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門,老酒居。
昏黃的燈光下,葉言、夏禾、徐四三人坐在一張小方桌前。
“葉子,這是有什麼事嘛?怎麼這麼突然喊我出來。”
徐四仰頭將杯中酒水喝乾,才頂着濃重黑眼圈看着葉言。
嗯?!
這話一出,一旁的夏禾卻是一下眉頭緊鎖,冷冷看着葉言:“你不是說早就約好了?”
“是提前約好了啊, 我在回津門之前就找四哥約的飯——接風宴。”
“你說對吧,四哥……”
面對着質問,葉言強行辯解。
可一隻小手卻悄無聲息的攀上了他的腰側,那麼輕輕一擰,這邊的葉言就疼的齜牙咧嘴,面目全非。
“別別別, 疼疼……”
葉言連聲告饒,可夏禾卻沒有絲毫放過他的意思:“嘖,現在知道疼了, 還接風宴……長本事了啊,老孃做的飯就這麼不合你胃口啊?”
夏禾不傻,又怎麼可能看不出葉言就是在忽悠她……這貨明明就是不想吃她做的東西,才搞這麼手。
“沒有沒有,夏禾,你想多了,我真不是不愛吃你做的飯。”
“四哥,四哥還在這兒,你多少給我留一點面子啊……”
“哼——”
不悅的一聲輕哼後,夏禾還是鬆開了手,給了葉言點面子。
“我說葉子,你這家庭地位可以啊,佩服佩服……”
一旁,親眼瞧見了這一幕的徐四險些沒笑岔氣了。
葉言在外面是兇名遠播的打更人,走到哪兒都有人給面子。
可在家裡, 在夏禾面前, 這貨估計就是個弟弟,甚至是連弟弟都不如的弟中弟……
“笑個屁你,等你回頭把任菲追到手了,你估計也是這慫樣。”
揉着腰,嘆着氣,葉言遞給徐四個敢說出去你就死定了的眼神。
也讓後者撇了撇嘴:“說到任菲,我倒是想起來,你上回給我的那本書,也不管用啊,我試了兩回,結果反倒是被人給嫌棄的更狠了。”
葉言不以爲意道:“那肯定是你自己操作失誤。”
徐四不爽:“你放屁,老子明明就是按照書上面的操作乾的……”
“那就是太死板,不懂變通。”
“……”
徐四仰頭,又幹了杯酒,眼神愈發悵然:“找我什麼事,說。”
“咋滴,沒事就不能找你出來吃個飯,聊格天啊。這成了大區負責人後,這架子也忒大了點吧?”
“你少來,就我這麼個芝麻大小的官兒,哪兒敢在您老面前抖擻威風了……”
兩人你一眼我一句鬥嘴, 說着說着,卻不由的都笑了出來。
“來來來,喝酒!”
