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午後的陽光透過迴廊照射在房間門上,揚意躺在房間門口擺放的躺椅上,慵懶的眯着眼睛看着花園中那個素白的身影,正巧對上對面的他猛然回頭的清透目光。
零碎而透着無限暖意的陽光跳躍着落到他的眉梢眼角,碎成了一縷縷,絢爛無比,揚意聽見他站在一片的花海中歡樂的喊着:“來陪小淵玩捉蝴蝶,好不好?”
揚意淡笑着搖了搖頭,又閉上了眼睛。
宇文淵。
自從她醒來,宇文淵就變成了這副樣子,心智宛如稚齡兒童。璇璣子說他是爲了要救她才變成這樣的。那一刻她不知道是該笑還是該哭,該怨還是該恨。而就在她醒來的第二日,雲錚就來找她,長跪門外,爲宇文淵,乞求她的原諒。她還記得她當時一臉的笑意,笑到最後她滿臉的淚痕。原諒什麼?原諒宇文淵六年前的狠毒絕情,爲了江山犧牲了她,葬送了整個畫城;還是原諒他六年後再一次無情的傷害,就連自己的親身骨肉都不放過嗎?
可是雲錚卻告訴她,六年前的那杯酒是早已經被宇文淵替換掉了的,宇文淵不想要她死。下令屠殺畫城亦不是宇文淵,而是他的父皇,那個比宇文淵野心更大的人。甚至六年後宇文淵親手毀掉了這麼多年來他一直珍愛的江山!
“意兒?你真的想清楚了嗎?”
春日的暖陽投射在璇璣子的身上,璀璨的金,拉成縷,停留在揚意半眯着的眼眸中。
“師父。”揚意緩緩的開口,嘴角也慢慢溢出一抹清淺的笑意,“意兒記得,你曾今給意兒算過命。”
揚意不待璇璣子出聲,轉眸看向花園中那道追逐着蝴蝶,嬉笑燦爛的素色身影繼續說道:“你說,世間最美謂之爲畫,畫字一口卻看不住一個田,空有豪庭美宅,良田萬畝,可終究會成空;未字兩橫,上短下長包不住,一豎垂下三腳立,註定是傾盡一切的命。還不若舒揚意來的好,風月富足,灑脫快意。”
終於,揚意一雙眼睛看進了璇璣子的眼底,她可以很清楚的看見裡面倒映出的那個堅定的身影,看見她嘴角最終綻開的那抹釋然的笑意,“師父,你說舒揚意這麼好,畫未有什麼理由捨棄?”
璇璣子聞言,挑眉一笑,眼裡乍然浮現的光暈,比暖陽更甚,直直的照射進她的心底最深處,“不管你是舒揚意,還是畫未,你都是我璇璣子唯一的徒弟。”
說完,從袖擺中拿出了一個精緻的青花瓷瓶遞到了揚意的手中,可是一雙眼卻是看向花園中的正奔跑玩鬧着
的宇文淵的,在那麼深邃的一眼後,轉身離去。
揚意緊緊地握着手中的青花瓷瓶,當真正把這青花瓷瓶拿到手的時候,才意識到它的重量,那一霎那,心中閃過無數個片段,可最終揚意只是清清淺淺的看向宇文淵,淡然一笑。
就這樣吧。
揚意閉着眼,在心裡默默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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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這樣吧,給畫未,也給舒揚意一個解脫,前世今生,愛恨她都已經耗盡,就讓舒揚意徹底擺脫掉畫未的陰影,重新去開始她快意恩仇的日子吧。
畫城滿城的血債和畫未的仇,她已經傾盡了舒揚意的全部精力,盡力了……
當再一次經歷了生死,她才恍然原來自己不知道什麼時候早已經是走岔了路。因爲在意纔會親自去做這些荒唐的事,還美其名曰報仇,她竟然是忘了她可以直接一服毒藥就能讓宇文淵在那些同牀共枕的日子裡死無數次,可是她卻願意耗費那麼多的心力來顛覆他的江山。她也許,從頭到尾只是爲了爭上一口氣。
“宇文淵,飲罷這忘川水,你我自此再無瓜葛……”
揚意緩緩舉起了手中的青花瓷瓶,慢慢喝了下去,一口,兩口,花園內嬉鬧的身影早已經是停了下來,突然而起的一陣風,吹散了揚意眼中那破碎的晶瑩,亦是吹得宇文淵的衣袍獵獵作響,就如那枯敗的深秋,透着無盡的蕭瑟。就那一瞬間的目光觸碰,揚意半眯着的眼睛還是看清了他眼底的死寂。
……………………
最後的最後,江湖上傳聞,璇門少主舒揚意的身後總是會跟着一個眉目清貴的男子,只是可惜了,這個男子是個傻子。
這天豔陽高照,天朗氣清。
揚意擡頭看着眼前的那座小城,淺淺笑了開來,前些日子已經和璇璣子約定好,這個月底會迴雪山之巔的,已經趕了半天路的她,此刻最想要的就是尋一家客棧好好吃一頓。
“啊——”突然身後傳來了一道被刻意壓低了尖叫聲,揚意轉過身去看到的就是一個穿着粗布麻裳,正趴在地上的委屈身影。
揚意微微凝眉,隨即向着那道身影走去,淡淡問道:“摔了?”
