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蛋在我第二天放學的時候已經搬到小叔屋裡,他是被燕姑背來的,他娘帶着兩套被褥跟着來了,燕姑又跑了兩趟才把他的零零碎碎拿來,有嬰兒一樣的尿布和鋪在身子底下的襯布,還有洗澡的毛巾和大臉盆,幾乎都準備齊了。
我到家的時候,奶奶和燕姑安頓好孬蛋的一切,孬蛋就靠着被褥坐在炕上,妹妹偎依在小叔身上撲閃着大眼睛看着孬蛋,孬蛋則故意快速眨巴着眼睛逗妹妹。
我一進屋就把書包往炕上一扔,一骨碌爬上牀,奶奶嘴裡喊着:“脫了鞋再上炕。”
我和孬蛋嬉鬧了一會,才安定下來,奶奶和燕姑就在旁邊看着,臉上都掛着微笑,我第一次仔細觀察起燕姑來:燕姑二十歲左右的年齡,應該比小叔小四五歲,約一米六的身高,長得不是很漂亮,但五官搭配的很精緻,眼睛不大,最漂亮的應該是鼻子了,是那種高高的鼻樑及小巧的鼻子,上面還零零星星散落着幾粒雀斑,嘴脣有點發白,可能是因爲剛剛病癒的原因,整個臉龐是雞蛋形狀的,一頭烏黑髮亮的頭髮梳成一條長長的粗辮子,腦門留着稀疏的劉海。臉上的微笑很無力,一看就是那種表面上努力擠出來的笑容,內心的苦強烈的把她的歡樂壓抑着。
燕姑和奶奶都沒有說話,就看着我倆在炕上開始上課了。
我偷偷看了一眼小叔,小叔自己坐在那裡,眼睛看着正前方一動不動。我心裡想着,你該畫的時候不畫了,你一畫沒準燕姑就會湊近看啊。多好的機會啊。
妹妹這個時候也跑到我倆旁邊,歪着小腦袋看我倆學習並不打擾。我的走神,讓孬蛋用手肘輕輕碰了碰我,才醒悟過來,趕緊又開始講了。
燕姑每天早上7點左右準時來到奶奶家,小叔這個時候早已起牀坐在椅子上等待早飯了,我和孬蛋還在被窩裡嬉鬧,孬蛋是赤條條睡的,可能是孬蛋晚上刻意控制自己吧,反正頭一天晚上沒在被窩裡排泄,還是心理有壓力怕自己在被窩裡排泄給奶奶添麻煩,他還努力盡量在燕姑守着的時候進行生理排泄,避免弄髒了被褥麻煩我的家人。
我上小學後母親就給我買來短褲,說:“初一是大孩子了,以後應該學會有禮貌。”
我自己穿着短褲,一邊想:有禮貌和穿褲衩有什麼關係嗎?
燕姑到了第一件事就是檢查孬蛋的被窩和裹着尿布的小屁股,看見裡面乾乾淨淨的燕姑就微微笑着開始幫孬蛋穿衣服,穿好衣服把他抱到小叔以前用的小飯桌椅子上,幫他洗臉、刷牙,忙完又去幫母親做早飯了。
收拾完孬蛋和小叔的碗筷,把孬蛋又抱回牀上,說一聲:姐一會還來。就回家了,奶奶叫她在家吃,她說家裡都有哩。
燕姑每天和小叔起的一樣早,她起來了先把自己家的早飯做好了,放在鍋裡悶着怕涼了,看看時間差不多了纔到奶奶家幫孬蛋起牀了。
上午燕姑都要過來一兩個小時,有事幫孬蛋,沒事就幫奶奶做一點家務和奶奶聊天,中午快做飯的時候回去,吃了飯收拾好自己家就又來了,又是半個下午陪着孬蛋,把孬蛋弄髒的衣褲洗了,看見家裡的髒衣服也一起洗,奶奶喊了幾次都攔不住。晚上還要再跑一趟,給孬蛋洗漱完了才又轉身回家。
燕姑還會在冬日暖陽的時候帶着小叔去村口,把小叔安頓好了,又揹着孬蛋、帶着椅子把弟弟也送過去玩一會。
沒有幾天,燕姑臉上的笑容漸漸多了,也開始主動和人們說話了,默不作聲的燕姑又變得開朗活潑了。
燕姑現在已經能和奶奶或者母親一邊說着、笑着聊天,一邊幹着活了。
思想壓力減小了,人的精神就好多了,臉上也出現了久違的少女紅潤,人也似乎變得漂亮了,至少在我眼裡是這樣。
孬蛋的爹孃也常來,有時候還帶着一點禮物來,還背來一口袋麪粉,說是孬蛋白住了就別再白吃了。奶奶說一個小孩子能吃多少,趕緊拿回去,不缺孩子這一口。
晚上來了就在爺爺屋裡四個人看電視嘮嗑,一直到很晚。
