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當今的格局,那是相當微妙。
當年華胥吞納白蘭党項及周邊附屬國,獨霸崑崙,加起來的地盤頂上一半北周領土了。但荊襄之地一直掛名在周國,南荊州雖是後梁的立國之本,可後梁本就是北周扶植的傀儡。倒是襄陽,號稱只忠長安不忠宇文家,是聽調不聽宣的狀態。
而周國若失去荊襄之地,則地盤跟華胥全勝時期差不離,只是華胥地廣人稀,民衆人口不足長安一州郡之數。
但無論誰得到荊襄之地,那都是攻守之勢易之。故而周國多年來絕不放走襄陽,更嚴防死守着荊襄之地開門迎敵。
可是現在白蘭部落已經打到門口了,周國還出下策,企圖甕中捉鱉,以爲殺了襄陽和白蘭領頭之人就能穩住周國。
沒成想風陵王早在昨夜、得知周國幽禁襄陽太守時,就讓能自由出入周國,又能帶出天子虎賁率的李暝見去偷樑換柱,把襄陽太守裝進蒙面的虎賁率裡,卻讓他的副將易容成襄陽太守的臉,藉着找元無憂的機會把人帶出來。
倆襄陽太守本來一起去的屈申城,結果他副將被當成他,給錯殺了,連屍身都被周軍帶走覆命。
而白蘭入周的暴露,就是因爲那幫野兵在行軍路上軍令不嚴,也不知誰出的餿主意,爲給白蘭部落籌集口糧,便趁着南陽這邊戰況焦灼,企圖東擊西、利用這兩日博望城的戰亂掩蓋他們縱兵搶糧。
結果因南陽以南的地界皆被襄陽輻射控制着,周軍只能囤兵南陽,閒的沒事只能天天盯着附近,白蘭搶糧之事這才撞在槍口上。
話說最後,於太守還心事重重地叮囑她,務必要小心党項人渾水摸魚。這次党項明着也是爲細封部別駕被殺之事來的,傳言是被風陵王所殺,党項兵力比白蘭強盛十倍不止,如若他們真暗度陳倉來報復,她自然首當其衝。
瞭解完荊襄之地的戰局,元無憂便把於太守和他那隨從獨自留在屋裡,並使眼色讓李暝見進屋,保護他們安危。這纔回頭,看向倚在門口等她的白袍公主。
望見蕭桐言,元無憂更加理清了今日的局面是如何錯綜複雜,又條理清晰。那南荊州可不就是後梁蕭家的地盤麼?若沒有後樑許可,白蘭党項也不會如此輕而易舉兵臨城下。
蕭桐言忽然笑問她,
“國主這回不怪我誆你來看熱鬧了吧?我可是不會背叛朋友的。”
女國主回身睥睨她一眼,“不就是爲了報復江陵淪陷嗎?我們元家也算幫兇吧,我真不敢相信你不會背後捅我刀子。說吧,你想把那幫人怎麼辦。”
“嘖,國主真是聰明人,跟你結盟真是結對了。”
元無憂確實猜對了。
蕭家衆人爲了報復昔年江陵淪陷時、引狼入室的後梁,和曲解女帝之意的宇文家,早就蓄謀勾結江陵之難的遺孤陸仁甲,才實施她這個破釜沉舟的閻王點卯計劃。
便在“生死簿”上,早已擬好了如何對當年率軍的宇文泰、宇文護,於謹,尉遲迥,楊忠,韋孝寬等人實行打擊報復。
目前宇文家的兄弟早已滯留南陽多日,自然落不下,於謹雖死,他兒子於禮可來了。尉遲迥也來了,楊忠死的早,韋孝寬雖然沒來,但他的計劃屢屢被破,也算慘敗。
其實早在得知蕭家想對宇文懷璧不利時,元無憂就動了惻隱之心。即便知道蕭桐言沒那個弒君的本事,也就怕萬一,況且死一個宇文懷璧並不會對權臣宇文護造成什麼影響,他當場就能再挑一個立爲皇帝,不過是親者痛仇者快。
到了剛纔,一看見於禮的名字也在閻王的生死簿上,元無憂是真不能坐視不理了,她就於禮這麼一個忘年知己啊!於是當務之急,她就得捋清楚蕭桐言的目的,看自己如何從中斡旋,保住想保的人。
想起剛纔生死簿上的名冊來,元無憂不禁問:“名單上爲何有蕭家人的名字?你連自家人都不放過啊?”
她當時仔細看了,發現是個眼熟的名字:蕭圓肅。
蕭桐言一聽,嗤地一笑,“誰跟他是自家人?他就是條到處認主的野狗,蕭家叛徒。”
元無憂這句話問到點上了,蕭桐言確實對這個姓蕭的深惡痛絕,早被她列爲了必殺的目標。原來這蕭圓肅他爹蕭紀,當年趁江陵淪陷還想着內鬥,居然在成都僭越稱帝,也封了兒子蕭圓肅爲宜都郡王。
但當初那幫蕭家的主犯死剩無己,把蕭桐言他爹侮辱死的蕭詧也死了,她自然把仇恨轉移到了守不住蜀地,投降北周的蕭圓肅身上。剛好他受調於宇文直麾下,也能一箭雙鵰。
衆人頭頂是陰雲籠罩,腳下的青石板路還積着雨水。
涼風習習刮過正堂屋後院苗圃裡的花草,吹開頭戴金冠的男裝姑娘額頭前的劉海兒,連呼吸間都帶着驟雨欲來的溼意。
身穿爵服的風陵王聽到這裡,鋒利的眉頭一皺,那雙褐色鳳眸忽然高擡,倨傲地斜眼睥睨對面的銀甲女子。
“不止一箭雙鵰吧?即便你看不慣宇文家在外濫殺無辜,於謹家爲虎作倀,可我何辜?襄陽於太守何辜?”
蕭桐言面色不改,脣角微勾,只是上揚的眼尾微眯,透出一股殺意。
“于飛侵佔襄陽,荊州舊部不服後梁蕭家管教,我們本也沒特意針對他們和你,只是順手的事。”
“順手?順手用坑我,來搗毀韋孝寬收君爲臣的計策,用坑了赤水女土匪間接謀害元氏和韋氏家族,並勾結赤水叛軍韋陀花來殺叱羅協?你這樣樹敵無數,不怕各家回過味來,讓你們死無葬身之地?”
“怎麼會呢?他們都是各有仇怨,我只不過是推波助瀾,向國主這樣能捋清的通透之人,除了我便只有你了。”
頓了頓,蕭桐言眼神流露精光,
“這樣不好麼?我一舉多得,還能拿回玉璽。國主可是我蕭家唯一認可的盟友,我攪亂邊境,你與我一起,渾水摸魚。”
“你這是給我潑了不少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