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舞閉,祁薰鞠躬緩步走下臺,臺下的人還沒有從剛剛那變幻的曼妙中回過神來,等掌聲響起之時已經到下一位上臺表演了。
“很不錯的一段表演,你果然沒有讓我失望。”萬婉藝雙手抱臂斜倚在房住邊凝視着走下的女子,她看着她向自己走過來,也明白對方想要做什麼。
卻在祁薰走近萬婉藝的時候,羿冰跳到兩人中間,歡快的搖着她的手臂問道,“薰兒姐姐,你剛剛跳那舞教給我可好?”
“呃……恩,好啊,等有機會我來教給公主。”
“牙雁國的巫舞,你是怎麼會的?”景銅這時也已經走近,面容認真的問着。
然而這問題對於祁薰來說卻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露出迷惑的表情反問道,“剛剛那是牙雁國的巫舞嗎?我只是覺得會跳這種舞,想要給大家帶來幸福所以才選的,原來那是牙雁國的巫舞。”
“你……你難道是在不知道那是什麼舞的情況下去跳的嗎?”這問話表現了兩個人的驚訝,當景銅發現萬婉藝與她同樣在意這種事情的時候,不覺起了疑心,再聯想到她會使香,不禁對這人的身份更懷疑起來。因爲牙雁國向來以香聞名,而國家的上層人士多會用香,花婺宮的珠蓮香也是在牙雁國通過多種渠道才得以獲得的忘塵水不完全配方里調和成的迷香,這女子難道是牙雁國人……
而萬婉藝看來,景銅的反應暫且不提,祁薰這個人着實讓她有些在意,會牙雁國巫舞的人實際並不多,更在滅國之後早已失傳,在她認識的人當中,也只有
符菲王后能將整套巫舞動作完整跳出來,那麼這個女子……視線落在祁薰腰間的掛墜上,萬婉藝的眼裡閃過一絲波動。
同樣發覺到這種反應的自然還有祁薰,她靜靜的來回觀察着二人,難道她剛纔跳的舞蹈真的有什麼特別嗎?若說特別的話,也只有牙雁國這回事,難道是自己無意中跳了一段消失國度的舞所以才讓她們如此在意的?
想法只瞬間閃過腦海,祁薰對於這種事情並沒有太過計較,只當眼前這二人是對於藝術執着追求的反應。
“咦?薰兒姐姐你原來是隨便跳的啊,這樣竟然還能讓你誤打誤撞上,我真是太佩服你了。”
“呵呵,公主過獎了。”
看似僵持的氣氛在羿冰的話語下做了緩和,三個人誰都沒有在那個問題上做過多的追究,將疑惑留在了心裡,萬婉藝打了個手勢示意對方。
“幾位若不嫌棄,婉藝在二樓中間設了位子,不如同我一起共同欣賞下面的內容。”
“好啊,那我去叫連颺他們。”
“公主且慢。”
羿冰正要轉身離開卻被萬婉藝叫住,只見她的視線先是掃過樓梯附近的幾個人,隨即莞爾一笑說道,“婉藝只想我們幾個女孩子一起隨便聊聊,有男子在場恐怕會有不便。”
“會嗎?”並沒有太過深思對方的想法,羿冰只是覺得大家在一起纔會熱鬧一些,轉頭又見連颺他們好像也沒有要過來的意思,這種想法才作罷。
倒是祁薰望了漠塵一眼,發覺他也是看過來的,才微笑着頷首算作是迴應,對身邊的幾個人說。“你們可以先過去,我去換身衣服。”
“好。”
待祁薰換好衣服走出來,先是來到了漠塵的身邊,“萬姑娘說邀我們過去坐坐,你們可還待在這裡?”
“恩,一會兒就回去,你們小心一點,有什麼事,可找景銅商量。”其實在漠塵的心裡景銅也是不能信賴的,不過此時的狀況他只能作此選擇,好在祁薰的生命目前不受威脅,只要她多加小心,女子之間的交談應該是沒必要太過擔心的。
“我明白。”說完,祁薰便向羿傑問安之後走向二樓。
“你現在還對婉藝有所防備?”看着漠塵的表情,羿傑有些無奈的問道,昨日他與她對坐相談,回憶了許多往事,發覺那女子已不像曾經那般犀利,這些歲月,感情浸泡了一個女子的銳氣,讓她變得如此,不知算不算的上是一種喜事。
“我說過我有我的打算,還望皇兄不要阻攔。”
“就算我阻攔你,怕也是徒勞之舉吧,你何時是那種習慣妥協之人。”
兄弟間的酒杯碰撞,飲下去的不過是彼此的心事,連颺與霜澤回到他們二人的身邊,臺上依然是舞動的身姿,臺下依然是喝彩的歡呼,沒有人注意到二樓偏間隔斷裡坐着的男子正目不轉睛的凝視着中間的桌臺。
那男子靜靜的看着那裡發生的一切,端起茶杯在鼻尖聞了聞,沁香的味道飄然於空氣中,嘴角彎起,才緩慢的將茶杯送到嘴邊。回想着那女子剛剛在臺上的表演。
牙雁國的巫舞……
他以爲這一生都不會再欣賞到那樣的舞姿,果然是天無絕人嗎?不抱希望的一路尋來,竟又再次尋得這樣的巧遇。原本只因郵鄰州這特殊的活動才動身過來,沒想到上天又給了他另一份禮物。想到在岷渭城遇見她與陌生男子執手而行,他的視線變得冷厲起來。
不知過去了有多少時間,舞藝的比試早已結束,而斜對正中的位子,女子的身影也隨着身邊的人離開,站在男子身後的人這才傾身上前,小心翼翼的詢問道。
“殿下,是否回客棧?”
