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血,從他的全身各處漸漸流淌了出來,將整片泥地染紅。最要命的還是他心口那一個傷口,往日深藍色的劍士裝現在已經變得暗紅。
冥月的發尖滴着鮮血,不知合適奪眶而出的幾滴淚水,已經沖洗掉了模糊視線的鮮血。
這一時刻,他明白了。
原來鮮血的主人是炎爍啊!
“炎爍,炎爍,喂!炎爍!”久久沒有回訪任何一句話,冥月站起了身子,步伐凌亂地一步步走向炎爍。
從未有過的沉重,雙腳像是被人灌了鉛一般的重。每走一步,就意味着真相就更近了一步,那個自己無論如何不想去觸碰、不願去接受的事實!
“炎爍。”
空靈的喊聲,在這個死一般寂靜的零界之中,顯得格外心碎。
當一隻腳踏進了那猩紅的土地之後,冥月怎麼也邁不了下一步。突然倉促的動作停止,使得他在一瞬間中失去了平衡。
不,他早已失去了平衡。他已經託着很沉重的身體,邁着灌了鉛的步子,已經很吃力了。
不過這只是不值一提的事情而已,如果那個人還活着,他就算全身的骨頭都散了架,也一定不會這般勞累。
是心累!
不願去接受這個事實,腦海再也不能像往日一樣那樣靈活的轉動。如同暢通無阻的河流,陡然間被人用巨石阻斷了一般。
死水有怎麼才能靈活地流動?
冥月摔在了散發着血腥味的泥土上,無所謂重不重,現在的他已經不會感受到任何疼痛。或者說他希望能夠感應到疼痛的感覺,因爲現在已經沒有任何疼痛能夠再喚醒他的疼痛神經了。
全身再也沒有力氣,面對近在咫尺炎爍的屍體,他想要伸手去觸碰那位紅髮少年。
他抱有一絲可笑的幻想,當他的手指碰到那位紅髮少年時,能夠看見往日的炎爍嘲笑着躍身而起,接着用着一副戲謔的語氣對自己說“你這個樣子算什麼?月。”
多麼希望,強烈得渴望着!
意志驅動着他的身軀,他的手指在那猩紅的土地上死死地按着,拼命地想要挪動自己的身體。
給人一種錯覺,不知是冥月用力太大,導致了五根手指在這劇烈的摩擦之中磨破了皮而滲出的鮮血,還是原本這個猩紅的土地染紅了他的五根手指,又或者說兩者兼備。
一直站在一旁冷萱,看着這個早在預料之中的場面,看着那個失去摯友的黑髮少年,總忍不住輕聲呼道:“放棄吧。”
冥月沒有理會冷萱的言語,毅然繼續挪動向了炎爍。
在那一刻,他得到了應有的回報。鮮紅的五指觸摸到了冰冷的皮膚,冥月終於抓住了炎爍的臂膀。
冰冷麼?
冥月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絕望的神色,他早就有了充足的心裡準備,可是再多的心裡準備又能夠有什麼用處?
事實擺在自己的眼前,炎爍已經失去了脈搏的跳動。被貫穿心臟的人怎麼可能還活着?
一瞬間,冥月的動作僵硬了。他蜷起身子,被鮮血浸溼了的黑髮垂了下來,遮蓋住了那雙絕望的眼睛。
“你乾的?”突然之間,一句很輕很輕的問話從冥月的口中發出。
冷萱也是微微一怔,手中還握着滴血的大劍,這不過是一個淺顯易見的問題,不過她還是選擇了回答:“是的。”
就這樣,兩人的對話結束了。沒有繼續下去的象徵,只是問了一個沒有必要去問的問題而已。
冷萱此時的心中也似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她後悔自己的衝動,刺殺掉了不應該殺掉的炎爍。
失去重要人的痛苦,冷萱不是沒有體驗過。
她不知道該不該去說些什麼話,她清楚冥月此時內心一定對自己恨之入骨。
該如何去結束?自己殺死了冥月最重要的朋友,這個結局並不是自己想看見的。
突然之間,冥月站起了身來。
沒有絲毫搖晃,徑直站了起身。
冷萱驚訝地看着眼前突然起身的冥月,不過她的驚訝還在於另外一個地方——冥月的黑髮正發生着變化。
冥月的黑髮正在一根根地脫落,卻而代之的是嶄新的以急速生長着的銀色長髮。
瘋狂地生長着,銀髮在轉眼之間就已經取代了所有的黑髮,長至披肩。
冷萱看着眼前不可思議的事情,內心不斷問着一個問題:“發生了什麼?”
