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黑暗魔王的宮殿大廳裡,藍色海洋的幻像漂浮在近地處,就像是真正的液體一樣,緩慢把大廳每一寸的地面都覆蓋住。斯比亞帝國的幾支艦隊就在這片海面上乘風破浪,與魔屬艦隊廝殺戰鬥着。

周圍的幾名魔族女性沉默不語,專注的把斯比亞海軍的戰術看了個一清二楚。

不過,這些魔族的目光並不完全在艦隊上,身爲下位者,她們的大部分注意力要隨時隨地的停留在自己的主宰者—黑暗魔王身上。

“這是到目前爲止的情況,”眼見着那些艦隊在海面上聚合、分開,最後各自靠近海岸線,魔族長公主開口解說:“斯比亞海軍以小股艦隊迷惑住聯盟海軍最強大的巡航艦隊,而自己的主力卻同時在兩片海域與另兩支聯盟海軍交戰,均取得無可爭辯的勝利……

聯盟海軍現在已沒有阻止斯比亞海軍的能力了。“

“如果科恩。凱達只想打一場海戰,他何必準備這麼長的時間?機關算盡,難道就是爲了打沉幾艘破船?”黑暗魔王輕搖着頭,向站在自己下首的長公主說:“你們有什麼看法?”

“如果這就是科恩。凱達這些天全部的作爲,那麼,照這樣的方式進行下去,這次戰爭就跟以前那些無聊事沒什麼分別,”長公主謙恭的低了低頭,婉轉說出自己的想法:“但這僅僅是表面,如果是兒臣處在科恩。凱達的位置上,必定不會甘心認輸,也不能甘心認輸。科恩。凱達,他必定會在這些看似普通的佈置裡玩出些花樣來。”

“那是我最希望看到的。”黑暗魔王淡淡一笑,“你指揮着棋盤上的棋子,教會它一切規則。到後來,棋子在你的教導之下有了自己的想法。它會迷惘、會掙扎、會痛苦,甚至妄圖掌握自己,而它最終的命運,卻還是在下棋人的手裡轉着……科恩。凱達會玩出什麼花樣?”

“在情況沒有變化以前,我們還無法得出結論,人類的思考方式和我們差別大大,我們無法去模仿被主宰者的想法……”長公主回答說:“不過,聯盟內的一支精銳部隊已經被部署到海岸附近,似乎是爲了打擊斯比亞的登陸軍隊。根據第一魔將的回報,斯比亞方面的確準備了一支精銳的登陸部隊,而且是由科恩親自帶領。”

“既然如此,我們就等待着戰場的變化吧!”魔王說:“有件事情你要留意,那羣蟲子沉默大久,只散發着一股惡臭……進取心已消磨殆盡,還想插手這場遊戲?你可以去換血了。”

“兒臣明白,”長公主點了點頭,“那麼,關於替換的人選方面呢?”

“要是能在這次的戰爭中存活下來,年輕的聯軍統帥應該可以勝任。相應的,如果科恩。凱達這次無法取得完勝,對他的魔化就要立即進行。一個人類無法做到,我們就要把玩具增加到兩個……”說到這裡,魔王又搖了搖頭,“盡力把事情做得有趣些,你們可以退下了。”

“是。”長公主回答着魔王的話,目光落在自己的小妹身上,神情中閃過一絲不容被察覺的憂慮。對科恩。凱達的魔化,小公主真的可以勝任嗎?但隨即又轉念,爲自己的想法奇怪,科恩。凱達不是每次都能達成目標嗎?爲什麼自己這次不怎麼看好他?難道以科恩。凱達之能,也只能到這一步了?