男子收回那注視背影的視線,繼而轉到臺上,再次彎起嘴角,“……先不急,我有點感興趣的事情要辦。”
“那屬下這就替您去處理。”隱匿在黑暗角落的下屬彎身行禮等着主人下令。然而男子卻並未如此。
他站起身,棕色衣袂從座椅上滑下,他的視線仍然注視着臺子的邊緣,隨口說道,“你在門口等我,我自己去辦便可。”
“殿下?”
“我說的不夠清楚嗎?”男子的視線又落在看臺中間,一抹還算熟悉的面容迎過來,他只是眯眼笑了笑,轉身退出隔間。
不過他身邊的下屬卻不敢有所怠慢,依然小心翼翼的請示道,“殿下,樓下人多雜亂,您不適合去那種地方,還是讓屬下……”
話還未說完,那人便感覺到一道冷冽的目光直視向自己,不覺噤了聲身子更低下去,然而對方並沒有要責怪他的意思,只是慢慢說着自己的想法,“炎,我帶你出來不是讓你同那些奴僕一樣對我畢恭畢敬,謹小慎微,我當你是我的同僚一起隨行的,還有這裡是赤潞國,不是在蒼邢。”
“……是,屬下明白了。”
看着身後仍然躬身的人,男子嘆口氣,他還是那麼注重君臣關係,這死板的個性真該哪日找人改善一下,想想自己與身後之人的年齡,男子又笑起來,是該給炎考慮一下婚姻大事了,等這次的目的解決,回國再說吧。
男子這樣想着,示意對方在門口等着他,而他自己則緩步穿行在散開的百姓之間向着臺子走去,期間再次與起身正欲離開的漠塵擦身而過,當初那種強烈的恐懼感又襲上心頭。
漠塵驚訝的視線隨着那人移動,一眼便認出那人便是那日在岷渭城遇見的男子,異族的服飾,嘴角彎起的笑容,碎散的長髮。
更讓漠塵驚訝的是,時隔多日,自己竟然還是對這人存在那種可怕的感覺,以爲不過是一時的錯覺,此刻再次真切感受到時,漠塵握在劍上的手竟不自覺顫抖起來,那莫名的恐慌瞬間瀰漫於周身。他忽然覺得冷的難以抑制。
直到羿傑將手搭在他的肩上,才稍微拉回漠塵的意志,顫抖的手才輕輕從劍上垂下。
“怎麼了?發現什麼?”
“……不,沒有,沒什麼,只是我的錯覺而已。”
而那男子在同漠塵擦肩走過之時也只是用餘光瞄了一眼那人,心裡說不上的牴觸還是什麼,或許因了那女子的存在,纔想要探究而已。
一念閃過,他走上臺子,邊緣作畫的桌椅開始陸續撤走,成畫被一副副掛在臺子幕牆上,男子悠然走過去,一件件作品欣賞過去,最後停留在其中兩幅之間,看着那漸變的彩裙流光溢彩,目光裡覆蓋了掩飾不住的溫柔,他側頭對仍在掛畫的小廝開口。
“這兩幅畫,我買了。”
“呦,公子好眼光,這兩幅可是頭籌的熱門呢。”
男子也不多說什麼,只在欣賞那話的時候隨意的接過去,“恩,我覺得我一直都很有眼光。”
就在郵鄰州還處於歡愉氣氛的同時,另一邊的白楚山上,九霍堡的密室裡,氣氛則壓抑無比。耿月安靜的坐在桌旁,時不時打量一眼另一邊坐着的人,不敢先開口說什麼。
而那人臉帶面具,寬大的斗篷遮住身形,看不出表情,並不知其在想些什麼,直到桌上的香灰燃盡,那人才冷聲開口。
“耿月,你似乎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做了多餘的事情。”
那聲音裡沒有一絲質問的語氣,然而對耿月來說卻彷彿要被滅口的感覺,她只得想好適當的說辭解釋道,“那杭潯塢人多勢衆,耿月只是覺得若在那裡讓封思與他們對決,只會對我們不利,纔想等他們離開那裡之後再做行動。”
“杭潯塢麼,沒想到他們還找去了那裡,那你現在可有行動?”
“我……我已命封思繼續尾隨他們,找到合適的機會便會下手。”
“恩,我姑且信你,若是失敗,你知道後果。”
“是,耿月知道。”
面具男子說罷便要起身離開,卻又停下腳步,“你似乎還有什麼要說?”
“這……耿月不知該不該講。”
“但說無妨,我會酌情考慮。”
“恩公,我最近收到情報,龍之離開了滄光殿許久未歸,我怕他……”
“哼,只是這事麼,耿月,你最近管的也夠寬泛的,竟然還想涉足滄光殿的事,龍之是不會背叛我的,多餘的事情你最好不要管。先考慮好你們的處境。”
“是……”
“還有什麼想問的?”雖然男子厲聲訓着耿月,倒也沒有對她太過嚴處,見她還在欲言又止,便問了一句。
“……不,沒有了。”他爲何出現在這裡,應該不是簡單詢問就了事的,然而耿月並不敢多做揣測。
“沒有那便最好。不要以爲你們做的事我不知道。”
最好時刻記住,九霍堡的命,是我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