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遙遙的見着了廿四樓,便再也不管孟恆了,丟下孟恆便往樓裡跑去,倒把樓裡的人嚇了一跳,還當是出了什麼事。
孟恆一路跑來早已是氣喘吁吁,心底下早已悔了千百八十回了,只是現在也於事無補了。孟恆方踏進門,便見着那書生一臉正色的看着正在戲臺子上拾掇東西的清明道:“可是要唱《四郎探母》?”
清明明顯被這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人弄得一愣,聽他問四郎探母,只當是問今晚的戲目,當下遂點點頭,孰料那人竟一個縱步跨上臺來,拉了清明就要走!一面嚷嚷:“那你先來兩段我聽聽。”
清明霎時花容失色,孟恆見着這如何使得,趕忙上前攔住那書生:“戲要晚上纔開呢。”
書生點點頭:“反正也就唱兩句的功夫,好歹弄個明白!”
孟恆直想抱頭,這都是什麼人啊。清明趕忙趁着功夫掙出手來,不由有些埋怨:“看着也是個死文人,怎麼做起事來如此的不講理!”
書生終於有些意識到自己逾矩了,當下歉意的對清明陪個不是,一面詢問:“我就想聽你唱兩句四郎探母,看看是否與我們那裡不同。”
清明有些疑惑:“這不合規矩,我們晚上就要唱的,你待會子過來不就好了?”
書生道:“那還要多久?”
清明看看天色道:“這才未時出頭呢,你酉時再來吧。”
書生有些遺憾:“那要好幾個時辰呢。”
孟恆不又勸道:“不急這一時半會兒的,你既然跟我過來,想來也是沒有急事的。你到汀洲是來幹嘛的?”
書生道:“投奔親戚。”
“親戚住哪兒,找到了麼?”
書生點點頭,示意找到了:“就在這汀州城裡,最西邊的祥記茶樓便是。”
“祥記茶樓?那便好辦了!”孟恆點點頭:“那你現在還有什麼事情要做的麼?”
書生搖搖頭:“該辦的事早上也都辦了……”
說到這裡,書生猛的一拍腦袋:“糟了,忘了告訴舅舅東西已經拿了!”
說話間便急衝衝的跑了出去。
清明看看孟恆:“這人不是書生吧。”
孟恆無辜的攤手道:“誰知道呢。”
“不過這麼冒冒失失的,想來應當是個讀書人。”
“爲什麼?”清明問。
孟恆摸着自己的下巴:“書呆子不就應該是這樣的麼?”
清明:“……”
酉時剛到,那書生再一次來到廿四樓,此刻正要開戲,廳堂裡的椅子上已經坐了好些人,而門口此刻正站着兩個小廝,開始從一個個進門的人的手中收牌子。
書生排在人堆裡,看着前前後後的人手中都拿着張牌子,不由有些發憷。心裡已經有了計較,正欲尋找那“賣牌子”的地方,忽然便聽得身後的人議論道:“哎呀,還好我們來得早,弄到了牌子,只是,這看《四郎探母》的人怎麼也這麼多了?”另一個聲音道:“估計大多數都是衝《牡丹亭》來的,就你偏喜歡《四郎探母》。還以爲大家也跟你一樣。”……
聽到這裡,書生也不指望買到牌子了,只得硬着頭皮的上,輪到書生時,書生攤了攤手:“我就在後面站着聽,行不?”
兩個小廝互看一眼,也不說話,直接把那書生攘到一邊去:“要站着可以,不過只能在外面站着了……”一面結果後面的人手中的牌子一面埋怨:“來聽戲居然規矩都不懂。”後面排隊進門的人都一齊笑起來,書生只得灰溜溜的退到一邊。一面心想,也好,在外面應帶也能聽個大概——最起碼調子還是聽得清的。
看戲的人紛紛坐定,戲也開始了。聽得裡面各種絲竹管絃開鳴,書生立刻來了精神整個身子都貼到門牆上聽,正聽得帶勁兒呢,冷不防被人從身後打了一下,好不驚嚇!
孟恆偏過頭來:“裡面給你留了位置了,你怎麼不進去?”
書生一愣:“位置?”
孟恆笑道:“我看你走得急,便自作主張給你留了一個,想來你也是需要的吧。”
書生連連點頭。
孟恆道:“那你走到門口時怎麼不跟那小廝進去。”
書生有些無辜:“被攔下來了。”
孟恆想了想,也是,自己交代的也只是一個書生模樣的人,如此語焉不詳,小廝如何認得,橫豎只管收了牌子便關上門來各自去忙自己的事了,要不是孟恆親自過來看看,那位子留着也是白留。
當下孟恆引書生進去了,順便知會了姓名,原來那書生姓陳,單名一個襄,表字榮光。
因孟恆“吃長兩歲”當下孟恆遂喚他“榮光”。書生也便喚孟恆爲“孟兄”。
兩個人靠右坐了,開始聽戲。
只是下面的人更多的是爲了牡丹亭來的,再加上今兒白露嗓子不舒服,沒有上臺,下面的衆人也便興致缺缺。倒是那陳榮光細細的聽着,一面不住感慨:“還是我們那裡的好聽!”
孟恆道:“現在知道我爲什麼說你的調子不對了吧。”
書生點點頭:“許是各地有各地的唱法吧,我不大出門的,以前都生活在京城,自然也只聽過那一種。”
一旁的看客聽見不由插嘴道:“這倒不是各地有各地的唱法,這是廿四樓自創的路子,將南來北往有名的曲子都匯到一處,然後按着當地的唱腔在進行整合得來的。”
書生兩眼都是訝異的神色:“只他們一家如此?”
“只他們一家!”看客肯定道:“這便是廿四樓的妙處,這曲子你一個外地人自然是聽不出它的真正韻味,當地的人就不同了。你且仔細聽聽,還有哪些不同?”
書生立刻正襟危坐,聽的一本正經。倒是孟恆開始小聲的同一旁的那位看客聊了起來。
“如此一來,廿四樓又何必只開在汀洲?”完全可以做大的啊?孟恆本是喃喃自語,一旁的看客卻又接過話來“許是別有原因吧。”
孟恆偏過頭來看他:“什麼原因?”
看客道:“這我便不清楚了,只是隱隱聽得有人傳言道,這廿四樓其實以前是開在京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