魔屬聯盟在上次神魔大戰中吃了一個大虧,讓科恩。凱達在戰線後方混得風生水起,所以在針對斯比亞的這次戰爭中,特別是猜到科恩。凱達會故技重施後,作戰部長官親自操刀,把後勤運輸乃至整個後勤線都重新設計規劃過,力求安全穩妥。

林林總總,前線的總人數達到八十萬之巨,就不是一個枯燥的數字,而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每天都吸取着後方的血液。各種消耗中,僅僅糧食一項就能把人嚇傻,這種長得能用來放風箏的數額不是一兩個帝國能夠負擔得起,整個魔屬聯盟都要打起精神來供應前方纔行。

巨大的運輸量讓聯盟內的道路不堪重負,在這時候,便捷的水路運輸就顯得尤爲重要了魔屬聯盟內本來就擁有一個水運體系,加之近百年來的苦心經營,已經把各大水系連通。從最南端的突藍帝國起,蜿蜒經過艾里納、布盧克、特拉法直至延伸到最北的分界線一帶。對聯軍來說,這是一條生命線。擁有這樣發達的後勤便利條件,是他們近幾次神魔大戰獲勝的一大原因。

所以,這條線路絕不能出差錯。

與神屬聯盟一樣,各帝國境內的後勤調度官都由皇室直系成員擔任。

在沿線的所有調度官當中,要數突藍帝國總調度官最輕鬆,因爲這裡是水運體系的起點之一,運輸量不大,只要編排好本國和臨近地區的運輸船隊的次序就可以。但在大戰之中,誰都不能大意,所以突藍帝國的大子殿下還是親自坐鎮大江入海口,監督進來的每一支船隊。

兩天前,聯軍軍部就來了幾名揣着密令的軍官,一個勁的在大子身邊打轉,焦急的等待着一支來自艾里納帝國的運輸船隊。大子有點不解,艾里納帝國也有自己的水運體系去往布盧克帝國中轉地,爲什麼要經過自己這裡?連番追問下,那幾名軍官纔開了口。

原來,斯比亞的海軍已經從海上打了過來,沿着海岸線把聯軍艦隊一個個的狠揍,個別斯比亞偵察艦已經越過漫長的坎普一線,出現在艾里納海灣,聯軍軍部一心急,決定讓這批重要的輻重轉道從突藍帝國水路走,以求一個萬全。

不過,至於這些船上運的是什麼,幾個軍官打死都不說。好奇的大子殿下連塞了十來個美女陪着洗澡睡覺,領頭的軍官還是油鹽不進,最後看大子的眼神一個勁的往腰刀上瞄,才苦着臉說等船隊到達,帶着大子殿下上船去看,從他們嘴裡說出就是死罪,實在擔當不起。

要不然,大子殿下怎麼可能有興致跟幾個少校、中校站在碼頭上受凍?這會的夜風可是夠勁得很,大子叫人往奴隸搬運工的大腿上潑一捅水,轉身拿根棍子過來就能敲得“邦邦”響……纔剛敲了兩三個,遠處海口上已經隱約有燈火出現。

規模不小的一支運輸船隊,前後三十來艘。都是清一色的新船,直刺向上的三桅巨帆鼓得像女人屁股。領頭的軍官在碼頭上興奮的竄來竄去,叫來小船聯絡去了。

不一會,領頭的大船向碼頭靠來,大子殿下也丟了棍子,這兩天叫軍官們吊足了好奇心,準備等會上去看個過癮。

“船上運了什麼?”大子不傻,這些船有三十五臂的舷高,看船首雕像的位置,吃水怎麼着也得有十臂,已快是內水運輸的極限了。他摸摸下巴上的一點胡根,盯着身邊的兩個年輕軍官,“神神秘秘的,裡面裝的是不是艾里納的近衛軍團?那可是艾里納帝國的心頭肉啊}近衛軍團是艾里納帝國的心頭肉不假,但同時也是突藍帝國的眼中釘,運上去消耗是好事。如果死光了,大子殿下還會擺兩桌,好酒好肉的”哀悼“一下。

“回殿下,下官實在是說不得。”感受到大子殿下威嚴而好奇的目光,年輕軍官之一不住的彎着腰,以近乎哀求的口氣說:“船馬上就靠岸了,殿下可以直接詢問船隊的押運官,也可以上船去,從桅杆尖看到壓艙石還不是隨您的心意嗎……”