“嗯嗯。”那道身影見到揚意看着他,立即噘着嘴巴,狠狠點頭,然後將摔到的那隻手伸到了揚意的面前,想要讓她看得清楚些,一雙清透的鳳目此時已經是淚汪汪的模樣,“……嗚嗚,小淵痛……”
揚意看着眼前明明是二十七八模樣的男子眼裡噙滿了眼淚,哆哆嗦嗦地把手遞到了他
面前,用五六歲孩童纔有的腔調哽咽着,心裡除了無奈,剩下的還是無奈。還記得她之前大病了一場之後,身邊就有這個心智全無的男子,她曾經還問過璇璣子,這個人是哪兒來的?爲什麼她從來都不記得有這麼一號人存在?可是璇璣子只是輕描淡寫的回答她,他說,他是將她從鬼門關拉回來的人。至此一句,她本還想要再問一些別的,全都被璇璣子四兩撥千斤的打消了。雖然覺得這其中很是蹊蹺,可是任憑她想破了腦袋,都想不出有什麼不自然。後來,她身體痊癒下山之時,卻沒有想到他竟然也跟着她出來了,不管說了多少次,他都沒有聽她的話迴雪山去,或者是離開她。只是每一次她在說過之後,他都是委屈着一張臉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後,她走他也走,她停他也停。時間久了,她倒也是習慣了他在背後不遠不近的跟着。
只是她依然是想不明白,爲何長的如此清逸的男子會心智全無?爲何他會一直跟着她,不回自己的家去呢?
揚意捏着他被磕碰到了的手掌,那兒已經被路邊的碎石磕出了血,紅嫣嫣的一片。揚意低聲一嘆,隨即比較認命的將他從地上扶了起來,然後從懷中掏出了隨身的藥包慢慢的清理起傷口來,似乎這樣類似的事情總是隔不了幾天就會碰到一次。
“好了。”揚意輕輕的把傷口包紮好之後,站起了身子,淡淡的笑了笑,“我們去吃飯吧。”
他嘟囔着聲音應了一聲,亦步亦趨的跟了上去。若是不仔細看,那低垂的眉眼間洋溢的盡是溫柔的笑意。
這座城池雖然小,但是進來了才知道,它也是足夠熱鬧的,揚意挑了一家看着環境比較的酒樓進去後,就在窗口邊坐了下來。
“姑娘,請問這兒有人坐嗎?”
揚意輕執着素白的茶杯,眉眼淡然的看着窗外的熱鬧,突然出現的這一道溫柔的聲音讓她收回了視線,循聲看去竟然是一個身着火紅色長袍的妖孽男子,但是那眉宇的溫柔卻是無法掩蓋的。突然間,她的心頭似是閃現了什麼,但那一晃而逝的速度快得讓她抓不住,甚至連尾巴都沒有抓着。
“姑娘,請問這兒有人坐嗎?”
那男子見揚意沒有回答,又再問了一遍,終於揚意收回了視線,淡淡一笑,輕道:“沒有,請便。”
“謝謝。”
揚意報之一笑,隨即又將視線投向了窗外,不再說什麼,可是身邊卻想起了一道含糊不清的聲音,“旁邊那麼多的座位不做,幹嘛要來擠人家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