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編劇和小叔打着招呼,爺爺就倒水。
張編劇看見小叔懷裡的孩子,就問爺爺:“這個是小四的孩子嗎?春節的時候沒見過。”
爺爺就笑着把事情告訴了張編劇,他聽完了也用極其文明的言語痛罵了飛飛的生身父母。
張編劇把飛飛父母數落完了才說:“老鄉啊,這幾個月我過的不踏實啊,心裡就一直惦記着小四寫我小名的事情,我是白天閒了想,晚上睡覺也想,百思不得其解,實在是搞不懂小四是怎麼知道我的小名了?怎麼琢磨都不是一個事,我自己思來想去決定還是回老家看看,也順道再來看看小四能不能再給我寫點什麼。”
爺爺就痛痛快快地說:“老哥哥,至於小四咋知道你小名的,我也是擀麪杖吹火——一竅不通。那你既然來了,啥也別說,在家住一段日子,也看看四兒還能寫點啥不?”
張編劇說:“我現在又在寫一篇稿子,這次就抽出來幾天時間,這不回老家呆了兩天,我想就在你家住一晚上,不管小四寫不寫明天就走,你看行不行?”
爺爺說:“住幾天都沒問題,你要是不着急就多住幾天,我還想和老哥哥多嘮嘮,我文化水平不高,和你嘮嘮漲知識類。老家親人還好吧。”
張編劇說:“我這麼多年沒回來過了,老家變化很大,現在的張各莊又大了許多,路也修的寬了,就是沒我一個親戚了,能認識我的老人就剩倆個了。”
爺爺說:“那就在這裡住,要是實在太忙,那也可以忙完了踏踏實實在家住一段時間,等啥時候解開心裡的謎團了就安心了。”
張編劇就開玩笑地說了:“老鄉,那要是小四一直不告訴我謎底,我就得在你家住一輩子了?呵呵”
爺爺說:“住就住唄,咱家不缺地方。”
兩個人相談甚歡,一直到午飯的時候,家裡人都回來了,見了張編劇紛紛打着招呼。母親和燕姑就分別照顧三個小孩吃飯,康康基本可以自理,坐在小叔小時候的座椅上獨自吃飯,雖然經常把飯菜弄的到處都是。
爺爺拿出一瓶酒,對張編劇說:“咱家不比北京,都是農家菜,你這個大文化人來了,就將就一下吧。”
張編劇看着奶奶精心製作的一桌子七八個菜,葷素搭配,雖然說不上色香味俱全,可也着實說明是一個農村婦女是盡心竭力做了,說:“老鄉,你還真把我當外人了,我可也是咱們這裡出去的人,也是跟着隊伍長大的,什麼樣的苦日子沒熬過?什麼樣難嚥的飯菜沒吃過?現在日子好了,可吃過的苦一輩子也忘不了,你也別這麼客氣,越隨便越好。”
父親就要接過爺爺的酒瓶給張編劇倒酒,爺爺說:“今天我來給我老哥哥倒酒。”
張太爺爺還是往常一樣默默坐在桌邊,眼睛卻是時不時在張編劇臉上看來看去,臉上滿是疑惑之色。父親坐旁邊好照顧他。爺爺和張編劇緊挨着坐在一張長條板凳上。
爺爺先給張編劇倒了一杯,嘴上說着:“先嚐嘗家鄉酒,一會再嚐嚐家鄉味道。”又給張太爺爺倒酒,給張編劇介紹着:“這個是我叔。叔,今天喝一杯。”
張編劇就看了張太爺爺,對張太爺爺點着頭:“老人家好啊。”
張太爺爺盯着張編劇的臉微微一樂說:“好,好着哪。聽說你是京城來的大作家,還拍電視,了不起啊。”
一開口,張編劇就聽出來張太爺爺的口音不是和爺爺一樣。雖然方言千差萬別,一個地方和一個地方的區別很大。即便是相隔幾十裡地的方言雖然非常接近,很多字、詞的發音,在外人耳朵裡聽不出來區別,但是對於土生土長的當地人一聽就能分辨出來。
張編劇剛要問張太爺爺的方言怎麼這麼像他老家的口音時,奶奶端着最後一道菜上桌了,嘴裡說:“齊了。”
爺爺就端起酒盅,對張編劇說:“老哥哥,上次在北京咱們就沒喝多少,今天到家了咱就暢快的喝,來。”
張編劇就端起酒盅,說:“不說啥客氣話了,今天就當回到家鄉了,喝!”說完,先和張太爺爺碰了,又和爺爺、父親碰了一下,一口就喝了。
吃了幾口菜,張編劇就說:“嗯,不錯,真的是地道的農家菜,這讓我想起來當年在山裡打游擊的時候老鄉們做的飯菜了,這麼多年,還是那樣的味道,食物比哪個時候豐盛多了。”奶奶就在旁邊樂了。
幾杯酒下肚,張太爺爺就不讓父親倒酒了,說喝點就行。而且還破例沒有早早吃飯離開去休息,而是專心致志慢慢吃着菜,聽爺爺和張編劇聊天。
張編劇幾十年不在家鄉了,口音早已改變了很多,現在基本上是一口地地道道的北京話了,兒話音很多也很好聽。
張編劇此刻也會偶爾說幾句家鄉話,可是已經不那麼純正了,他喝了一杯酒後,瞥見小叔自己在那裡不緊不慢吃東西,他看着細嚼慢嚥的小叔對爺爺說:“小四還真是奇人,啊,不,奇人也形容不對,應該稱他爲異人。他爲什麼能知道我的小名?”
