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下午,在爺爺他們喝酒的時候,奶奶和母親就把張太爺爺家的西屋,收拾了一下。還把火炕點着了,新的被褥鋪好,把以前小茹姐用過的一條舊褥子還鋪在地上,給大吉睡覺用。
中午大吉吃飯的時候,皮球大伯從大吉身上揹着的包袱裡拿出一堆大吉的物品:有大吉演出的衣服,有一個小臉盆大小的飯盆,有洗澡的刷子好幾把,梳子一把,還有一大瓶廉價的洗髮水,甚至還有吹風機 和一把理髮剪刀。
奶奶見剩飯沒多少,孩子們都沒有剩飯的習慣,就特意多煮了一點麪條,加上點菜湯,又夾了幾塊熟肉,幾乎大半盆,大吉看着奶奶端來的飯食一動不動,蹲在那裡呵呵吐着舌頭。
皮球看見了,忙過來說:“嬸,以後這些活我來,大吉以前只吃班裡的幾個人喂的東西,從來不吃外人東西,往後熟悉就好了。”
說完,接過盆對大吉說:“今天看見的以後都是你的主人了,記住了。”說完,往它面前一放,大吉才張嘴開始吃了起來。
奶奶說:“狗最通人性,養好了比沒良心的人都強。”
吃完飯了,爺爺讓皮球在屋裡和他們一起休息一下,皮球大伯說:“叔,你休息,我要把大吉好好洗一洗,好幾天沒洗了,晚上不能這麼髒了。”
奶奶要幫忙也幫皮球大伯擋住了說:“嬸,你啥也別管,我都習慣了,你就告訴我水在哪裡,火在哪裡就行了。”
那個下午,矮個子皮球大伯自己忙忙碌碌了兩個小時,不僅把自己收拾的乾乾淨淨,還把大吉也打扮的漂漂亮亮。
等孩子們醒了,出現在他們面前是一隻乾乾淨淨、威風八面、虎虎生威的德國牧羊犬:兩隻直愣愣的耳朵豎立在大吉長嘴、大眼的腦袋上,一雙大大機敏、警惕的眼睛四處看着,身上還穿上一件黑色的馬甲,露出來的毛長短一致,四條健壯有力的四肢,一條粗大的尾巴被皮球大伯修剪的整整齊齊,四隻爪子上還穿上了乾乾淨淨黑色的小靴子。
好漂亮的一條大狼狗!
孩子們看見大吉進屋的時候,都歡呼起來:“大吉,大吉!上來!上來!”
大吉紋絲不動站那裡,看着歡呼的孩子們。看見大吉不動地方,孩子們就喊:“皮球大伯,皮球大伯讓大吉上來玩。”
皮球大伯這次可真累了,他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喘着氣說:“大吉,上去吧,不許舔孩子們。”
得令的大吉,稍微猶豫了一下,好像是在心裡理解主人的意思,想明白了,只見它小跑兩步,只是輕輕的一個躍起就已經穩穩站在炕上,孩子們一擁而上圍着大吉就玩了起來。
爺爺奶奶看着孩子們高興地樣子也跟着笑了。
皮球大伯看見唯一沒上前的大樂在那聽着笑,還是妹妹走過去拉着大樂的手在大吉身上撫摸起來,
皮球大伯突然想起來什麼,他對爺爺說:“我記得我見過一個盲人,他牽着一條狗,讓狗帶路那。”
爺爺說:“我知道,那叫導盲犬,專門訓練出來的,價格也不便宜類。”
皮球大伯笑了:“叔,等我給……這個孩子叫啥?”爺爺說:“他叫大樂。”
皮球大伯就這說:“等我給大吉好好訓練一下,以後讓大吉帶着大樂!”
爺爺說:“這樣可以?怕是沒那麼簡單吧,要是你真能訓出來,我就再給大樂找一條。”
皮球大伯說:“大吉大利都是我訓出來的,連演節目、算算術、鑽火圈都能練出來,想必訓練帶路應該差不多吧。”
爺爺就說:“那你就試試!就當是給你找個事做。”
週末我回家的時候,第一次見大吉還真把我和孬蛋嚇了一跳,那雄壯威武的身姿,讓人見了都會望而生畏。一幫孩子圍着大吉玩,康康調皮的還騎在大吉身上,看似兇猛的大吉溫順的像一隻大貓。
這個春節又是一個祥和、熱鬧,充滿歡樂的節日。
我們馬上就要考高中了,父親給我倆定的是必須考上縣一中,那裡就是我們有希望考上大學的第一道門檻。
這個寒假,除了三十、初一和初二這三天沒摸書本,其餘時間幾乎是抱着書本過的,國慶幾乎天天來家,他現在比我們還拼,用他的話說:“我已經比你倆起步晚了,再不追我怕是沒機會追上了。”
後來我從他爹口裡才知道,國慶現在簡直是把所有能利用的時間都用上了,每天晚上很晚了,他的檯燈才熄滅。家裡人看見孩子這麼刻苦努力,都暗自高興,用他爹的話說:“咱家還沒出過秀才哩,這下呀就看國慶的了。”一付喜上眉梢的樣子。
出了正月後沒幾天,爺爺就受到一個不好的消息,五叔從北京打來電話告訴爺爺,說張太爺身體不好,現在住院了。