銀色劉海兒長過了冥月的雙眼,加之冥月低埋着頭,冷萱完全看不見冥月此時是怎樣的面貌。
左手自然地抽出了左側腰間的“月之光芒”,銀髮冥月微微揚起了頭。
在銀髮冥月擡頭的一瞬間,冷萱震驚了。因爲此時的冥月,雙眼像是被人挖空了一般,留下的只有空洞的眼白。更可怖的是,他笑了,揚起頭的那一瞬間,他的確笑了。
沒有絕望的眼神,笑容是那般自然、那般好戰。他似乎在期待着一場虐殺,笑容也是意味着自己完全能夠掌握勝利的旗幟。左手提着藍光大放的“月之光芒”,一瞬間一股陡然爆發出的壓倒性的靈壓威懾着冷萱。
冷萱腦海中頓時一片混亂,她能夠想起的話語只有一個——你是誰?
不過她可沒有得到說出話語的時間,因爲對立而站的銀髮冥月,以一種極快的速度帶動着那股壓倒性的恐怖靈壓向自己奔襲而來。眼前的絕對不是冥月,這是冷萱唯一的想法。
她條件反射的舉起了大劍,不過爲了避免傷及到冥月,她並沒有拿出全部的實力去抵禦。
可惜冷萱錯了,現在的情形可是她處於完全劣勢。
銀髮冥月閃電般地持劍猛砍向了冷萱,那力道、那靈壓,是冷萱從未見過的強悍!
冷萱被這一擊之後,身體陡然向後撞了過去,好不容易踉蹌了幾步才穩住了步伐。臉上所戴着的鬼臉面具,本來就有了幾絲裂縫,在銀髮冥月這一恐怖的揮擊之下,她的面具碎裂的幾處。大劍也是,最中間居然出現了一個觸目驚心的裂紋。
絕對不能夠再承受下一擊,完全抵擋不住!
雖然冷萱是這樣想的,可是比拼速度她居然敗給了銀髮冥月。
正當她準備轉身逃走的時候,驚愕地看着一瞬間閃耀在自己眼前刺眼的藍色光芒。
“殺了你!”
內心之中,瘋狂地嘶喊着三個字——殺了她!
冥月此時意識還是清醒的,但是四肢完全不能由自己去控制。體內源源不斷地充斥着一股強烈的靈力,就像是有着什麼東西要佔據自己的身體,支配自己的意識一樣。
在那漫長的對峙之後,冥月的意識越來越淡薄。只是看見“月之光芒”竟然被自己輕易地拔了出來,但是身體已經不能由他來控制,被那股恐怖的力量掌控着。
難道這就是玄雲口中所謂的埋藏在自己體內的靈力?那爲什麼自己不能去控制自己的身體,像是被別人掌控了一般。
看來唯一屬於他的,也只有這個大腦而已,連視線也逐漸模糊了起來。
但是他能夠聽見的,就是冷心之中那瘋狂的嘶喊之聲——殺了她!
