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漢子看着爺爺奶奶同情的淚水,繼續着自己的謊言:“我把孩子遞給小四之後,哭着頭也不回的就跑了,可我記住了你們一家好人,一家大恩人!我回去後如實給媳婦說了,媳婦哭着說等她好了一定去把孩子接回來。我們這幾年在我們市裡找了工作,一邊工作一邊治病,這不今年她感覺好多了,說想孩子了,俺倆合計着就來了,這幾年也沒攢下什麼錢,我們就空着手來了,實在是對不住叔和嬸啊,我倆也商量好了,反正也知道家門了,等以後好起來了我們再來,一定重謝俺家大恩人。”
中年漢子講完他們的‘心酸歷史’,換來了爺爺奶奶極大的同情心。
爺爺聽完了,聲音哽咽着說:“家家有本難唸的經啊,那你們兩口子受罪了。”
中年漢子說:“俺們是打聽着來家的,沒直接上山,就先來看叔和嬸了,俺們怎麼也得先來拜見叔和嬸不是?等小四回來了,俺們再給小四兄弟磕幾個,表表我們心意。”
奶奶說:“那倒是不用,以後常來常往就好了,一說要接走康康我這心裡還不得勁,難受的很哩,咋說也是在一起生活了好幾年年啊,是看着康康一點點長大的,唉,總算孩子見到親生爹孃了。”說完,淚水順着眼角就落了下來。
等我父母回家一聽是康康親爹親孃找來了,知道事情有點不好辦了。
父親悄悄去了村長家裡,母親就擔心起妹妹丹丹能不能接受這個事實。
因爲爺爺奶奶也想到了這個問題,在丹丹放學後一直沒敢說是康康的爹孃,好在妹妹很聽話不關心這些,回家就寫作業,還有飛飛和美美陪着玩,對於大人之間的事情漠不關心,暫時還矇在鼓裡。
晚飯奶奶加了好幾個菜,沒等小叔和燕姑、康康回來就先和中年漢子兩口子吃起來,爺爺還拿出來兩瓶酒陪着喝。
父親有點不高興的回來,也坐下來陪着喝酒,心裡雖然老大不痛快。
父親征求了村長的意見,村長說雖然咱家有收養證明了,當時是按照棄嬰辦理的,既然孩子的親生父母來了,也還是要把孩子還給人家的,只要人家證據確鑿。
小叔燕姑他們進了院門後,奶奶先是拉着他們沒進屋,就在門口把下午的事情告訴了燕姑,燕姑聽了就沉默不語,不一會眼淚就刷刷的往下流。
她是把康康當親生兒子養的,現在聽說有人要帶走孩子,也像是要抱走自己的孩子一模一樣。
奶奶沒辦法安慰燕姑,因爲自己也是十分傷心。在門口平靜了許久,小叔也默默陪着站了許久。
一直到康康尖着嗓子喊:“奶奶,奶奶,肚肚,肚肚。”大人們纔想起來孩子餓了。
奶奶先抱着康康進屋裡,這時候的康康已經六歲了,奶奶抱着就有點吃力了。
進屋後對着中年漢子兩口子說:“這個就是康康,都長這麼大了,你們還能認出來嗎?”奶奶的潛臺詞是你們還是別抱走了,只是沒有明着說。
兩口子都站了了起來,女的帶着哭音喊着:“金山,我的小金山,娘來接你了。”說着就要伸手抱康康。
哪知道康康卻扭頭指着後面的燕姑說:“娘娘!娘娘!”尖細的嗓音告訴女的,燕姑纔是他娘。
女的還要抱,康康就在奶奶懷裡扭捏着不讓抱。
中年漢子說:“金山,我是爹啊。”馬上又改口:“康康,我是你親爹啊。”
康康一邊扭着不讓女的抱,一邊指着小叔喊:“爹爹!爹爹!抱抱!”
看見這一幕,大家都受不了,爺爺強忍着眼淚低聲說:“康康和你們還不熟悉,先彆着急,慢慢來,慢慢來。”
妹妹撲閃着眼睛這個時候似乎想明白了什麼,突然就問母親:“媽,他們是康康的親爸爸親媽媽?”
母親看着女兒點點頭。妹妹着急的問:“他們是要來帶康康走的?”