張編劇還是耿耿於懷,解不開謎團,好奇心就越強,好奇心越強,就越想早早知道答案。
爺爺現在對小叔的一些異於常人的能力早已信服,他笑着說:“老哥哥,你現在來了,吃完飯休息一會,沒事了你就看四兒寫字,沒準就能得到答案了。”
張編劇吃了一口菜說:“我的小名是我爹取的,自從我爹孃去世後,知道我小名的就只有當時救我的宣傳隊大哥哥、大姐姐們了,後來我也進了宣傳隊,隊長大哥給我取了現在這個名字,小名都已五十多年沒人叫了。小四上次寫完了之後,又勾起我思鄉之情,我才抽空又去家鄉看了看,看看還有沒有親人可以找到。其實剛剛解放那幾年,我回來不少次,能找的都找了,能問的都問了,有人親眼看見我的父母在那次掃蕩中和一羣老鄉被鬼子圍在土溝裡亂槍全部打死了,最後還扔了shoulei毀屍滅跡,我姥姥家更慘,全村被活埋,誰是誰都分不清了,一個親人都沒剩下。唉,全家只活下來我一個。”
那個時候我對小鬼子的惡行也是從電視上知道的,對於民族恨還不是很明白,只是覺得鬼子太壞了。我聽張編劇說完,就插嘴說:“張爺爺,那你小名叫啥啊?你也是八路軍、游擊隊嗎?你殺過鬼子嗎?”我對張編劇也是充滿好奇,一連串問了幾個問題。
父親就瞪我一眼說:“大人說話,小孩別亂插嘴。”
張編劇笑着對父親和我說:“沒事,孩子們就該懂點歷史,這樣才能以史爲鑑,不能再讓戰爭禍害咱老百姓了。我是參加了咱八路軍,不過不是拿着槍和鬼子面對面戰鬥的,那個時候和你差不多也沒槍高,就是和宣傳隊的哥哥姐姐們一起爲戰士們擂鼓助威的,做一些宣傳、鼓動還有文化補習等等工作。我的小名叫小鎖子。”
還沒等我‘哦’字出口,只見張太爺爺舉着要去夾菜的筷子‘啪嗒’一聲,一隻筷子就掉在盤子上,接着滾到桌面上,舉着筷子的手突然劇烈顫抖起來。臉上是一臉驚愕的樣子,舉着的手好半天沒放下。
開始大家只當是張太爺爺沒拿穩筷子掉了,看見張太爺爺這突然表情和哆裡哆嗦的手,父親趕緊把筷子又遞給張太爺爺,張太爺爺都沒接,眼睛轉向張編劇,然後嘴脣顫巍巍,慢慢的問了一句:“你爹是鎖匠嗎?”
張編劇也注意到老爺子的一系列變化。也不理解剛纔到底是老爺子怎麼了,是歲數大了手腳不靈活了嗎?聽見老爺子這麼問,就笑着回答:“老爺子,我爹不是鎖匠,是吹嗩吶的,就是專門在紅白喜事上的吹鼓手。我爹就給我起了這個名字,希望我將來子承父業,也吹嗩吶。”
張太爺爺聽完了,身體就離開了板凳,站了起來,另一支筷子也掉在桌上,哆嗦着雙手撐着桌沿,儘量保持着身體平衡,坐在旁邊父親也站起來,扶着今日表現異常的張太爺爺。
張太爺爺極力保持着自己的鎮定,可說出來的話還是帶着顫抖不止的聲音:“你爹叫張雨順,外號張喇叭,你娘叫魏大蓮,小名大蓮子,對不對?”
張編劇聽見老爺子嘴裡自己父親名字的時候就已經‘噌’的一聲站了起來,速度之快,差一點讓旁邊的爺爺跌倒在一旁。眼睛睜開得大大的張編劇,一連被老爺子說出來自己生身父母的名字還有外號,早已被眼前的一幕驚的目瞪口呆,等老爺子說完,盯着老爺子的臉,看着老爺子眼睛已經被淚水灌滿,下一刻就滾滾而下。
張編劇試探着問了一句:“那你是……?”
張太爺爺終於忍不住了,隨着大顆大顆的淚珠滾落,張太爺爺高聲大喊着:“我的兒啊,我是你爹張喇叭啊,嗚嗚……我的小鎖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