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60禮崩樂壞的刺史
臨近黃昏之際,安德王又來造訪。
五侄子讓人通稟着,自己先進了屋,一瞧門口站的瘦高個男子,居然穿個粉裙,便瞪着眼睛問門裡的小姑姑,
“你把他騸了?”
元無憂:“……”
不是哥們兒,你啥眼神兒啊?想得略多了些。
她安頓好小石頭,便要跟高延宗去瞧四侄營裡的病患。等到了四侄子住所,高長恭卻是剛更衣潔面,換了身胭紅的交領常服出來相迎。
還神秘兮兮的道:“姑姑走,帶你去長見識。”
元姑娘鳳眼一亮:“長見識?”
時方纔,高長恭收到風聲,眼下正要去捉刺史現行,趕巧五弟和小表姑來訪,便一起捎上。
元無憂路上才知,原來南司州刺史素來專橫跋扈,不思正事沉迷聲色犬馬,且他頗有脾氣,又跟鄭太姥視爲仇敵。
他本就欺男霸女,這次居然趁着前些日佛誕法會,擄走了鄭太姥掖庭裡囚困的一個面首,到家後還沒享用,便發現竟是失蹤多年的、與鄭氏結怨的麻城李氏嫡幼子,此時人已癡傻了。
鄭太姥府裡丟了面首還未吭聲,這刺史便私下向斛律都督告發,卻不料鄭府得了消息,便連夜派人向領軍將軍告發:說刺史今夜宴請周國客,有通敵嫌疑,還強搶民男禍害李氏幼子。
反正李氏幼子癡傻,又不能分辯,鄭太姥這邊巴不得全推到仇家身上。
高領軍若不是手抓兩把消息,還真不好斷清這樁、上不得檯面的案子,而今他權當作不知,是以抓通敵叛臣的名義,來將刺史逮現形的。
幾十個精兵勇將,將刺史府各個大小門堵住,由高領軍打頭陣進了府。
刺史府漆夜燈火通明,如同白晝。
遠遠聽見正堂屋內,有絲竹管絃奏着靡靡音,並充斥着調情打俏的燕語鶯聲。
高延宗便把小表姑往自己身邊拉,悄聲道:
“讓兄長走前頭,別崩咱一身血。”
前頭的高大哥,聞聽身後有私語聲,不禁回身低斥:“跟上!”
他的鬼面之下,透射出兩道夜明珠般的眸光。
而後擰身回去,龍行虎步的每一腳,都踩的結結實實,頗顯腰桿兒挺拔。
朱門以裡,轉翡翠金屏風入內,在幾人眼前豁然展開的場面,讓元無憂腦中就剩下一個詞:禮崩樂壞!
裡頭亂的不行了,首先是視聽感官的衝擊!
寬闊的大堂中心地鋪紅毯,左右兩旁以樂器鬥法,一面是銅鑼鑔片攜嗩吶胡琴,吹着百鳥朝鳳,一面是瑤琴古箏橫笛豎蕭,奏起鳳求凰。
樂師有男有女,載歌載舞簇擁着中間的主家。
男人正在展現形體之美,胭紅官服衣襟裂開,已經滑至了半邊麥白色的膀子。頭頂的烏紗帽垂下貂翎白筆,搖晃在精心打理到、溜光水滑的一把山羊鬍旁邊,隨其扭腰擺胯盡顯妖嬈。
這位拿黑布條矇眼的刺史,約莫三四十,留個山羊鬍,滿口浪笑污詞跟身邊一羣、穿着清涼的小郎小娘們,連唱帶跳玩着狼捉羊。
可真是衣冠南渡沒帶他,把孩子逼瘋了。真叫一個道德淪喪!禮崩樂壞!風情萬種!
一時間滿屋子都是鳥雀齊鳴,吵得元無憂耳膜像是要穿孔,腦仁子都要裂了。
還有個白虜少年幾近玉裸,就剩腰下圍着犢鼻褌,甩着兩條玉筍似的竹腿跑到門口,差點兒撞到高領軍懷裡。
元無憂只是慢了一步邁進門檻,就瞧見一具白皙的男體,被個甲冑壯漢箍在懷裡,捂住了嘴強人鎖男。
而大堂以裡,乍然傳來一陣浪笑——
“哈哈哈抓到你了大美人兒!”
下一刻,她驚恐的目睹到,那眼蒙黑布的紅袍刺史,一把抱住只穿了交領衫常服的高長恭,誇他是細腰美人兒,等會兒就把他掐着腰、掛在牆上疼愛。
一旁的小姑姑聞聽此言,頓時嚇得魂不附體,臉白眼紅,下腹莫名的緊繃起來。
可真是長見識了。這位刺史痛快完嘴,也就要完了。
元無憂似乎學到了什麼,她不禁側頭瞧了眼高延宗,正對上他投過來的目光,桃花眼灼灼又凌厲,硬是逼她縮回了視線。
其實她只想用眼睛丈量一下,五侄兒這種瘦高個兒,她能不能抱起來。畢竟在母尊地界,成親當天妻主是要抱夫郎下轎的。
感受到氣氛的僵硬,刺史一把扣住懷裡這人、微隆的結實胸膛,布料底下的胸肌觸感彈軟有韌性,但並不柔軟,他才覺出不對。
在身旁愛妾一聲哀嚎“將軍……”,悽然跪坐之後,刺史扯下矇眼的布帶,登時癱坐在地。
大美人兒高領軍鬼面猙獰,本就出衆的身高,在個頭不高的刺史面前更如同天碑。彼時他被九銙蹀躞七事帶、勒出的細窄的腰身微折,擡手將刺史滑下臂彎的衣襟、給拉上了肩頭,合攏成嚴密的交領深衣。
元無憂:……四侄子真守男德,見面先穿衣。
紅袍刺史原是單眉細眼,彼時瞪得目眥欲裂。
幸而他爲人脾氣沉穩,只攜部將坐上主位,一邊讓人在府裡搜查周國奸細,一個可疑之人亦不能放過。一邊命部下掏出各類文書羽檄、契券合同等,以及尚書檯的批覆。
樂師姬妾等人盡皆垂首跪在一處,由甲冑衛兵看押,連大氣都不敢喘,屋裡戛然死寂。
只剩一身孑然的紅袍刺史,抖落了衣襬塵灰從容起身,瞥了眼挨個屋搜人的甲冑士兵,
“大人給本官扣通敵叛國的罪名,可有證據?你有何權利抄本官的家?”
他語氣平和冷淡,毫無慍怒和譏諷之意,音色宛轉悠揚,倒有幾分像唸誦奏章檄文的文臣。
瞧刺史這副鎮定自若的態度,元無憂有一瞬間信了他無辜,可他狂歌熱舞的情形猶在剛纔。
隨後只見上座這位,戴着金漆彩繪猙獰鬼面的蘭陵王,坐姿腰背挺拔,擡手執書之間,渾然一股凜然的威儀貴氣。
“錄尚書事自賀拔仁將軍故去便空置,本官身爲吏部尚書令,自有爲朝廷清理淤血之責。”
吏部尚書的官威,元無憂是頭次得見,他同樣語氣平和,那把雍容有力的嗓音、截然蓋過了刺史方纔的自辯,領軍大將軍依然不怒自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