爺爺想了一晚上,和奶奶商量好了準備再去北京一趟,第二天告訴父親讓他請幾天假陪着去,爺爺這樣對父親說的:“老大,咱不能忘了老爺子,你小時候的事情你怕是記不得了,那個時候你妹二丫剛出生,趕上連着二年乾旱,地裡長不出東西啊,把你倆餓的都瘦成玉米杆了,你張爺五保戶,有大隊管着那,可那也是剛剛夠老兩口吃的,老爺子看見你倆餓成那樣,二話不說就拿來半袋子玉米麪和幾碗白麪,說啥也不能餓着孩子。可當我去他家的時候。老兩口在做柿餅子面攙着麩子吃,你知道的,那東西吃多了大便幹,拉不出來啊,何況他們都是半百的老人。咱真的不能不看看老爺子。”
父親說:“爹,我知道,打小張爺爺怎麼對我的我心裡清楚,我也沒少吃張爺爺的窩頭和醃蘿蔔,我這就去請假,然後直接去買票。”
父親只請了十天假,可一直到二十天後纔回來的。
回來的不止是爺爺和父親,還有張太爺爺的骨灰盒和孫子、重孫子十幾個人。張編劇和他夫人沒有回來。
等我們一家幫着他們把張太爺爺的骨灰盒和張太奶奶合葬以後,在我們家擺了十幾桌席,他孫子鄭重地感謝了村裡的老老少少照顧了他爺爺一輩子,走的時候還給爺爺奶奶磕頭行了大禮,對攙扶他起來的爺爺說:“叔,我爸說了,讓我辦完爺爺的事一定要給你們一家磕頭行大禮,不是你們家,我爸這一輩子也別想看見自己的親爸了,謝謝叔!”
一大家子人走了,爺爺和父親才把經過給大家說了:
爺爺和父親趕到北京下火車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來接他們的五叔說吃點飯在去醫院,爺爺說路上填吧了一點,不餓,先去醫院。
到了病房,爺爺看見張編劇和他夫人還有一個小夥子在房間裡,病牀上張太爺爺似乎睡着了,張編劇的趕緊握住爺爺的手說:“兄弟,這麼大老遠還讓你跑來,一路辛苦了。”
爺爺低聲說:“哥,說啥類,咱是一家人,叔病了我就應該來的。”
雖然爺爺壓低了嗓門說話,可躺着的張太爺爺一下子就睜開了眼睛,聲音微弱地說:“哎呀大侄子,你可算來了,我還怕見不着你了,這不剛纔做夢還夢見你了,小鎖子慢慢把我扶起來。”
爺爺趕忙上去拉着張太爺爺的手說:“叔,咱不起來,躺着說話。”
張太爺爺說:“你來的時候帶着咱山上的柿餅子和核桃沒?”
爺爺一愣,然後不好意思的笑了:“叔,那也不是什麼稀罕東西,我沒帶,可我帶來了咱村自己生產的罐頭,有核桃罐頭,還有買了一點營養品,就是沒柿餅子。”
張太爺爺嘆口氣說:“唉,這人老了就饞家鄉那一口,小鎖子和孫子、孫女啥都給我買,那營養品吃都吃不完,還說是外國進口的,我看都是糊弄咱老百姓的,我就不讓他們買。買的柿餅子和核桃也都吃不出咱家的味道。你沒帶啊就算了。”
張太爺爺這會來了精神頭,說話也利索多了。
爺爺說:“叔,你想吃也不去個電話,過年的時候咱爺倆嘮了一個多鐘頭也沒聽你說,也怪我想的不周到,下次來給你帶一麻袋,讓你慢慢吃。”
爺倆說了半個多小時,張編劇時不時插幾句。爺爺估摸着差不多了就說:“叔,這樣吧,你今天早點休息,明天一早我就來陪你,一直陪你出院爲止,我哥他忙,中不?”
張太爺爺滿足地說:“行,我高興着哩。”
那天晚上,父親的一個電話就把小茹姐兩口子也召喚到了北京,兩個人一人揹着一個雙肩背的旅行包,裡面都是柿餅子、核桃、黑棗、紅棗、花生和山上生長的獨有的野果,野果都是村裡過冬保存的。
小茹姐他們也是坐的和爺爺一樣的一班火車,他們進入病房的時候只有張太爺爺和父親、張編劇三個人,勝子一進來,先把揹包往地上一放,接着就雙膝跪倒在張太爺爺病牀前,哭着說:“張太爺,我混蛋不是人,以前我說的那些混賬不要臉的話,您都忘了吧,只當勝子我放屁,只當我勝子當初混蛋透頂、不明事理的胡言亂語,您原諒我吧!”
張太爺爺聽見了哭聲,看看勝子呵呵笑了:“原來是你這個壞小子啊,不對,現在是好小子了,勝子快起來,張太爺沒辦法扶你起來。張太爺我現在知道你改好了,還找了一個好媳婦,知道錯了改了就好,改了就好。”
勝子被五叔攙了起來,勝子抹乾着眼淚指着後面的小茹姐說:“張太爺,我媳婦也來了。”
小茹姐趕忙上前說:“張太爺好一點了嗎?看我給您帶什麼來了?”
說着拉開揹包,拿出幾個柿餅子還有幾個核桃遞給張太爺爺,張太爺爺先拿了一個柿餅子輕輕咬了一口,才點着頭說:“這纔是咱家的柿餅子,好吃,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