幾杯酒下肚,徐四的臉就紅的像個猴屁股似的,但人卻還清醒。
他們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說着說着就到了唐門的事兒上。
“蜀地那邊的事兒我聽說了,這幫扶桑鬼也太放肆了,簡直就是在挑釁國家,挑釁公司……”
說這話的時候,徐四的表情義憤填膺。
作爲華北大區負責人,也是公司的幹部,不管是他,還是他身後的整個徐家與公司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關係。
在唐門事件上,他抱着的看法與郝意他們基本差不多,無非就是覺得扶桑使團的人做的太過於過分了,明明的帶着拜訪的名義來的,卻在人家的土地上,大張旗鼓的搞事。
這就不是客人該有的行爲。
“確實是這樣。”
葉言點了點頭:“我倒是覺得公司方面要做一些變通,長久的溫和只會讓不知好歹的豺狼得寸進尺,認爲釋放出的善意是病弱的表現。”
“老話經說,棗兒與大棒缺一不可,拳頭與烈酒也該是如此。”
“你說的有道理,這不……昨天我去京都開會時,就聽趙董說,上面的大領導似乎就是這麼個意思。”
“估計接下來一段時間,整個龍國和異人圈都會有很大動作了。”
徐四認同了葉言這番話。
作爲哪都通的幹部,他又怎麼可能不知道,外面圈子對於整個龍國以及龍國小圈所持有的態度。
並不友善,甚至排斥。
兩人你一言,我一句,這些敏感性十足的話題卻並沒有揹着夏禾,而是讓她大大方方的聽到了。
自打夏禾退出全性以後,她的身份就是個普通異人,再加上也葉言背書,她的身份可以說比異人圈裡的絕大多數異人都更值得信任。
就沒什麼好藏掖的。
夏禾也知趣,對於葉言和徐四之間聊得話題也全然不插嘴,只是在一旁安安靜靜的當個聽衆。
“說起來,這趟蜀地走完,你十佬候補的身份基本也就敲定了。”
“不過啊,我建議你在這之前應該找一些人通通氣,最起碼要在董事會和十佬中,拉出半數的人頭。”
“嗯,我知道。”
想要坐上十佬這個位置,無非就是提着豬頭找廟門。
葉言從趙方旭手裡拿到十佬候補的名額,就相當於是知道了這座小廟所在的位置。
而蜀地之行,就是一塊需要用來祭拜的豬頭肉、敲門磚。
有了這兩者,葉言纔算是勉強擁有了進入小廟祭拜的資格。
至於最後,他到到底能不能進入小廟,還得看最後這一哆嗦。
“既然要扶你上位,那董事會那邊應該就不說了,趙董應該會提前幫你把路鋪好……”
“不過,鋪路是一方面,但這畢竟是個公開競爭,趙董應該也不能大張旗鼓的暗箱操作,以免給一些心懷不軌的人落下口實。”
“你如果真的有心想要坐上十佬這個位子,那十佬中的現任成員和四大家族你都要爭取下。”
“當然,別的不敢保證,我徐家肯定是站在你這邊的。”
“……”
藉着這場酒,徐四也給葉言說了不少關於競爭十佬的門道。
“多謝了,四哥!”
這句感謝,葉言發自真心。
競選十佬這個江湖扛把子,恐怕不會簡單,這事兒葉言知道。
可當這些彎彎繞繞的從徐四口中出來時,還是讓葉言一陣心驚。
如果今天不是徐四說了這些,他根本不會知道,會這麼複雜。
見葉言這幅模樣,徐四卻不由的嘆了口氣,
“你和別人不一樣,你是實力很強……強的讓人害怕。”
“可說到底,你不還是個孤家寡人,身後沒有傾斜和扶持。”
“這十佬位置,講直白些就是整個異人圈的縮影。而這小縮影最講究的是派系有別,論資排輩兒。”
“你看能坐在十佬這位置上的,那個不是一方豪強,百年大家,不說這些人實力如何,可他們以及他們家族的影響力,你就比不了。”
“這一點,你比你那些競爭者要差太遠了。”
“確實。”
聽到徐四的話,葉言不由的點了點頭。他的話,不可謂不有道理。
從天師下山這件事就能看出,十佬這個位置,高低與否,從來都不是單靠一個人實力和拳頭來決定。
而是家族勢力,影響力。
也是呷了口酒,點了支菸,才又道:“不過,像你這種情況,倒也不是沒有發生過……”
“十佬中那個年齡最小,與你並列豪傑的那如虎,你應該已經見過了吧。”
“他當年的情況就和現在的你差不多。他的祖上是滿清旗人中的一支派系,不過後來沒落了。”
“他姑姑神婆‘關石花’以及出馬仙派系,也因爲王家崛起,日漸式微,以至於不敢輕易南下。”
“他競選十佬、創建吸古閣的時候,情況可以說比你糟糕多了。這位當年雖然不算是草根崛起,但成爲十佬的故事也十分勵志。”
“你們倆身上有不少共同性,我覺得你可以爭取下他。”
徐四抽着煙,說起了十佬中的豪傑強者‘那如虎’,這位旗人,也是吸古閣的創始人。還順帶着給他分析了下,他的一些潛在支持者。
“那如虎嘛!”
