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遠的便望見一派仙氣騰騰的山巒延綿不斷,這離笙殿竟生在羣山之中,那若隱若現的星雲暗紋,那灰灰白白又光滑潤澤的玉璧石牆無一不顯示了這低調的奢華,若不是小月千叮嚀萬囑咐決不能踏進離笙殿一步小心被裡面那位生人勿近的掌樂司戰的離歌上神剁成肉醬,我還真想進去瞧瞧一個人怎麼就能一邊彈琴一邊打仗,真是矛盾的集大成者。繞過離笙殿往其後的落寒池飄去,還未走近,便是一陣陣寒氣襲來。
這落寒池原本是個極有靈氣的地方,可正是靈氣太盛,寒氣太強,一般的神仙是承受不住那洗精伐髓的痛楚,再加上它地處冷麪戰神離歌上神家的後院,是以少有人問津。我此時也不過纔剛修成個上仙,自然沒那個能力來落寒池裡坐坐,但好在我是個石頭化身,寒氣倒是不能奈我何,只要忍着點痛楚,走到池前把紅線一拋,快去快回也還是可以的。
於是乎我後退幾步助跑起跳發射,快速跑到寒池邊手一揚絲線滑落,但它卻沒有走我預計的那條優美的拋物線,而是徑直落在了一隻白淨的手腕上,逐漸消融,然後徹底不見。天啊,這回小月會一條絲線勒死我的。究竟是什麼情況,我定睛凝視那隻罪魁禍“手”,皓腕凝霜雪,素手如脂露,哦,這不是關鍵,關鍵是我的那條絲線真真切切的的確確落在這隻玉手上而後竟然消失不見了,真是仙間之大無奇不有。可是這隻美人腕是哪裡來的呢?我順着那如霜素手向上望去,竟見到一個熟人,不過只是臉熟而已。
正如那隻手所示,這的確是個美人,不過是個男的。還是我守在黃泉路口初有靈識的時候就日日見他,那時我還未化出人形,只是剛剛有了對外界的感知,所以向來自戀的我也排除了他是來看我的可能。
世人只知三生石上刻上雙方姓名便可許三世姻緣,但卻不知三生石上的字跡每隔十二個時辰便會消失殆盡。不然我這麼一塊不算大的石頭怎麼可能寫的下那些個癡男怨女的名號呢。也正是如此這個神仙般的人物便是日日來我這本體上刻字,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水波微橫,眉峰初聚,面若芙蓉,神似清泉,青衿一襲,仙姿綽約,如江南煙雨,淺淺淡淡,如雪山雲霧,朦朦朧朧。單是站那不動就可以成爲冥界入口的一大美景,爲幽冥上神的旅遊事業增加了大筆收入。若是蓮步輕移,水藍色的雲錦紋在袖口和衣角盪漾,更是可與春光媲美,可惜的是從未見過這位仙友笑過,舉手投足間透着股冰冷的氣息,仿若聚集了數不清的悲慼。初初我也是被他那一張如玉的麪皮小小震撼了一把的,想着這樣一位帥哥又是怎樣一番際會才需要跑到我這裡來尋求姻緣啊?還天天來日日來從未有一日倦怠甚是癡情。於是乎我便多看了幾次那養眼的身姿,可這邊目光掃去才發現上天總算是公平的,這麼一副風流倜儻人神共憤的皮囊竟裝了個漿糊腦袋。
原因無它,只見他筆下那四個大字便知道這孩子真的是活得不耐煩了,“離歌生兒”,乖乖,據我所知天上地下能配的上“離歌”這麼個清高淡雅冷若冰霜的名字的人除了九重天邊雲夢仙境離笙殿中那位離歌上神還會有誰。
提起這位上神就算是我家主子幽冥上神也不得不咬牙切齒地讚一聲威武。畢竟想要封印曾經繼承女媧大神三分之一神力的石妖可不是談談天說說地就能解決的,可這位上神據說是只用了一首琴曲便將對方收拾的五體投地,真心叫衆仙佩服,雖然他平日裡不喜言談與衆仙接觸較少,但至今依然是受人頂禮膜拜粉絲頗多。
可眼下這位男仙友竟盼望着和離歌這樣一位衆人景仰的男神生兒子,可不是大膽放肆到傻了嗎?更何況我只是塊還未開化的石頭,哪裡有觀音大士那玉頸花露的送子功效啊?所以當時我有了生平第一次想做善事的願望,若是哪天能化爲人形開口說話第一要緊的事便是把這位傻兒勸到普陀山做個送子小仙,免得日日來我這裡亂塗亂畫,甚是不厚道。
時間是最好的淡忘劑,習慣卻是比時間還可怕的除塵器。就這麼萬八千年的看着那綽約身影一路刻下來,漸漸成了習慣,心想有這麼一位養眼的帥哥每日在自家門口轉悠倒也還頗有面子,所以我自化出人形便也沒有再打趕他的主意,不過每每他來時我是必守在石頭殼子裡凝視他那滿眼的憂傷,孤寂的身影。只是看的越多,心裡便越有些空落落的感覺,似乎有什麼頂重要的東西曾經在心裡遺失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