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人真多,我們八個人擠在五個座位上,過道上都是人。這一下就把我和孬蛋徹底圈起來了,想玩都沒地方玩了,只好老老實實地待在原地。無聊的趴在大人身上打盹。
母親一上車就一直兩眼看着窗外出神,剛剛分別,一定是又在思念外公外婆了。好久才轉過身來,從沉思中回到現實。
小茹姐從上車就一直抱着妹妹,臉上始終掛着微笑,不時和妹妹逗一會,愛笑的妹妹總是隔一會就咯咯的笑一會。
母親對面坐着一對和父母年紀差不多的夫妻,男的帶着一副近視眼鏡,女的溫文爾雅,一看也是一個知識女性的打扮,他們身邊有一個比妹妹略大的女孩,女孩梳着兩個羊角辮,懷裡抱着一個金髮碧眼的洋娃娃,就是後來我才知道的,也是享譽世界的‘芭比娃娃’。
她一臉怯生生的看着我們,不時和妹妹的眼睛相互對望,妹妹更關注的是她手裡漂亮的洋娃娃。
女孩父母很快發覺了妹妹渴望的眼神,女孩媽媽低頭給女孩說了什麼,然後只見女孩把手裡的洋娃娃高高舉起,要遞給在小茹姐懷裡的妹妹。嘴裡說:“給你玩一會吧。”
妹妹看看母親,母親笑着說:“丹丹,你可以說‘謝謝姐姐,我就玩一會再還給你’。”
妹妹極其聽話的把母親教說的話一字不落的給小女孩講了,才伸手把洋娃娃接過來,很愛惜的玩了起來。
父親這才主動和女孩爸爸攀談起來,父親知識不多,說的也不如對方,大多數都是父親聽,對方滔滔不絕的講。
聊天后才知道對方一家三口也是要鄭州下車,母親拿出幾種山果給女孩子吃,女孩在媽媽允許後接下,客客氣氣的說謝謝阿姨,一看就知道是城市長大的有涵養的孩子。
火車過了湖南省會長沙後,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下車的人很多,這個時候的車廂裡才寬敞了許多。
早飯是列車供應的那種,小叔和燕姑坐的是兩人座位,我擠在兩人中間趴在小桌上把早飯狼吞虎嚥的吃了,我吃了以後,燕姑纔給小叔弄好‘漢堡’,裡面還夾了外婆家拿來的臘肉,都是提前弄熟的帶上車的。
妹妹吃了對面女孩的一個麪包,對面女孩吃了外婆的臘肉。
我手拿着一塊臘肉,等孬蛋吃完早飯。終於有了場地供我倆施展拳腳了,我倆就在車廂裡躲貓貓了。
沒玩多久,就被父親制止了,因爲車座位下太髒了,我倆身上已經滿是‘傷痕’了。
一路上最開心的不是我和孬蛋,是小茹姐,我記得那一路她幾乎就沒睡過,別人睡覺她不睡,別人不睡的時候她就不時和這個聊天,和那個說話,然後就是逗我們,渾身都是精神頭,沒有一點疲憊感。
我記得很清楚,雖然我們在火車上沒怎麼休息好,但是斷斷續續畢竟還睡了不少,下了車一個個仍是無精打采,蔫了吧唧的樣子。
唯獨小叔和小茹姐,尤其是小茹姐,兩個晚一個白天上都沒閤眼的她,依然精神抖擻,臉上沒有絲毫的疲倦,雄赳赳、氣昂昂的走下火車,背上揹着燕姑的和她的揹包,左手自己的旅行袋,右手父親的大帆布包,大踏步的走出鄭州火車站,就像是即將走向戰場的鬥志昂揚的鋼鐵戰士。
小叔臉上也是看不出疲憊,在燕姑的攙扶下,步伐不亂,穩穩當當的走向出站口。
出了站後,父母才和那三口之家揮手告別。
父親沒打算再麻煩瘸姑姑,趕緊去買了回老家的車票,還有三個小時才上車,一行八個人就找了一家河南燴麪館,要了七個大碗,實實在在吃了起來。
兩天沒怎麼好好吃飽的我們,都連湯帶水吃的乾乾淨淨。燕姑吃了半碗,小叔慢吞吞吃完了一大碗。
小茹姐不僅能幹活,這次她不光吃完自己的一碗,還把燕姑的半碗一起消滅了外加店裡的半小碗辣椒。
父親問她夠不夠,不夠再來一碗,她說正好,再來吃不了了,母親一邊喂着妹妹一邊笑她:“能吃能幹的丫頭。”
