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月無奈,福身退下。待房門被輕輕關起,珍妃扔下梳子,望着銅鏡中的自己,不禁嘆了嘆氣。
第二日一早珍妃便帶着怡月和怡嵐去了儲秀宮,對於珍妃的到來素惜並不覺得驚訝,以珍妃對光緒的感情,現在定是恨透了自己。
素惜對珍妃並沒什麼偏見,甚至還有一些愧疚,畢竟她從前對珍妃造成了那麼大的傷害,而今自己又帶着從前的影子以另一個身份出現,奪走了原本屬於她的幸福。
對於這一切的傷痛,素惜只能對珍妃說一句對不起,她亦明白珍妃對光緒的情,若有來生,她願意加倍的償還給她。然而今世對於光緒的愛,她如何也不會放手。
珍妃來到後,薛清親自將她請入殿中,此時素惜正坐於殿前等待。待珍妃出現,素惜不禁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許久未見,骨子裡的那份倔強,還是一如既往。
按宮中規矩,她們身份本屬同級,無需尊卑禮數。但素惜卻首先起身,上前拉着珍妃笑道:
“這定是珍妃娘娘吧,素惜入宮多日尚未見過。你瞧本宮真是失禮,本應主動前去拜訪,如今還要珍妃娘娘親自前來,真是折煞了本宮。”
她這一番話說的圓滑通順,若是換了以前的若寧,一定說不出這樣的話。從前的她也曾如珍妃那般倔強,只是經歷過世事變遷九死一生,她拋卻了倔強,選擇了隱忍。
素惜笑意盈盈,珍妃卻面無表情,靜靜聽她說完,珍妃突然甩開了素惜,冷笑道:“不要再演戲了,李若寧!”
她幾乎是咬着牙說出李若寧三個字,對上珍妃的目光,素惜不禁有些驚訝。不過她隨即隱藏了那份驚訝。
素惜轉身走回殿前,連連笑道:“真是的,素惜入宮日子不長,聽得最多的就是李若寧這個名字。”
說罷素惜緩緩回過身,挑眉望着珍妃道:“怎麼珍妃娘娘也覺得本宮與已故的寧嬪相似?”
珍妃沒有回答素惜,她走進素惜,盯着她的眼睛看了半天,搖頭道:“不像,你演的不像。雙眼睛你無論你用什麼樣的眼神都掩蓋不了。”
聽了珍妃的話,素惜不得不提高防備,她不知道珍妃是真的看出了她的眼睛,還是任性固執的認爲她就是若寧。
“怎麼,被我說中了,心裡着急了?”珍妃冷冷的問道,“這幾日聽到別人談論已經死去的你,感覺如何啊?”
珍妃步步緊逼,絲毫不給素惜還口的餘地,“我不管你是真死還是假死,既然已經離開,又何必再回來,你到底爲何?”
素惜推到牆角,面對珍妃歇斯底里的質問,她竟然毫無還口之力。看來她錯了,珍妃並非毫無變化,在這深宮之中,沒有人能一成不變。
“娘娘!”這時一旁的薛清突然站了過來,橫在素惜和珍妃中間,微微向珍妃福身。素惜藉着這個機會才能喘一口氣。
不行,她定要扳回一局,萬萬不能在珍妃這裡露了馬腳。
“珍妃娘娘,我本敬你入宮早我許多,對你禮讓三分,你竟然跑到我儲秀宮瘋言瘋語!”素惜指着珍妃蹙眉道。
“前有皇后瑾妃在暢音閣試探本宮,如今你又來此逼問,怪不得人們都說宮闈中勾心鬥角難以存活,今日看來果然不假!”
長舒了一口氣,素惜望着珍妃道:“本宮還有事,珍妃娘娘請回吧,以後這儲秀宮珍妃娘娘還是少來爲妙。”
見素惜下了逐客令,珍妃並沒有如從前一樣暴跳如雷,她靜靜聽素惜說完,沒有再反駁,只是淡淡的道了一句,“你騙不了我,你就是李若寧。”說罷,收回滿意的目光轉身離開。
“娘娘沒事吧?”待珍妃離開,薛清立即來到她的身邊,關切的問道。雖然不知道她的身份,但薛清這樣一如既往的關心,還是讓素惜欣慰。
珍妃的事情素惜對光緒隻字未提,她總是下意識的不在光緒面前提起珍妃,就像光緒也很少在她面前提起譚嗣同一樣,那都是他們心底不可觸碰的軟肋,可以輕而易舉的摧毀他們二人的關係。
漫漫冬日,大雪下過,眼看便到了除夕,紫禁城中又是一陣繁忙。這日素惜與光緒在宮中散步,意外的發現宮中的裝飾竟都掛了起來。
看着掛於宮門的燈籠,素惜笑道:“看來皇上要趁早寫字了,不然帶着宮中都裝飾完畢,唯獨缺了皇上的福字可怎麼辦?”
