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古宅,在外人看來只是一個年代久遠的大宅子而已,裡面居住的人也僅僅是見過面的瞭解,但是這個古宅的真實性質卻是滄光殿湛雪宮的所在地,在這封雪城江北靠近連屏山的地方。
宅內機關重重,卻要達到某種條件纔會啓動,從山上下來之後回到宅子裡,穿過曲折的迴廊來到自己的房間,霜澤推門的手一頓,直刀緩緩出鞘,左手慢慢將門推出一條細縫,下一瞬猛然推開門,刀光一閃,叮的一聲擋下向他飛來的短箭,再看坐在屋內座椅上正對着他的人,霜澤冰冷的目光才緩和下來。
“怎麼會來我這?”收起佩刀,走到來者的另一邊坐下,低頭看着地上被他彈開的短箭問着那人。
“沒什麼,散心而已。”聲音似有一些慵懶卻伴着淡淡的低落氣息。
“漠塵,你又去刺殺主上了嗎?”
“……真是什麼事都瞞不過你,沒錯,不過又失敗了,所以到你這來平靜一下。”
“不是瞞不過我,只是你唯獨在這件事情上會顯得不夠冷靜,明知道和那個人還差好大的距離,卻還一次又一次不厭其煩的去挑戰那個高度。”
頭倚靠着後面的椅背,漠塵閉目不語,屋內持續着許久的沉默,只有那未關的門外時常傳來的風嘯聲。回想着十年前的事情,漠塵眉間皺緊,“當年立下報仇的誓言,我從未忘記過,爲我犧牲的人,我必要爲他報仇,還有……”他父皇的仇,也要一併完成。
“只有讓自己變得更強纔可以吧。”
“剛剛你又去山上了?”漠塵睜開眼看向對方,霜澤和他有類似的經歷,所以彼此纔可如此交心,也或許是因爲有了那樣的經歷纔會更理解彼此的感受吧,只是霜澤和他不同的一點在於他並不知道殺死他雙親的人是誰,所以自己心裡的那種壓抑他是體會不到的。
“恩,只有在那裡纔可以感受到他們還存在,而我並不只是一個殺人的工具。”
“……還是那麼會自我安慰。”和霜澤這種想法相比,自己或許自甘墮落了許多,殺死自己國家的子民沒有半點猶豫,或許骨子裡更適合當一個殺手而不是曾經衆人尊敬的三皇子。
“你倒是有讓我意外的地方。”
“哦?哪裡?”
“一向小心謹慎的你,竟然會把自己的東西弄丟,還是,你故意留給別人的。”霜澤站起身單手接過飛進來的信燕,打開紙條看着裡面的內容,雙眼泛上一層冷霜,轉頭看向漠塵。“那隻你一直珍視的短笛我今天看到在一個女人的身上。”
“你見到了?”那晚他確實太過大意,放走一個女人卻弄丟自己的東西,本以爲是在鬧市間遺漏出去,卻沒想到竟然在那個人的手裡。
“那個女人和城守的千金在一起。”碾碎手裡的紙條,霜澤有了別的想法,“自己去取回來嗎?今晚,要去趟城守府。”
聽到這裡,再想到他剛纔毀掉的東西,漠塵的目光也跟着凜冽起來,“是有目標在那裡嗎?”見霜澤點頭,漠塵低頭思忱片刻又擡起,“作爲借住的交換,今晚行動給我。”
霜澤的脣角揚起淡淡的笑意,他知道漠塵一定會去,對於自己珍視的東西怎麼可能坐視不管,不過那個女人能夠得到那個短笛,可見還是和漠塵有什麼瓜葛,猜測着漠塵的另一種想法,霜澤心裡則在意起山上那短暫的對視,那樣清澈不含任何雜思的雙眼,竟讓他感覺到一絲暖意。
“小薰,別的我都不跟你計較,只有一點我要現在就和你說明。”坐在回城的馬車裡,祁薰看着一臉認真的葉婕羽貼近她,似是愁苦,似是糾結。
“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
“這件事十分重要,所以你要先答應我,我知道我是沒有你的身材好,也沒有你那嬌美的長相,不過話我說在前面,你喜歡誰都可以,就是不準喜歡剛纔見到的那個人,明白沒?”
“……”聽到葉婕羽這樣的宣言,祁薰噗嗤一聲笑出來,她還以爲是什麼事情惹到她,原來是感情之事,她本就對那人沒有興趣,只是身上的氣勢讓她忍不住多看幾眼,竟讓她有了這樣的誤會。
見祁薰並沒在意的笑出來,葉婕羽反倒有些着急,“別笑,我這可是認真的,從我第一次在連屏山上見到他,我就有種淪陷的感覺,你答應我啊,這是作爲朋友的唯一要求。”
“呵呵,好,我答應你,其實你可以不必有這種顧慮的,我對他並沒有那種情愛的感覺。”
“是嗎?可是,你沒有不代表他沒有,你沒看到他剛剛一直在看着你嗎?你也看着他……所以,我才感覺不是滋味的。”
連婕羽都認爲那人是在看着她,那當時就不是自己的錯覺了,祁薰雖然不明白這是爲什麼,但這些並不能對葉婕羽講出來,“哪有,我和他只是第一次遇見,其實他是在看你吧,當時你不就在我身邊,那個方向應該是看你纔對。”
“是嗎?呵呵,也對,隔着有一段距離,他也不一定就是在看着你嘛,呵呵,小薰,你可真是我的好友。”
祁薰再次被葉婕羽朋友的定義所折服,不過她這種坦然的態度,有什麼就說什麼的性格也讓祁薰感到喜歡。
“婕羽,能問你個問題嗎?”