“那是當然。”大子很滿意自己這種天下無敵的目光,也很喜歡別人在自己的目光下畏首畏尾。什麼聯軍軍官,就這個膽量,還不知是哪家破落戶的落魄後代,開後門進的軍營吧!“

運輸船靠上碼頭一系纜,側方壁板就“呼”的一聲打開,幾塊寬得可以跑馬的跳板“匡當”一聲砸在碼頭石條上,一羣各種服色的人蜂擁而出,堆在碼頭上伸手彎腰的活動着,用各種各樣的粗口問候着這該死的氣候和先前的海浪,都是一口地道的艾里納口音。

眼看着碼頭上的閒人越來越多,卻沒有一個像樣的頭目上來請安,大子殿下有點不自在,眼光威嚴的瞄了瞄身邊的軍官,那兩個軍官一哆嗦,快步跑上去找“說得上話的人”,還沒着落,大子就不想等了,朝手下侍衛頭打個眼色,一夥粗壯得像是野獸的侍衛上去找茬了。

人羣涌來涌去,幾個侍衛淹沒在人羣裡,大子在心裡怒罵一聲,緊了緊身上的佩劍,已經有了關門打狗的心思……正好在這時,聯軍軍官陪着一位身穿黑色斗篷的人走下船。

這人的身材不算大強壯,一身所穿乾淨利落,雖然是上不了檯面的黑色,但胸前鑲繡的銀色紋章卻有飯盆那麼大,顯然不是一般身份。

遠遠傳來的聲音也有點拿腔拿調,古怪又陌生,至少也是個公爵、親王之類—要換了一般貴族這麼說話,早給人亂棍打死了,學什麼口音不好,去學神屬聯盟的渣滓口音!

大子冷哼着,站得再盛氣凌人一點,等着對方上來給自己請安。卻沒想到對方拿着一幅地圖指指點點,和軍官直接從距離自己十來步的地方走過,連頭都沒擡!

“大膽!”感受到從大子身上冒出的殺氣,侍衛頭子衝上兩步,一聲震人心肺的大喊,“見到大子殿下居然不請安,你們是在找死嗎?”

“……就是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明白了?去辦吧……”穿着黑色斗篷的年輕人打發了軍官離去,才擡頭起來看着大子殿下這邊,走來揚聲詢問:“是突藍帝國的大子殿下?”

“正是!”侍衛頭子把胸一挺,卻出人意料的捱了一個耳光,捂臉轉了一圈,纔看清是那黑衣人後竄出的一個高大侍衛。

對方打了人不算,還指着鼻子罵:“問你了嗎?找死呢!”

見大子的侍衛頭子捱了耳光,近處一羣突藍士兵就走過來壯聲勢,而對方散站的碼頭上的人也走過來,眼看兩幫人就要摩拳擦掌的開打……這景象引得遠處的守衛都有點心浮氣躁,紛紛看着這邊。

要是自己大子吃了虧,不管怎樣也要砍上對方几十人才夠出氣,未來皇帝可不好伺候啊!不過對方的氣焰這麼囂張,可能也是皇親國戚吧?

“屬下的軍人鹵莽,見笑了,”黑斗篷甚至沒有取下頭上風帽的意思,只是阻止了混亂的局勢,又向大子笑了笑,燈光不好,看不清臉,“是太子殿下吧?”

大子殿下臉色陰冷,點了點頭,心頭正在盤算要怎麼拿下眼前這人細細調教。“是就好,”黑斗篷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慢悠悠的說:“朕,是科恩。凱達。”

“科恩。凱達!”

在除此之外的任何時候,這個名字都不會有如此的威力。大子殿下後退一步,如同被雷電擊中,腦袋中一片空白,什麼都沒能去想,只有右手下意識的向佩劍摸去—還沒伸到劍柄上,背後就是一陣鑽心的疼痛襲來,腳下一軟,不得已跪倒在地。

“斯比亞遠征軍在此,突藍太子被擒——投降者不殺!”

一個聲音在高喊着,太子不甘的擡頭望去,發現喊叫的人正是先前在自己跟前卑躬屈膝的那名年輕軍官!

