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件好事等着我們全家,那就是五叔的婚禮。
距離五叔的婚禮日期越來越近了,大吉就在謀劃着出行方案,全家出動是個不小的動靜。父親說:“我怕是真的去不了,廠裡很忙,實在脫不開身,不行我就留下看家得啦。”
爺爺同意了父親的意見,全家又都忙着準備去旅行了。
家裡的大人都好說,唯獨幾個孩子,主要還是殘疾的幾個,一路上需要大家的照顧,尤其都是第一次坐飛機。
三姑回家的時候說:“咱家的新衣服我全包了,這幾天我就開始採購,咱不能給五弟丟了面子,每個人必須漂漂亮亮的參加婚禮。再說了,坐飛機沒那麼多講究,只要不暈飛機,幾個小時就到了,比火車快了很多。”
家裡唯一有坐飛機經驗的給我們上了一課。
夏天的衣服簡單,三姑幾乎每人給準備了兩套,孩子們更是花枝招展,個個穿上新衣服就臭美的不得了,一會喊爺爺看看,一會喊奶奶看,一會又喊娘看看,每個人都喜不自勝。
妹妹以下十個孩子,大人十七八個,就起來快三十口人,一個小小的旅行團就組成了。
兩個老師正在放暑假,到了快該出發的前兩天也都回來了,這個都是提前安排好的,兩位老師是奶奶主動要求帶着去的,說老師辛苦了這麼長時間,不但是孩子們的老師,也是我們的家庭成員。
這次國慶和豆子沒主動要求來,國慶說正好利用剩下的時間幫着豆子忙幾天,開學一走就沒時間幫豆子了。
我們市裡的機場離我們家還不算太遠,六七十公里的樣子,飛海南的航班是下午二點的,我們一家吃完早飯就準備了午飯,接我們的大客車是三姑夫租來的,我們到機場的時候才十二點不到。
爺爺的話:“早到比晚到強,咱們人多,凡事都要提前考慮。”
我們安在家商量好的順序,一個大人負責一個孩子,學生們自己負責自己,都是排着隊進了機場。
機場的人們都是好奇的目光看着我們,看着這支老老少少、大大小小的人組成的雜七雜八的隊伍,旅行團不像旅行團,更不想學校組織的夏令營或是什麼集體活動,詫異的目光始終在我們一大家子身上游動。
爺爺帶着頭,他和奶奶專職負責亮亮,後面就是小叔、燕姑和母親,他們帶着喆喆和青青,大樂始終跟着二姑,康康拉着妹妹丹丹的手緊隨其後,皮球大伯領頭,後面是小樂、飛飛、美美、平平、安安、鐵蛋還有雯雯手拉着手在兩位老師的帶領下緊緊跟着,我和孬蛋一左一右保護跑得快,最後的就是小茹姐和勝子帶着斌斌,他們負責斷後,我們和孩子們每個人都帶着醒目的小紅帽,
三姑和三姑夫兩個人忙前忙後負責整個隊伍的有序前進。
浩浩蕩蕩的隊伍就進了機場的大廳,老師都是提前給孩子們說好的,不許亂跑、不許大聲說話,誰有問題舉手說話,和課堂上一模一樣,所以整個隊伍安靜、有序地前進着,只是孩子們好奇的目光都是左顧右盼地來回張望。
手續齊全,很快過了安檢,就進入了候機大廳。
一進寬敞明亮的候機大廳,巨大的透明的玻璃幕牆就把外面的情景一覽無餘,兩架客機停在停機坪上,由於是個小型機場,航班不是很多,機場上的飛機較少。
孩子們都沒有真實地看見過飛機,也包括我們成人中的大多數。
康康是第一個舉起手後馬上就尖着嗓子喊:“飛……飛……飛……機!”
後面的飛飛還誤解了康康在喊他,還‘哎’了一聲,再看康康的時候,康康的手就指着飛機的方向。
孩子們就炸了窩,紛紛舉着手都要說話。
我其實也早看見了那兩架塗裝豔麗的客機,心中早已是波濤洶涌,心裡想着:莫非我將來也要駕駛着這樣飛機翱翔在藍色的天空?後來馬上否定了這個想法,我將來要駕馭的是戰鬥機!或者是轟炸機!而絕非是眼前的民用客機!
想着這些,腳步就不由自主慢了下來,孬蛋在旁邊捅了我一下,說:“走神了啊!走神了!是不是聯想到自己了?呵呵。”
我也不由衝他一樂:“心有靈犀一點通!就你能猜到我的心思。”
這個時候,大廳里人很少,爺爺看見人少,場地不是很大,就衝兩位老師說:“讓孩子們去窗邊看看吧,都是第一次看見,稀罕類!”
孩子們就像得到了衝鋒的命令一樣,呼啦啦跑向窗邊,康康拉着妹妹邊指着飛機的方向,便追着跑。
我和孬蛋也急忙湊了上去。
站在窗前,我的心情更加澎湃,藍藍的天、白白的雲、長長的跑道都呈現在眼前。
小雨站在我旁邊問我:“初一哥,你將來也會開着這樣的飛機嗎?”
