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文帶着妻子克里斯蒂娜再次來到我們家的時候,正是春暖花開的季節。
這次凱文的中文水平比上次好的太多了,幾乎可以很流利地使用各種中文詞彙,對於各種問題也是對答如流,他夫人的中文也可以簡單交流了。
凱文一進門就像老朋友一樣,喊着:“老先生好!”,說完,伸出雙臂先給了爺爺一個大大的擁抱,爺爺雖然略知一二外國人的禮節,可在大庭廣衆之下,還是第一次被一個外國人如此擁抱,囧的爺爺兩隻手不知道該往哪裡放,接着同樣的擁抱送給了小叔,他笑着說:“女士們我就不擁抱了,你們很在意這個,這個由我夫人完成。”
克里斯蒂娜學着丈夫的樣子擁抱了奶奶和燕姑。
寒暄了一會,凱文單刀直入就說:“我這次來,是有事想給你們家裡人商量,我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今天就開門見山說吧,我是想領養一個你們的孩子。”
凱文直來直去的話語還確實一下子把在場的家人說楞了,凱文見大家不解的樣子,就對家裡人說了實情:
凱文上次回國後就辭去了原來的工作,在和馬克商量的時候,馬克說他因爲別的事情要晚一點再來中國。凱文就帶着夫人先行一步,來到了首都北京,凱文進了一家德資企業,專門從事精密機械進出口,是個技術指導和安裝項目負責人,克里斯蒂娜去了一所大學教授德文,業餘時間還報名學習中文。
克里斯蒂娜非常喜歡孩子,可夫妻二人結婚好幾年一直沒有孩子,凱文和妻子一商量就去醫院做了全面檢查,檢查結果一出來,克里斯蒂娜就猶如五雷轟頂,她因爲生理原因無法生育下一代。克里斯蒂娜痛苦萬分,凱文還勸慰她說咱們可以慢慢治療,可克里斯蒂娜心裡很清楚,她的病情很嚴重,根本沒辦法治療,她甚至想到了離婚。
凱文知道妻子的心情,就百般安撫,才讓克里斯蒂娜終於安下心來。
突然有一天,凱文看見了康康畫的他們畫像,突發奇想對克里斯蒂娜說:親愛的,我們去抱養一箇中國孩子怎麼樣?爲了彌補你愛孩子的心願。
克里斯蒂娜聞聽也是非常高興,就同意了凱文的想法,凱文接着說:親愛的,我們就去小四先生家裡找一個你最喜歡的孩子帶回來,男孩女孩你來選擇,你看這樣好嗎?
兩個人想到就要做到,商量好的那個週末就直奔我們家了。
凱文把情況介紹完,這一下就難住了我們一家人。
爺爺知道,所有的孩子們都是奶奶的心頭肉,抱走哪一個都像是在奶奶心裡插上一刀一樣難受。
所以等凱文說完,全家都默默無語,沒有接凱文的話茬。
凱文似乎早已想到了什麼,他說:“我們也是真心誠意地想領養一個我們喜愛的孩子,也會像你們一樣全心全意對待她,就像是自己親生的孩子一樣。”
一家人還都是沉默不語。
克里斯蒂娜有點迫不及待地說:“而且我們還可以給適當的經濟補償。”
爺爺馬上說:“我們不是這個意思,什麼補償不補償的,這個再也不要提,凱文啊,你們真的給我們家出啦一個大難題呀,知道嗎?”
凱文疑惑地問:“爲什麼要用大難題這個詞?你是擔心什麼?還是覺得我們是外國人?我真的不太明白爲什麼是很大的難題,你們家的孩子大都也是領養的,爲什麼我們就不可以替你分擔一點嗎?哦,我似乎明白了一點,你是不是擔心法律問題?這個沒有關係,我們可以請律師,走正規的法律途徑。”
爺爺搖着頭說:“凱文你誤會了,你說的這些都不對,我們沒這麼想過,你學中國話這麼久了,應該知道有句成語叫做‘骨肉相連’吧,這些個孩子雖然不是我們家自己親生的,可到了我們家那就是親生的,不管孩子們有這樣那樣的毛病和缺點,我們家所有人都沒有嫌棄的,我們也深深愛着這些從小就遭受磨難的孩子們,尤其是我家老太婆,自從四兒害病之後,她就不能看見別的孩子受苦、受難、受委屈,這也是我們家爲什麼要養別人遺棄的孩子主要原因,每一個孩子都是我們家的寶貝疙瘩,我這麼說你能明白嗎?”
凱文明白了絕大部分,可克里斯蒂娜就疑惑地望着丈夫,想聽丈夫給她解釋一下,凱文就看着妻子說了爺爺剛纔那番話的意思。
克里斯蒂娜想了想,才用不熟練的中文說:“老先生,我們不是要你們家骨頭和肉分開,我們是喜歡你你們家的孩子,孩子被我們領養了,我們不就是一家人了嗎?骨頭和肉還是在一起的,沒有分開,我們現在在北京居住,想回來就回來看看你們,我們平時還可以隨時電話聯繫,我們也可以把孩子的的情況以照片或者視頻方式發電子郵件給你們,你們一樣可以天天看見孩子的生活,就是將來我們要回我們的國家,孩子也是有選擇的權利,我們不會勉強她,我這樣解釋你能明白嗎?”