在冷萱回身打算逃走的一剎那,她驚愕地發現銀髮冥月虛刺了自己一劍,敏銳的她連忙向後退了幾步。若是她再晚上半秒鐘後退,現在她的腦袋已經被刺穿了一個窟窿了。
不過危險可沒有這麼簡單就結束。
銀髮冥月見冷萱躲閃過了自己這一突然間的刺擊,只是不快地邪笑了一聲,接着再次左手斜舉,猛然揮劍砍向了冷萱。
沒有過多的選擇時間,冷萱急忙雙手舉起大劍擋在自己的身前,打算擋下銀髮冥月這一砍擊。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狂暴的靈壓席捲着令人無法抵禦的力量衝擊向了冷萱,大劍在剛與那柄散發着藍色光芒的長劍相觸碰的一瞬間,霎時化作千萬片細小的碎片。
那道純藍色的劍氣,在撕碎了冷萱的大劍之後,卻還是不能滿足,直至衝擊向了冷萱的面門。
“記住,你要堅強地活下去,要用美好的眼光去看待這個世界,不要再憎恨這個世界了,好好活下去吧。”不知什麼時候,在冷萱的耳邊響起了這一句輕語。
在冷萱臉上所帶着的鬼臉面具,在這一瞬間完全碎裂滑落。露出了那一張少女美麗的臉龐,露出了那張冥月所熟悉的臉蛋。
在這個“仙境”,此時會回憶起昨日所發生的事情嗎?
少年與少女一起坐在這美麗的湖泊邊上,少年爲少女不惜冒着危險下河捕魚,將唯一的那一條魚讓給明明不餓的自己。
一切美好的回憶,如同飛速劃過的星點,閃現在冷萱的眼前。
“這就是臨死之前所要流逝掉的美好回憶嗎?”冷萱在內心之中不禁這樣問着自己。
宛如一隻折翼的天使,冷萱慢慢地倒向了身後的地面上。
被擊碎的大劍碎片,在碎裂的那一瞬間,其實就已經盡數扎進了冷萱的腹部。現在她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染紅,烏黑的劉海兒處,也開始緩緩流下猩紅的鮮血。
銀色的頭髮,在這一剎那間,變回了以往的黑色。
冥月的意識沒有比現在還要清晰的時候了,但是腦海之中卻是一片空白。
全身傳來一陣惡寒感,接着心臟像是被千萬刀子反覆刺扎着,很痛。
他回來了,那個冥月此時回來了!
這也是冷萱能夠微笑的最後一件事情了,她衝站在那裡的冥月笑了笑。
冥月則從左手指尖滑落掉了“月之光芒”,不顧一切地衝向了眼前那個倒地的少女。
欺騙自己已經無用,事實就在眼前,也沒有留下那麼多時間去欺騙自己。
是自己揮的劍,是自己親手殺死的冷萱,是自己害死的炎爍,這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啊!
“冷……冷萱。”冥月跪在了冷萱身旁,看着躺在地面上的冷萱,不知道該怎麼開下一句口。
冷萱微微睜開了眼睛,那雙烏黑亮麗的瞳孔,現在變得已經有些灰暗。她動了動嘴脣,勉強帶着笑意開口說道:“被你發現了。”
“爲什麼?爲什麼啊!”冥月看着冷萱腹部那些觸目驚心的鐵片,因爲過於悲憤使得整個身體都在激烈地顫動着。
“啊。”冷萱移動了下瞳孔,低眼看向自己鮮血淋淋的腹部,尷尬一笑道:“這是命運。”
“什麼命運啊!開什麼玩笑!”隨着冥月情緒的激動,伴隨着他的嘶喊,早已在眼中打轉的淚水,此時再也無法忍住,“這樣的結果!誰會去接受啊!”
“不要哭,冥月哥哥在我心目中,一直都是一個微笑示人的大哥哥啊。所以不要爲我哭了,好嗎?”冷萱微微揚起了已經失去血色的左手,輕輕地捧了捧冥月的臉頰,淚水也從她指尖的縫隙流了過去。
冥月連忙用右手擦拭掉雙眼的淚水,可惜無論怎麼去擦拭,都很難阻止再次奪眶而出的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