人吧?”
“他結婚沒驚動任何人,據說喬家的親戚也是在喬頂祥的葬禮上纔看見宋喜,喬家和宋家從前沒往來,喬治笙怎麼會突然娶宋元青的女兒?你爸說這裡面一定有事兒,你別擔心,就算他們結婚是真的,喬治笙跟宋喜也未必是真夫妻。”
從前盛淺予就是因爲這句話才撐下來,假的,哪怕結婚又如何?假的。
哪怕三十兒那天,喬治笙親口承認他結婚了,他喜歡宋喜,她也覺着這是假的,他只是在跟她賭氣而已。
但今天她才知道,喬治笙爲了宋喜寧願封殺盈泰,只因爲俞靖瑤在飯桌上讓宋喜聽了幾句心煩的話。
不是衝冠一怒又是什麼?
有些事兒不能想,不敢想,想了就是撕心裂肺的疼,眼淚又悄悄順着睫毛往外涌,有時候悲傷未必要歇斯底里,心痛的樣子,基本類似。
盛淺予的沉默激起了方慧的保護欲,她開口說:“當初是你姥爺做主讓你們暫時分開幾年,我能理解喬治笙心底一定不舒服,但你爸幾次三番想要跟他談談,就是想彌補一下,可他竟然避開不見,剛開始你爸還以爲他是倔,有骨氣,等到你回來勸勸他就好了,怎麼現在連你也被他傷成這樣?喬治笙要是這麼不識擡舉,那你也不要再上趕着他了,你愁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嗎?”
此前盛淺予都不說話,聽到這句,她開了口,聲音低啞哽咽:“是,如果不知道他有多好,也就不害怕失去,更不怕找不到比他更好的,可我偏偏知道他的好……媽,我只要他,我只想跟他在一起,如果不能嫁給他,我這輩子寧願誰也不嫁。”
方慧想勸,可話未開口就已經憋回去了,自己的女兒,自己知道,盛淺予從來都是目標性極強的人,很小的時候玩兒拼圖,同齡的孩子要拼一個禮拜,她不吃飯一晚上也要拼完;稍微長大一點兒,全市數學奧林匹克競賽,她拿了個第二名,這在大家看來已是特別優異的成績,可盛淺予卻悶了好幾個月,直到另一個比賽上打敗第一,取而代之。
諸如此類的例子,數不勝數,久而久之大家已經習慣,只要是她說想要的,無論是什麼,她都會得到。
方慧不捨她爲情所苦,開口道:“要不我讓你爸再去聯繫一下喬治笙,實在不行就給他一些壓力,讓他給我女兒受委屈。”
聞言,盛淺予幾乎是第一秒鐘睜開眼,紅着的瞳孔不像是兔子,倒像是變異的狼,剎那間的鋒利,她出聲說:“誰也別動他。”
話音落下差不多三秒鐘,盛淺予才反應過來,她有些兇。
慢慢收斂戾氣,她別開視線,輕聲道:“我跟他之間的事情,我自己解決,你跟爸,還有外公,誰也不許動他一下。”
方慧輕輕蹙眉:“你對他這麼好,他領不領你的情?”
盛淺予回答:“我愛他,不想跟他當敵人,你們要想用勢力逼他,只會把他逼得越來越遠,我愛的男人,爲什麼要拱手讓給其他女人?”
她要讓某些人明白,她能爲喬治笙做的,很多很多,可一個落馬副市的女兒能做的,微乎其微。
方慧聽着盛淺予的話,說不出是欣慰還是心慌,欣慰是這樣的孩子,悲傷中都能理智謀劃,定不會輕易被打倒;可心慌的是,一份要精於籌謀的愛情,就算得到了,真的還是當初她想要的嗎?
暗自嘆氣,這番話方慧沒有講出口,因爲她是局外人,她也不能定論,到底什麼樣的愛情纔是最好的,她只知道,生在這樣的家庭,這樣的環境,無論盛淺予還是盛宸舟,他們早就習慣了冷靜思考,精心謀劃,不然如何在這個人吃人的世道下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