整個碼頭在這叫喊聲中進入了一種混亂的喧囂,士兵的喊殺聲、奴隸的奔逃聲、迅速響起又逐漸低沉下去的刀刃撞擊聲……這裡的守衛本來就不多,又黑燈瞎火的吃了暗虧,加之對方早有預謀,襲擊各要害的人早就趁碼頭喧鬧的時候做好準備,突藍守軍敗得那叫一個快。

在熊熊火焰燃起之後,驚魂未定的太子殿下還在考慮一個問題,斯比亞人是怎麼來這裡的?這裡是整個比斯大陸的最南端!魔屬最後的樂土、永遠不會被神屬聯盟染指的純潔之地!

還沒想通,大子肥壯的身體就被人拉了起來,一路飛沙走石的拖到科恩。凱達面前,這位魔屬聯盟全民都恨不得生食其肉的斯比亞皇帝正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一臉的從容不迫“朕給你帶來一個問候,”科恩。凱達伸出手來擡起大子的下巴,手套表面粗糙的皮質把大子下巴上的皮膚磨得生痛,“瑪麗。霍格珊達公主你應該不陌生吧,她託朕向你問好。”

“瑪麗。霍格珊達!”太子殿下自知今天玩不成投降了,咬着牙回了一句:“這個婊子!”

“真是個粗人,說話又髒又臭,要讓他死得其所。”科恩。凱達吩咐完左右,轉身就走留下的幾個斯比亞軍官面面相窺,不知道要讓突藍太子怎麼個死法纔對,只好向一個路過的,名叫瑪法的將領討教,那個叫瑪法的長官冷冷一笑,教了一個令突藍太子永不瞑目的辦法。

“這都不知道,去找個又髒又臭的地方淹死他……還不明白,茅房!”

此次作戰,科恩選定的這條突襲線路萬分兇險,絕對不容有半點閃失。而陪伴在科恩身邊的,除了瑪法之外一個老人都沒有,連帶軍的都是新近提拔的一批將領,瑪法的責任實在不小。爲了保證科恩的安全,瑪法咬着牙跟龍族私下交易,借來一隻飛龍,平常就讓其變成*人形貼身保護着科恩,危急關頭可以帶他走——白影和龍族諸長老另有重任,無法分身。

就算是瑪法,也不是很滿意科恩千挑萬選,最後找了這麼一個地點突襲魔屬聯盟後方。

別的不說,僅僅是路程,這裡就距離前線交戰處好幾千裡,要是被醒悟過來的魔屬聯軍拼上全副家當回身堵住去路,大家就得赤條條的去了。但他是科恩的貼心近臣,少時一個鍋裡搶飯吃的自家人,就是再苦再險也得幫科恩扛起來,有不滿可以,但得回去之後關起門來說。

當突藍太子閉氣自救宣告失敗,正在黃漿裡奮力蠕動身體的時候,瑪法已經轉身上船,找到了站在船頭的科恩陛下,低聲向科恩彙報着最新戰況,更有大量自己的情報系統近況。

“……山岡回報,喜聞春風吹到,全部山峰都已解凍,外加新近崛起的山脈,魔屬聯盟內風光無限,沒有遺漏,”多年職業習慣的沉澱,瑪法就算是在向科恩彙報時也是一嘴暗語,根本不管其他人臉上似懂非懂的神色,“山岡還請示陛下,幾條江河要不要提前化凍?時間緊迫,臨時化凍恐怕來不及。”

“幹得不錯,這次倒是辛苦山岡了。你告訴他,我們的場面大,衆山峰暴露的可能增加了,做完這單買賣,該跑就跑、該藏就藏吧!”科恩滿意的點點頭,思考了一下又說:“至於江河系統,我們暫時還不需要,這一路上能自己打獵,但要江河做好準備。”

“是!”瑪法彎下腰,就着碼頭沖天的火光寫下命令,交給心腹手下送走。之後就站在科恩身邊,一起欣賞起江上的風景來。

遠處有幾艘發覺碼頭異常的突藍巡邏船過來了,但還沒到江心就遭到來自水下的攻擊,處於半沉沒狀態,還不斷有人掉下水去。這說是事先定下的計劃,不但要沉了這些小船,船隊後面甚至還拉了大船來沉,一路過去,還會把這條水路的各處要口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