憑葉言和徐四的關係,後者肯定不會坑他。
索性,葉言就將這名字記下,等去京都的時候,找機會拜會一下。
見葉言聽的認真,徐四也願意給他多說些遭亂事兒。
“既然你已經打算好,想把新勢力選址定在關外,那除了那如虎外,關外高家你也可以嘗試爭取下。”
“當然,這個爭取,你去試試就好,也別抱太大的希望……”
徐四的話沒說太滿,提建議的同時,還不忘給葉言打預防針。
“爲什麼這麼說?”
原本,葉言只是聽聽。
可聽到最後一句時,他卻是反倒來了興趣。畢竟,高家這個關外家族在四大家裡可是太過於低調了,平日裡也是不顯山不露水的。
徐四掐了煙,繼續道:“關外高家在很早之前,就已經做出了棄票選擇,基本很少會去參與公司內部的權力更替。”
“棄票?爲什麼棄票?”
對這話,葉言顯得很不理解。
按道理而言,能參與進十佬交替變革,這本身就是種權力象徵。有這樣的話語權,不止能爲自己和家族謀到福利,還能結交到人脈。
這種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應該沒有人會輕易的拒絕或放棄。
能做出這種決定。
要麼高家的掌權人是傻子,要麼就是人家根本不在乎這票數。
葉言的表情沒有遮掩,徐四一眼便清楚他心裡都在想些什麼,
“是不是覺得,這高家的掌權人像個傻子一樣?有這麼大的便利都放着不用……白白的給浪費掉了。”
“……嗯!”
葉言點了點頭,在徐四的面前,這事也沒什麼好掖着藏着的。
徐四嗤笑一聲,
“葉子,我跟你說啊,這個關外高家可不是傻子,人只是單純的不在意這些,也不想把自己和家族裹到這種亂七八糟的事情裡面去。”
行吧!
跟自己猜的差不太多。
聽着這話,葉言卻好似突然想到了些什麼,追問道:“四哥,我沒記錯的話,那個東北大區的負責人就姓高?是這個關外高家的人?”
“對。”
徐四點頭:“你說的負責人叫做高鐮,正是高家現任的掌權人。”
“可是,如果只是大區負責人的話,應該不會這麼有魄力,能對十佬投票權視而不見……”
“那你就不清楚了吧。”
徐四神秘一笑:“人家雖然明面上只是個大區負責人,可論起整個高家的存在,包括其家族地位,高家都可以說早已不在侷限於江湖圈子,甚至是早已超越四大家族。”
說着這話時,徐四還豎起食指,朝着天花板上輕輕指了指。
對這動作其中暗藏之意,葉言也是瞬間秒懂:“你是說?這關外高家上頭有人?!”
“你知道就好。”
徐四將杯中酒喝乾,而後又給自己續上了一杯。
能被徐四稱作上層,還不能直說,那這個層次可不要太高。
這種層次和地位,起碼要比趙方旭這個公司董事長高。甚至可能是有資格同上面的大領導進行對話。
這個高家可太不簡單了。
“所以,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經將夜……夜什麼來着?”
“夜部!”
“嗷對,夜部,你將自己勢力的選址放在關外,那肯定少不了要和高家這地頭蛇打交道,要是能拉到你的陣線上,那可就再好不過了。”
“明白了。”
一個那如虎,一個高家。
這兩個都是徐四給他明確出來的目標,讓他可以去試着爭取的。
“知道就好,來喝一個。”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徐四也是感覺口乾舌燥,端起酒杯同葉言輕輕的碰了一下,然後仰頭一飲而盡。
……
……
葉言同徐四喝了很久,也聊了很多,一直聊到徐三都快把電話給打爆了時,這場酒局纔算就此作罷。
“行了,葉子,司機來了,我就先走了,你們也早點回去。”
“有什麼不知道的,可以直接來問哥,哥雖然也不一定能幫上你,但起碼多個人幫你參考,這也有一定的價值啊。”
“知道了,你早點回吧,路上小心點……”
“好!”