看着這一些細微的變化,其實心裡最開心的還是我,我的陰謀在一步一步實現着。
過了我九歲生日就馬上過年了,放了寒假孬蛋父母就要接孬蛋回家,說我可以也去他家住。我哪裡願意,死乞白賴的把孬蛋留了下來,直到臘月二十七才極不情願的讓燕姑把孬蛋揹回家了。
剛過十五,孬蛋又被揹着回來了,燕姑臉上微笑着對小叔說:“四哥,孬蛋又來煩擾你了。”
孬蛋現在基本已經可以控制自己的大小便了,一般都是下午進行。很少再弄髒自己和被褥了,燕姑的工作也減輕了許多,閒暇時間也多了。
天氣逐漸暖和了,小叔去村口也逐漸頻繁起來。
我的陰謀破產是在四月的一個早晨,燕姑還是早早來到小叔屋裡,我已經穿好衣服準備洗漱了,孬蛋自己在穿上衣,燕姑忙着把他的褲子拿着準備幫他穿,孬蛋穿着穿着突然把被子一把掀開,兩條光腿就暴露在空氣裡,嘴裡喊着:“姐,姐,快看我的腳。”
我聽見孬蛋的喊聲,手裡拿着溼毛巾也跑了過來,燕姑正兩眼緊緊盯着孬蛋的腳,只見他的右腳大腳指頭,正一下一下輕微晃動着,燕姑高興的叫到:“呀,你腳可以動了!”
孬蛋聽見了,渾身開始使勁,臉上的肌肉也繃緊了,努力想讓腳指頭活動的更快一點,可無論他怎麼努力,他的腳指頭還是那樣輕微搖動幾下。
燕姑用手捏了了一下他的右腳,問他“有感覺嗎?”孬蛋搖搖頭說:“沒。”
我上學走了,孬蛋父母帶着他去了縣醫院。
中午回到家,孬蛋一家還沒有回來,我心裡有了一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
三天後,燕姑和他爹回來了,和爺爺說是孬蛋現在去了市裡的醫院,醫生說可能有好轉跡象,正在做進一步治療和康復,回來拿點東西。沒給爺爺說回來籌錢的事情。
還是母親心細,等她和父親聽了爺爺說的事情後,對父親說孬蛋爹可能是回來借錢的,爺爺才恍然大悟。
爺爺說:“老大啊,當初四兒病的時候鄉親們沒少幫忙,孬蛋爹也幫着籌了一部分,現在他家需要錢了,看咱家剛剛蓋了房子我估計是沒好意思張口,你晚上了給送點去,沒多有少。還有剩家的三個孩子讓他們來家吃飯。”父親答應着晚上就去了孬蛋家。
三個小姑姑沒有來家吃飯,孬蛋二姐都十七了說是可以照顧自己。
等到孬蛋他娘來到爺爺家的時候,帶來了更好的消息,孬蛋娘一臉興奮:孬蛋現在可以扶着走路了,就是走不太遠。醫生都說了,孬蛋能好了,都是醫學上的奇蹟哩,市醫院的那個老教授都拿孬蛋當寶貝,說是多少萬里挑一的病例讓他碰見了,要好好研究研究哩。孬蛋現在每天治療配合康復鍛鍊,再過一段時間走路就沒問題了。
爺爺奶奶都替他們一家人高興着、祝福着。
孬蛋娘說:“孬蛋爹說了,你們家功勞最大,初一功勞最大,等孬蛋回來了要好好謝謝你們家。這孬蛋換到你家來住了這麼一段時間還真就好的這麼快,老嫂子,我都不知道該說啥感激的話了,啥也不說了,等回來了俺們全家都來感謝,”說完了還激動的掉了眼淚。
奶奶忙勸着說:“說啥見外的話,這是孬蛋的病沒咱們想象的那麼嚴重,孩子畢竟小恢復的快,骨頭長得也快,自然病就好了是不是?和在誰家住沒關係,到這住就是能和初一玩,心情好了,抗病能力就強了。以後不許說什麼謝啊感激啊,那想當初四兒病了你們少幫我們了?”
孬蛋娘還是一臉感激的說:“老嫂子,不說了客氣話了,一切都等我們回來再說。”
看見大人們都對孬蛋恢復健康而興奮高興着,我雖然也高興也期盼孬蛋早點回來,外表上歡喜不已,可我心裡最深處的失落感還是讓我特別興奮不起來:我的陰謀計劃徹底破產了,我想給小叔找媳婦立大功的想法徹底破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