沒等我回答,後面的勝子就接住了話頭:“你哥啊,將來開的飛機比這個厲害的多!”
我不知道哎怎麼回答,看着小雨笑了笑。
孩子們則是趴在玻璃窗前,眼也不眨地看着外面的一切。
最安靜的就屬小叔和大樂,此時兩個人緊挨着坐在休息座位上,一樣的髮型、一樣的姿勢:‘目’視前方,昂首挺胸,每人戴着一副深色的太陽鏡,盲杖一模一樣杵在自己前方,都是右手抓着,左手扶着把手。
我走過去,一手拉一個,說:“小叔、大樂,你們也來這邊。”
站在窗前,大樂問我:“初一哥,我記得印象中的飛機,老大老大了,翅膀就那麼長,是不是?”
沒等我回答,勝子跑過來拉着小叔和大樂:“小叔,來,摸摸這個模型。”
一個半米多長的模型就擺在大廳的一角,小叔和大樂來來回回摸着,小叔的嘴角就微微上揚着笑了。
登機了,旅客們主動讓我們走在前面,爺爺奶奶對大家表示着感謝。
上了飛機,空姐幫着我們找到座位,靠窗的基本都是孩子,剛上來就開始嘰嘰喳喳的說笑個不停,在老師的指揮下,才都安靜下來,可是幾個小腦袋就擠在一個窗口往外張望。
等安全帶束縛了每一個人,才扭着頭極力望着窗外。
飛機開始滑跑了,我們幾乎每個人的眼睛都盯着窗外向後掠去的景物。
第一次坐飛機的新鮮感,讓每一個人心情都是那麼激動。
藍天——我們來了!
飛機脫離地面的時候,每個人的表情都是緊張和激動的,眼睛看着、心裡卻是怦怦亂跳着。
那天的天氣很棒,飛機進入高空後,終於解放的孩子們又都圍在眩窗旁,睜大着每一雙眼睛不停向下看着,地面上的城市、山川、河流此時此刻都在我們的腳下。
外面的天很藍很藍,萬里無雲,一眼望出去,都是無邊的美景。
本來寂寞漫長的旅途,是在我們無限的新奇和暢想之中度過的,顯得不那麼寂寞和無聊。
當我看見傍邊小叔一副悠然自得的樣子坐在那裡,彷彿還在地面一樣,沒有絲毫的異樣,窗外發動機的轟鳴聲雖然不大,可是飛機震動和高空的飛行,我想小叔也該感覺得出來吧。
我不知道大家的心裡在想什麼,我那時候就在想:我以後是不是就要經常這樣俯瞰大地了?我以後會不會也駕駛着這樣的飛機帶着家人們去旅行了?
正在胡思亂想中,我感覺到我的左手被誰的手抓住了,低頭一看,正是小叔的手抓住了我的手,我也握住了小叔的手,小叔向我微微側臉,‘看’着我,我也看着他,我輕聲地問小叔:“小叔,咱們現在在天上,在飛機上,你知道嗎?”
小叔微笑着看着我,我的手緊緊被小叔捏了一下,彷彿告訴我他知道,然後他突然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動作,本來側着的臉,慢慢開始擡高下巴,把臉仰的高高的,看着飛機的頂棚,彷彿在仰望什麼。
我順着目光看看,上面就是飛機客艙的行李艙,上面什麼都沒有。
小叔的這個動作,讓在我們周邊的家人都擡頭看頂棚,然後又看看小叔。
小叔看了足有半分鐘,才緩緩低下頭又繼續看着我。
我當時一點也沒有感覺到什麼,也猜不透小叔爲什麼會是這樣,直到我第一次執行太空任務,穿好宇航服,躺在馬上就要發射的軌道艙的時候,我的腦海裡突然想到了小叔在飛機上握着我的手,擡頭仰望的樣子,瞬間我什麼都明白了,我什麼都清楚了!
原來小叔的這個動作是要告訴我,將來的我會比飛機飛的更高、更遠!我的天啊,我神秘的小叔!
此時,我不在知道小叔想要表達的意思,只好也看着小叔笑,心裡一片平靜。
康康這個時候高喊了一聲:“娘!畫畫!”
燕姑就說:“康康聽話,現在沒有畫架和畫紙,等下了飛機再畫。”
康康眨巴眨巴那雙有點不對稱的眼睛,然後又轉過頭去望着窗外了。
這趟空中旅行,不但開闊了康康的眼界,還讓他畫出了一副出類拔萃的畫作——《我們全家人》。
那也是在回家後,康康吵着要大畫紙,也是康康第一繪製這麼大的畫。
小茹姐幫着他買到了,康康趴在畫紙上整整創作了一個星期,一副大作就誕生了,描繪的是我們全家在飛機上的的動作表情,那神情極度傳神,表情異常豐富。
這幅畫一直掛在爺爺奶奶的房間,和那幾張全家福一樣掛在牆上,爺爺奶奶視爲珍寶。
康康僅僅憑着自己的記憶,就把我們全家第一次坐飛機的樣子畫的淋漓盡致,每一個人都說:我當時就是和這個樣子的!
康康則咬着手指頭,抿着嘴自己在那傻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