“儘管問,我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心情轉好的葉婕羽對於祁薰的態度變得隨意起來。
“爲何你就那麼確定第一眼看見時便喜歡上了呢?或許只是對這個人的初印象感到不錯,也或許是對他的那種氣質感到吸引,不一定就是男女之間的那種感情吧?”對於男女之間的感情祁薰從未接觸過,書上說的那種兩情相悅也沒有體會過,更不知道這種所謂的一見傾心是個什麼定義。
“小薰你一定沒有喜歡過誰吧?聽說你好像也沒有定過親事。”
“恩。”
“難怪,我啊,你也看到了,我們家裡的成員,我爹有三個老婆,我娘就是他娶進門的第三個老婆,他們就是見面第一眼便墜入情網的,所以對於那種感覺經常能聽我娘提起來。”
“真是美好的一件事情。”
“恩,是啊,他們現在還很恩愛,恩……那種感覺怎麼說呢,就是隻要一眼便不想再移開的感覺,好像心裡有個鼓,看到那人的時候,那個鼓就猛的敲響了,而且餘音陣陣。”
聽着葉婕羽的話,祁薰的手不自覺的撫到胸口,鼓音響動的感覺,這種感覺竟然有點熟悉。
剛回到葉府內,祁薰幾個人就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一樣的,葉婕羽好像發現什麼便直直向大廳走去,祁薰也只好跟過去,由於葉婕羽的速度比較快,當祁薰和丫鬟雁璃等人走過去的時候,葉婕羽的人已經站在大廳內和葉鵬對起話來。
“爲何都城裡來了人,咱們就要加強守備?是什麼樣的大人物竟然和小薰的待遇完全不同?”
“婕羽,不要無理,小心被人聽到,那個人可是洛王爺的表親。”
“……嘁,皇親國戚就如此囂張。”葉婕羽撇嘴小聲嘀咕,正好讓走到她身邊的祁薰聽到,不禁對她的表情掩嘴輕笑。
只是他們不會想到,這樣守備的狀態下卻還是讓那皇親國戚丟了性命。入夜時分,天空開始下起濛濛細雨,封雪城的江南正值深秋季節,即使是這種沾膚毫無感覺的雨滴也讓空氣中沁染上淡淡的涼意,雁璃正在幫着主子梳洗就寢,話語就聊到白天的際遇。
“小姐覺得早上我們在山上遇見的那位公子如何?他好像很中意您呢。”
褪去臉上的妝紅,祁薰看着鏡面裡的自己,回想着白天時的對視低笑,還真是容易讓他人誤解的舉動了,“雁璃別瞎說,那可是婕羽喜歡的人。更何況那個人可沒有你說的那個意思。”
“小姐你這是當局者迷,雁璃我看的可清楚呢,咱們走時,那個人的視線都沒離開過小姐的身上,怎麼可能會沒有意思呢,那樣俊逸脫俗的公子,不正適合小姐嘛,葉姑娘喜歡並不代表小姐就不能跟他在一起啊。”
“你啊,平時要多想想我的想法就不用有這麼多歪腦筋了。”
“雁璃從來都是從小姐的角度考慮的呢,還是小姐不喜歡這種氣質的公子?”
祁薰的腦海裡猛然躍出中秋夜撞見的那個孤冷的面容,心無來由的抽動一下,餘音陣陣麼,她心裡的某個鼓最近好像響動的太多次了……
“好了,竟說這些,我累了,你也回屋去和溫兒聊天去吧。”
見主子趕她走,雁璃也只好放棄話題轉身走出屋內關好門,留給祁薰一個安靜的空間,卻更容易想起那個人來,一側未關的窗戶刮來呼嘯的風聲,攜帶雨水將桌上的燭臺吹滅,屋內一時間漆黑異常。
在這樣漆黑的房間裡閃進一個人影,這個人腳步輕悄幾乎沒有聲音,在燭光熄滅的瞬間也看清他跳進屋內時的情況,憑着夜行的能力快速找到屋內的人冷劍抵住對方的前頸。
“敢叫人的話就讓你再也發不出聲音。”他突然有種奇怪的感覺,最近似乎對女人太過手下留情了。
威脅的話語伴隨着劍鋒的銳利,他感覺到懷裡鉗制的人身子僵了一下隨即輕嘆口氣。
是他,祁薰記得這個聲音,也記得這個遭遇,同樣冰冷的話語,抵在咽喉的劍的觸感也是同樣的熟悉,雖然相較於上一次,此時劍柄因爲沾了雨水而顯得更冰涼,但是祁薰的內心竟意外的激動着,她竟與他再次遇到。
漠塵皺起眉頭,潛進葉府來刺殺那個目標,葉府會因那個人的身份而加強守備的事情雖早有心理準備,卻沒想到找另一個人會有點困難,因爲不知道那個女人的房間,探查的時候總會遇到巡邏的兵將,他可不願因爲私事而惹是生非,無奈在差點被兩組巡邏兵夾堵的時候只得先暫時躲一下,沒想到正巧是這個人的房間。
熟悉的香味似乎還混合了另一種清香,這讓漠塵也回想起那一夜的初遇。自己竟然兩次沒有動手馬上殺了她,是否是最近報仇總是失敗影響了他的心緒,纔會如此猶豫。
沉默了片刻,直到懷裡的人發出痛苦的嚶嚀,漠塵纔想到收起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