克里斯蒂娜半生半熟的中國話,讓爺爺奶奶哭笑不得,但是語言的誠懇和真心還是深深打動了爺爺奶奶,也真的不好拒絕,畢竟孩子的前途看起來還是很光明的,不想爲了一己之私而毀了孩子的前程。
雖然他們不懂什麼電子郵件,只覺得可能和電腦有關係,因爲他們見過倆位老師總抱着一臺筆記本電腦,在上面商量什麼。而且一直嚷嚷着什麼時候咱村才能連上網絡,這些爺爺奶奶一竅不通。
最後還是奶奶忍着心痛問了一句:“你們有相中的孩子嗎?”
似乎早已想好的克里斯蒂娜就指着娜娜說:“我上次最喜歡的就是她,她叫什麼?”
奶奶聞聽後,就看着娜娜,心裡就酸酸的難受。
燕姑看見了也是心裡極度不好受,就想出言阻止,看見奶奶眼圈已經紅了,就知道奶奶已經有了決定。
奶奶又徵求的目光看了看燕姑,輕聲說:“燕兒,我看凱文一家不錯,娜娜這是有福氣,娘再問問你,你覺得咋樣?”
一句話出口,奶奶的淚水嘩啦啦就落了下來,燕姑沒回答,背過臉去輕輕抽泣。
凱文看見了,說:“我們保證給孩子很好的生活,很好的教育,讓她健康快樂成長。”
克里斯蒂娜附和着點頭。
奶奶抹去臉上的淚珠,強裝笑顏說:“那你們先和娜娜熟悉熟悉,我的意見那,咱們先彆着急辦手續,你們可以把孩子帶回去生活一段時間,如果一切都好,咱們再走下一步。”說完看着爺爺。
爺爺臉上也是凝重的表情,點點頭沒說話,算是同意了奶奶的意見。
在爺爺奶奶和凱文夫妻聊天的時候,燕姑悄悄來到小叔身邊,燕姑想讓小叔表示一下自己的意見,或者是發出什麼不一樣的動靜,就像是自己不滿意的時候會用柺杖重重地杵一下地面也好,這樣娜娜就不會走了。
可是小叔平靜的就像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一樣,依然靜坐着,手裡的柺杖也紋絲不動,燕姑自己流着淚,輕輕嘆了一口氣。
娜娜似乎真的和克里斯蒂娜有緣,上次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克里斯蒂娜要撫摸她和喆喆、青青,其他兩個小不點都慌忙躲開了,唯獨娜娜不僅讓克里斯蒂娜摸着小臉蛋,還咯咯笑,克里斯蒂娜和她拉手,她也是順從地拉着不撒手。
奶奶喊着:“娜娜,來,奶奶有話給你說。”
娜娜聽見奶奶的喊聲,就撒開小腿跑過來撲進奶奶懷裡,奶奶摟着娜娜忍着眼淚水說:“娜娜,還認識這個叔叔和阿姨嗎?”奶奶指着凱文夫婦。
娜娜搖着頭喊:“叔叔阿姨好!”
克里斯蒂娜就微笑着伸手說:“娜娜,來阿姨這裡好嗎?”
娜娜擡頭看看奶奶和燕姑,就撲向了克里斯蒂娜的懷抱,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着這個長相和我們迥異的阿姨,臉上卻是微微笑着,不知道自己人生的命運將迎來新的轉折。
下午,凱文夫婦帶着娜娜走的時候,燕姑抱着娜娜說:“去和阿姨玩幾天,一定要聽話,不許發脾氣,不許哭鬧。”
娜娜懷裡抱着一件自己最喜歡的玩具,點着頭。
就當克里斯蒂娜要接過她時,站在燕姑身邊的小叔突然伸出手,做出要抱孩子的姿勢,燕姑忙不迭就遞給了小叔,心裡還一陣竊喜,她希望事情會有所逆轉。
小叔抱過娜娜,娜娜甜甜喊了一聲:“爹!”
這個時候,燕姑注意到,小叔兩隻環抱娜娜的手臂緊緊地抱住了娜娜,臉上掛着欣慰的笑容。
小叔抱了十幾秒,才把娜娜穩穩送出去,克里斯蒂娜見狀,馬上接過來,娜娜就笑着給小叔說:“爹,再見!”,又和家裡人擺手說着再見。
凱文上前又一次熊抱了小叔,嘴在小叔耳邊嘀咕了什麼,然後笑着對大家說:“你們放心,我們現在是親戚了,以後會常來常往!再見了,親戚!”
車子都走出了家人的視線了,家裡人還在原地站着看着遠方,孩子們都懵懵懂懂的,沒說話,只有康康再最後說了倆字:“走了!”
第二天的傍晚,娜娜的聲音就通過電話傳了過來,娜娜電話裡告訴爺爺奶奶說她到北京了,好喜歡大北京啊,奶奶就說,你要是喜歡就留在北京,經常回來看看奶奶。
奶奶說完又是淚如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