接下來的短暫旅程很快就結束了,我們六個有點狼狽不堪回到奶奶家的時候,也是快該吃晚飯的時間。
只有小茹姐還是像沒事人一樣精神頭十足,小叔則和平時也區別不大,看不出來一點點剛剛長途旅行回來一樣。
爺爺看着我們一個個疲憊的神態,笑呵呵的說:“總算都回來了,知道你們今天能回來,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到家,早就準備好你們飯菜了,老婆子可以上菜了。”
奶奶看着一幫殘兵敗將一樣的我們也樂着說:“中午就做好了,一直在鍋裡,我再炒幾個菜就妥了。”
說完,看了看小叔,樂呵呵進了竈間。
小茹姐說着:“奶奶,我來幫你。”就走了進去。小茹姐是跟着我的叫法喊奶奶的。
母親也跟着進去,一邊要幫忙,一邊把小茹姐介紹給奶奶。
奶奶對小茹姐說:“你是客人,老大媳婦累了幾天了,你們都歇着,我自己來。”
吃飯的時候,小茹姐從旅行袋裡拿出一小口袋的辣椒,拿出來幾個就開始嚼。
我正吃饅頭,一看也跑過去拿了兩個,學着她的樣子大嚼起來,這一下唬的奶奶趕緊說:“初一啊,慢點吃,辣。”
母親看了就笑着說:“媽,沒事,初一能吃辣的。”
母親又對小茹姐說:“明天我就給你做辣椒醬。”
小茹姐用湖南話說着:“要得。”
吃完飯,張太爺爺說:“正好,我那西屋空着,讓小茹姑娘去住,就搬一套被褥就行了。”
燕姑把和小叔結婚時候沒用着的一套嶄新的被褥抱着去了張太爺爺西屋,母親幫着收拾好,算是給小茹姐安了一個臨時的家。
在我們離開家的短短半個月時間,村裡發生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
勝子第三次吃飽了牢飯又出來了,這次是住了一年半,罪名還是打架鬥毆,現在不跟‘矮子黑’混了,大哥是不缺的。
他也是村裡唯一一個對小叔不屑一顧的人,
在他沒進去之前就曾經對村裡人說:“小四寫字就能幫人指點迷津了?那不是天方夜譚嗎?我大哥‘矮子黑’那個時候是被蒙了眼了,不知道哪根筋錯了位。你現在問問小四他上過學嗎?老師長啥樣?聽得見蛐蛐叫了沒?”
每次路過村口看見有人圍着小叔,就會大大咧咧帶着自己的跟班小兄弟往後面一站,大聲說:“看見啥了?”
沒人理他,他就接着說:“你們一幫二五眼,看不見就是看不見,還在這看他裝模作樣充大仙,你們還都居然信一個瞎子、聾子加啞巴能幫你們?能給你們指一條光明大道?”
還是沒人搭理他,也沒人看他,他依然不惱不怒,嘿嘿乾笑着:“你們這是愚昧、無知,這是封建迷信。你們要說小四拜過師、學過藝,我也能信他一點,畢竟老祖宗的東西還是有門道的。就他這樣的,打死我都不信!”
在人們再一次用不理不睬回答他的時候,他就有點上火了,提高嗓門說:“我說話放屁啊?都散了吧,該幹啥幹啥,整天圍着瞎子做夢。”
大多數人都不願意招惹這個四六不懂的二流子,選擇了離開。
如果趕上張太爺爺在,就聽不慣他的言論。
輕易不說話的老爺子就會呵斥幾句:“四兒招你惹你了,你在這裡污衊他?你多操點自己心吧,別把牢獄當家住。三十的人了還整天吊兒郎當不幹正事,還沒養孩子呢,就想學着教訓人了?”
勝子一看老爺子說話,沒皮沒臉的還軟綿綿回擊老爺子:“老爺子,你也管管自己吧,趕緊找個給你摔盆的。”暗指張太爺爺無兒無女,死了以後沒有兒子給他摔盆、辦喪事。
老爺子早已對此事看開了,也不生氣,說:“那你就有摔盆的了?怕是還得讓你爹給你掏四塊五吧。”
那個時候的謠傳,說是槍斃人的時候,犯人家屬還得交四塊五的子彈費,老爺子也是暗罵勝子是吃槍子的。
一句話就把勝子噎在那裡了,帶着人氣勢洶洶的走了,又不知道拿誰去出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