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對呀?我還沒離開長安那會兒,來河陰王府向他求親的權貴世家就不少,不是聽說都把他家門檻踏破了嗎?甚至大姑娘都親自上門要見他呢,豈會沒有媳婦?”
宇文雀屏嘴角一撇,嘖聲笑道。
“就是說啊,從前那麼個京城貴女無不欽慕的少年親王,咋就突然性情大變,六親不認了呢?只能說他心思太重,揹負了太多他那個年紀不該承擔的心思。”
“什麼心思?誰讓他受情傷了嗎?”
元無憂粗略一算,孃舅比她大一輪,她五歲那年他十七,確實是該娶妻生子的年紀了。
但宇文雀屏直接反駁了。
“他要真受情傷了,我們也就理解他了,可他就是在你們母女倆走後他就變了個人,明着就跟朝廷對着幹,也不娶妻生子,把精力都放在爭權奪勢上了,朝中又無人可奈何他。”
一聽這話,即便宇文雀屏素來不拘小節,大大咧咧的,元無憂也聽出了她的警示。
其實元子燭無論是扶持李暝見還是自己,他都在爲元家的權勢而博手腕。
宇文代元,北周篡西魏那一年,他已經十七歲了,早有明辨是非和獨當一面的能力。加上母皇退守華胥,元家一朝失勢,牆倒衆人推等種種打擊,接踵而至……
而他就在大廈傾頹之後,獨自籠絡住了元家府兵,一肩之力扛起了元家最後的餘暉……也許元子燭帶着元家府兵矗立朝廷至今,仍讓宇文家推而不倒,本身就印證了他的忠義。
故而元無憂忽然沒那麼厭惡元子燭了。他陰晴不定六親不認,恰恰保護了自己和他。
但宇文雀屏這個宇文家不受寵的公主,都能察覺到元子燭明面桀驁不馴,實則一心爲了元家,就讓元無憂心裡很沒底了。
“怪不得呢。”
元無憂故作漫不經心地撇嘴哼道,
“所謂沒有後顧之憂的亡命徒最豪橫,他拿我個女的當叛徒揍,卻跟元寶月一樣,對沒見幾面的李暝見頗有好感,寄予厚望。恐怕除了因他是隴西李氏的同宗,也有這個原因。”
坐她旁邊雀屏阿姐剛嚼完一口炙牛肉,殷紅飽滿的嘴脣邊還沾着孜然。
“啥原因?”
“他好男色啊。”
“啊?”宇文雀屏倏然瞪大了泛藍的眼眸,眨巴着濃密長睫,不可置信,“幺兒你說誰?元子燭那老小子嗎?”
頭戴金冠,高梳馬尾的宗室常服女王爺眼皮一擡,娃娃臉繃着從容淡定。
“不然呢?”
“不能吧。他也沒咋跟女的有接觸啊。也就前幾年,老去華胥看你們娘倆,我起初以爲他暗戀你母皇,後來發現他對你也挺好的。”
元無憂聽得一陣惡寒,“什麼?敢情他在我幼時帶孩子,也是爲了勾引我母皇?他真讓我作嘔!”
“哎呦喂!幺兒你別多心啊…他既不像斷袖,也不像那戀姐的,我就是懷疑他心裡早就有人了。”
宇文雀屏沒成想,她能想歪到這種地步,登時臉上滿是肉眼可見的慌亂。
“當年我還打趣說,讓他以後跟外甥女成親得了,省得老跋山涉水的去華胥看你,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一聽這話,元無憂登時皺眉垂眼,“你別埋汰我啊,我可不喜歡這樣變態的老男人,我一想到他是覬覦我母皇,我對他更噁心了。”
“別這麼想,他雖然沒正形,可也不像戀姐的,他要真想做你小爹,早就說出來了。而且他也不算老吧?不和你喜歡那個,齊國蘭陵王同歲嗎?”
宇文雀屏一語驚醒,元無憂怔了下才反應過來。不過她從未把元子燭按審視男人的標準去看待過,雖然他挺混賬,但畢竟是親孃舅。
“那怎麼能比?高長恭是我自幼就看中的未婚夫,人家純情真誠,忠貞愛國,無論多少歲在我眼裡都是青蔥少年。而他呢?又變態又惡毒,說他七老八十了我都不懷疑。”
說完後,元無憂便低頭去盤裡夾炙牛肉,那鮮嫩的絳褐色肉片,還在冒着絲絲熱氣。
“我倒覺得他還行啊,也沒什麼污點。我之前被催婚的煩了,就想跟他露水情緣一下,敗敗自己名聲。可他不願意,如今我成親了,更不能越界了。”
聽到這裡,元無憂僵着脖子擡起頭,目露震驚。
“簡直荒謬!連那老小子你都下的去嘴?”
宇文雀屏笑吟吟地望着她。
“我哪兒下嘴啦?元子燭那個老古板,常年戴個黃金儺面,看着挺唬人,實際上像個那方面無能的,若親他一口,他估計能上吊。”
“……你能說出這話也挺荒謬。我對他可什麼都看不出來。”
“唉,看出來了,你對他就是純恨,一點男女私情的心思都沒有。對了……”
宇文雀屏見她埋頭吃肉,貼心地給她遞了杯酒過去。
“來,往下順順。對了,你對我那皇弟…可沒這麼不解風情吧?”
“我對宇文懷璧肯定!……和對他的感情不一樣啊。他雖然有時候不擇手段,但很有原則和底線。”
“對啊,我弟弟他不一樣,你親他一口,他能跑八百步遠罵你成何體統,然後第二天帶着聘禮來提親。”頓了頓,宇文雀屏笑眯眯,
“你看,你拿他當童養夫,通房。可你身邊早沒了他的位置,到頭來只有他當真了。這麼多年啊他就一個執念,就是跟你成親。”
“別說這個了。”
元無憂尷尬地拿夾了塊肉放她碗裡。
宇文雀屏會意地點頭,笑眯眯地把她夾來的肉放嘴裡嚼,邊嚼邊含糊道:
“我知道我知道,你倆的事兒我不摻和,咱就吃肉!”
屋內的幾人正在吃炙肉,因地方逼仄,跟門口所隔不遠,忽然聽外面街上一陣亂哄哄,像是有哭聲斷斷續續、若有若無地傳來……
元無憂張嘴就是“貝爾啊……”她本想讓貝爾出去看,擡頭一瞧門口那張桌,卻發現只有坐姿端方規矩的呼倫在。
一聽可汗喚自己妻主,他垂眼作揖道:
“回可汗,她去如廁了。您吩咐我也一樣。”
元無憂不好意思使喚部下的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