母親還是點點頭。
妹妹‘哇’的一聲就哭了,“我不要康康走,我不要康康走!誰也不能帶走康康!不能!”一頭就撲進母親的懷裡。
妹妹的哭聲馬上就起了效果,康康這個時候也顧不得扭捏了,自己也咧開大嘴哇哇哭了,嘴裡還喊着‘姐姐’,康康最是不能看妹妹哭、笑,只要妹妹哭,他在場肯定陪着。妹妹開心的笑,康康也指定開心的呵呵傻笑。雖然不知道爲啥哭,不知道爲啥笑,但是他明白自己必須和妹妹步調一致。
康康是妹妹最忠實的士兵,最心愛的弟弟。
母親趕緊拉起了妹妹往自己房間去了,嘴裡輕聲勸慰着,燕姑也抱過來哭的鼻涕、口水都下來的康康一起去了。
爺爺感嘆地說:“孩子們相處的久了,感情很深了。”
父親扶着小叔坐在桌邊,小叔臉上表情很呆板,沒有一絲的笑容,平時這個時候小叔都是微微笑着的,尤其幾個孩子圍在身邊的時候。
爺爺又讓兩個人坐下,兩口子都有點尷尬,男的自顧自拿出煙點上了。
爺爺反過來又全說着:“孩子來的時候太小,對你們一點沒印象,你們別在意。”
男的趕緊說:“不怪孩子,怪我們沒本事,孩子是你們養大的自然有感情,沒事,以後我們相處久了也一樣。”
話音剛落,只聽‘咚’的一聲,小叔重重的用柺杖一杵地面就站起身來,向着西屋走去,穩穩當當的邁着小步伐。
父親愣愣的看着弟弟自己走了,都沒反應過來去扶一把,等小叔出了門了,才急忙去了。
奶奶的心就緊緊揪了一把:小四這是不高興了!心裡就更加難過了。
中年漢子也像突然醒悟了一樣,忙一把把煙丟了,站起身對女的說:“咱倆光顧着孩子了,都忘了給兄弟行個大禮。快起來,去找兄弟。”
爺爺忙攔着:“不用不用,哪裡有那麼多禮數,還是先吃飯。”兩個人就又坐下了。
一桌子飯菜就三個人在吃。
小叔、燕姑兩個人都沒有吃飯。
那一晚,康康被妹妹抱着緊緊的睡着了,一晚上兩個人都沒有鬆手。
第二天上午,爺爺又委婉的向中年漢子兩口子提出看看能不能讓康康繼續留在這個家,說康康和家裡的大人、孩子感情都很好,等孩子大一點了,你們再來認親,這個期間你們可以常來常往,慢慢讓孩子接受你們。
兩個人口氣很是堅定,說:“孩子已經給你們添了很多麻煩,孩子小,回去帶幾天就會好了,我們也很想孩子,這不好幾年我們也沒再要一個,我們也可以時常帶着孩子來看望你們恩人一家。”
話說的很漂亮,也在理,爺爺就不好再堅持了,畢竟孩子是他們身上的肉,流着他們的血。
而後兩口子就隨父親先去的村長家,村長又帶着他們去了派出所,看來兩個人來的時候準備的很充分,所需證件帶的很齊全,身份證、孩子的出生證明等等,手續很快就辦完了。
父親這才知道了康康真正的名字:魏金山。
中午吃完飯,爺爺又和中年漢子喝了一點,因爲他們說下午想早點回去,晚了怕是要摸黑到家了。
燕姑和小叔也沒上山,叮囑三妹和小茹看好店。
那個年輕女人也趁着康康在家,不時拿着小玩具和康康套近乎,嘴裡一直讓康康喊娘,康康卻一直喊姑姑,但是也和她玩的挺開心。
勝子堅持要專門送他們去縣裡車站,因爲勝子一直覺得自己的大仇是康康幫着報的,所以總是對康康感激不盡,見康康要走,雖然心裡一萬個捨不得,也只能順其自然。
爺爺奶奶把兩口子和康康送上勝子的車,康康這個時候全然不知,看見勝子開車,只當上山去的,任由那女的抱着上的車,父親也上了車。
那女的還專門背上了康康的畫架和一摞畫紙,說是回去了堅持讓康康畫畫,不能耽誤了。
燕姑和小叔都沒有出來,燕姑說是受不了這樣的情景,怕自己會哭着不讓他們抱走。
妹妹最慘,中午放學回來後母親告訴她康康下午要走的時候,先是不停的哭,在母親再三安慰之下:“康康的親爸親媽來了,咱家不能再留了,再說離得也不遠,媽答應你至少一個月去看看康康行不行?不能再哭了,讓康康看見了,他一哭一鬧就不好辦了,聽話乖女兒。”
妹妹這才強裝笑顏和康康又玩了一箇中午,等康康要上車的時候,妹妹就躲進父母的房間趴在牀上,雙手捂着臉大聲嗚嗚的哭着,直到淚水把牀單都浸溼了一大片,母親進屋了就抱着母親哭,邊哭邊說:“媽媽,一定要多帶我去看康康!一定啊!”
母親摸着乖巧的女兒,淚珠不由自主的滾落下來,嘴裡說:“一定!”
父親和勝子一直把兩口子送上去他們那裡的長途車,上車前,父親拿出一疊錢塞給中年漢子:“這是給孩子的一點零花錢,你們多費心照顧好孩子。”
勝子也急忙把準備好的五百元遞過來:“這點是我和小茹的一點意思,別嫌少。”
中年漢子推脫了兩下,就把錢緊緊拿住了,嘴裡說:“謝謝你們一家人,我們會經常回來的。”兩個人還彎腰鞠躬。
父親和勝子轉身走的時候,背後就突然傳來康康尖細、高昂的哭聲,那哭聲真是揪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