幾句交流後,目送着載着徐四的車離開,葉言才同夏禾並肩離開。
路上,夏禾始終在不住的用餘光打量葉言,也讓他是一頭的霧水。
“我身上有花?!”
葉言笑着一句調侃,也讓夏禾嘖嘖的感慨起來,
“雖然知道你和徐四關係好,但我實在是沒想到,你們竟然能好到這種程度,事情互通有無,這是都快要穿一條褲子了吧。”
“這叫男人的友情,你一個婦道人家懂什麼。”
葉言笑呵呵答。
“嘁——”
這話一出,自然是引得後者白眼連連。不過,她也懶得和葉言爭辯什麼……爭起來毫無意義。
兩人沿着長街往前走,一路上,葉言臉上笑容就一直沒消失。
“你笑什麼?”
夏禾被葉言這奇怪反應搞得有點不知所措,她實在不能理解,葉言這到底是在傻笑着些什麼。
簡直莫名其妙。
“如果說啊,一個你的敵人,而且還是羞辱過你的敵人現在死了,你會不會感覺很開心呢?”
“那肯定啊。”
夏禾不假思索的回答。
她這個人像來就這樣,從來不跟人記仇,一般有仇當場就報了。
所以,在葉言說敵人死掉了的時候,他也是下意識的就給出答案。
可饒是如此,她還是感覺到十分奇怪。
明明剛纔還在吃飯、還在聊成爲十佬以及男人的友情。
爲什麼話鋒一轉,突然就變成這個了呢?
她挽着葉言胳膊,好奇的偏過頭去,問道:“那是得罪過你的敵人死了?”
“對啊。”
葉言點了點頭:“而且應該會死的還挺悽慘的……”
說着,他臉上笑容更加燦爛。
葉言說的敵人自然是指宮本一心。
那傢伙在唐門禁地時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他,還朝他身上吐口水。
當時,葉言表面上是毫無脾氣的將對方給當場放走。
可實際上,早在他去拍對方肩膀的時候,他便暗戳戳的在對方身體裡打入一道「元氣震」,而且還是那種用掐心算秒算過的「元氣震」。
這道爆發力強悍,足以將人炸成碎片的恐怖氣勁,會像「一時踢」、「二十四小時踢」這類奇怪招式,將氣勁在特定的時間後引爆。
從而造成延遲傷害。
這樣一來的話,既滿足了趙方旭提出‘人不能死在國內的要求’,也報了葉言的仇……就很奈斯。
而且,最終要的是,他人在龍國的領土內,而對方則是死在遠隔重洋的扶桑島上。
這樣一來,自然就不會有人將宮本一心的死歸攏到他身上,也會給他減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煩。
這種完美的不在場證明,就很柯學,非常柯學。
“你這男人可真絕情,一走這麼長時間都不想我。回來之後,也都滿腦袋都是這亂七八糟的事。”
看着傻笑的葉言,夏禾的眼神也是不禁幽怨了起來,小聲抱怨。
聽到這話之後,葉言也連忙將宮本一心的事情拋到腦後。
他嚴肅的板起臉,一本正經的回答道:“怎麼會,我可天天想你。”
膩人的情話章口即來。
“那有多想?”
夏禾玩味:“說具體點。”
“就輾轉反側的想,夜不能寐的想,還有深不可測的想,以及知根知底的想,嗯……這個夠具體吧。”
“你……不對勁!”
夏禾的表情驟然古怪起來,她總有一種感覺。
剛剛葉言說話的一剎,似乎是有些什麼東西,就‘嗖’的一下從她臉上飛了過去……
“魯迅曾經說過,言語的解釋像來都是蒼白無力,至於我具體有多想你,那還是得看具體操作。”
葉言壞笑着牽起夏禾的手:“也就不多嗶嗶了,肘,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