光緒聽後失笑,點頭道:“是啊,若不是容妃提醒,朕倒是忘了還有這回事。”他望了望宮門口的燈籠,嘆道:“好久都沒有好好過一次除夕了。”
光緒話音剛落,只聽不遠處傳來一陣笑聲:“能不能過好這個除夕,可都看皇兄你了!”不用猜也知道,來者定是載恆。
載恆走到光緒和素惜面前,福身道:“參見皇兄,參見容妃娘娘。”素惜衝他點點頭,這還是她入宮之後二人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怎麼今日有空入宮?”光緒倒是常常見到載恆,自從素惜入宮,他往宮裡跑得也就越發勤快。不過每次與光緒交談,對於素惜他卻隻字未提。
有些事情光緒不是不明白,只是載恆願意藏在心裡,他便不會道破。
“眼看除夕將至,臣弟特地爲皇兄和容妃娘娘送來兩份大禮。”載恆故作神秘,雙手擊掌,便見一人捧着一個畫卷走到光緒和素惜面前。
載恆拿過畫卷,雙手遞給了光緒。接過畫卷,光緒打開一看,是一幅題字。“殘臘即又盡,東風應漸聞。一宵猶幾許,兩歲欲平分。燎暗傾時鬥,春通綻處芬。明朝遙捧酒,先合祝堯君。”
“臣弟本想挑件像樣的賀禮送給皇兄,擔心中又想,皇兄乃一國天子,何種珍寶沒有見過。而臣弟最寶貴的便是這一身的才華,便想着寫一首賀詞贈予皇兄,還望皇兄莫要見怪。”
載恆笑嘻嘻的說道,說是來送禮的,分明是藉機在炫耀自己的才華。素惜瞧着他的樣子不禁失笑,又道:“那你送本宮的是何禮物?”
載恆聽後挑眉,笑道:“臣弟送容妃娘娘這個禮物可比皇兄的珍貴許多,而且載恆相信,容妃娘娘一定非常喜歡。”
載恆神神秘秘的樣子讓素惜更是好奇,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載恆,想看看他如何變出自己的禮物。
只見手中空空如也的載恆突然向後退了一步,而剛剛送來畫卷的人上前一步,跪在光緒和素惜面前道:“草民傅卓參見皇上,容妃娘娘。”
“傅卓?”聽了這個名字,光緒和素惜心頭一陣,豈不正是當年他們從旅順救回來的那個男孩子小卓!
“小卓?你是小卓!”素惜上前一步,迫不及待的問道。此時那人擡起頭,衝着素惜笑了起來。
那是一張極爲年輕的臉,洋溢着清澈溫暖的笑。“姐姐還記得小卓!”聽到素惜的呼喚傅卓很開心,他與素惜已有數年未見,素惜能認出他,已屬不易。
素惜立即走到他面前扶起他,凝視了他半天。他的個頭已經高過素惜許多,炯炯有神的眼睛配上清秀的面容,十足一個俊朗不凡的翩翩少年。
時光荏苒,當年從日軍的手中把傅卓救下,他還不過是個十一歲的少年,如今七年過去了,他已然褪去了當初的稚嫩與弱小,長成了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多年未見,姐姐還好嗎?”傅卓笑得燦爛,對他而言,現在的親人便只有素惜和光緒了。
素惜激動的點點頭,又道:“這麼多年小卓去了哪裡?過得好不好?”雖然她與傅卓的接觸沒有光緒和譚嗣同多,但這種莫名的親切感讓她十分疼惜小卓。
“小卓過得很好。”他用力的點點頭,目光望向光緒,又道:“五年前皇上送小卓離開京城,遠去南洋學習。”
他頓了頓,又道:“正是如此,才讓小卓避免了一場血光之災,如今小卓學成歸來,定當爲國效力,爲皇上盡忠。”
聽了他的話,光緒緩緩走過來,滿意的點點頭,“果真英雄出少年,沒有辜負朕對你的栽培,以後朕用到你的地方還多着呢!”
素惜望着光緒,原來他心中早已安排妥善,小卓畢竟是無辜,當初變法勢在必行,無論成功或失敗,他都不能將小卓牽連其中,這纔將他遠遠送走,避開了那段黑暗血腥的過往。
看着如今燦爛清澈的傅卓,素惜不禁有些感動,但同時也有一些氣憤,光緒居然瞞着沒有告訴自己。
“原來皇上想得這麼周全,怎麼從來沒有對素惜說過?”她挑眉瞪着光緒,一副看你作何解釋的樣子。
光緒想了想,認真的問道:“你沒有問過我啊?”
素惜:“……”
隨即光緒乾笑幾聲,又轉向素惜,笑道:“從今日起,傅卓便是你的近身侍衛,以後你的安全,便有他來負責,這樣朕也放心。”
光緒一邊說,傅卓連連點頭,又道:“姐姐放心,以後有小卓在誰也不敢欺負你!”說着,傅卓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儼然是要素惜放心。
瞧着他的樣子,素惜撲哧一聲笑了出來,道:“既然你們都決定好了,我還能有什麼意見。”她目光又移向傅卓,“你以後只管在我身邊,這宮中是非多莫要惹事纔好。”
“遵命,容妃娘娘!”傅卓故意提高了聲調,像模像樣的向素惜福了福身,惹得她一陣笑意。
此時,半晌沒有言語的載恆又湊了過來,笑嘻嘻的對素惜道:“怎麼樣,我說過這個禮物容妃娘娘一定會喜歡!”
“喜歡,這是今年本宮收到最好的禮物,真不知該送什麼給載恆公子,作爲回禮呢?”她佯裝托腮思考,斜眼瞥了瞥載恆,笑道:“不如在京城挑一個好姑娘,送給載恆公子作福晉可好?”
載恆聽後眼中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多謝娘娘好意,可惜載恆天生風流命,受不了家庭束縛,讓我任憑弱水三千,而只取一飄飲,還不如直接殺了我。”
他邊說便側目看着光緒和素惜,喃喃道:“看了皇兄就知道這樣的事不是哪個男人都能幹出來的。”
他這話很長一段時間一直遭到素惜嚴重的鄙視,用素惜的話來說他就是嫉妒,赤裸裸的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