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中,上柱國府。
先前那一通鬥法,幾乎件件都是在這韓府頭上來往,將這府中的女眷僕婢也是給驚得夠嗆。
要不是一早得了韓夫人竇氏的吩咐,而且先前也都見過幾樁怪事,打下了些底子,只怕這會兒的韓府中的這些家人奴婢,也都學了城中其他豪門府邸一般,全都要四散奔逃,躲命去了!
終於等到如今,天上沒了那些風風火火。
韓浞又落下刻意安撫了府中衆人,告知妖人已被驅退之後,這一府的喧囂才終於平靜下來。
也是等到府中各處雲散雨收,韓浞才領着大師兄李樂師,轉入到他自家修行的小院來。
……
等到師兄弟二人回到房中落座,又言談片刻之後,韓浞聽得自家師兄,竟然願意留在洛陽,助他一臂之力,也是不禁大喜過望!
緊接着,韓浞就連忙請來了府中的管事韓鵬,請這老家人去爲自己的大師兄也安排下一間小院,讓師兄在府上長住,比鄰自己,供奉修行。
那韓鵬一聽面前道人原來是“劉道長”的師兄,也是片可不敢耽擱,得了吩咐之後就連忙恭敬告退出小院,然後便急忙喚來了府中下人,爲李樂師排布起院落來。
也不怪韓鵬這般殷勤,除了一早得到主人韓清的叮囑之外,方纔韓浞與李樂師出手與妖人鬥法之時,底下的韓鵬雖然肉眼凡胎,瞧不真切,但到底還是知道,這位道長乃是當真有大神通的!
也是多虧了兩位道長出手,才免去自家府上一遭劫難,所以如今不單是韓鵬,就連這府中上下,對韓浞師兄弟二人的本事,也是佩服得五體投地。
這會兒,洛陽城中四處都還人心惶惶,街巷之中也是糟亂一片,但唯獨當事之地的韓府,府中衆人卻都是有驚無恐,而且知曉了府中有劉少陽道長這般的高人看護,便是那些許驚慌,這會兒也都平息了下來。
“也是爲難了師弟,分明是回自己家中,竟還又添出這些玄虛來!”李樂師看着已經易容做“劉少陽”的韓浞,也是有些忍俊不禁,就調侃起自己這師弟來。
“讓師兄見笑了!”韓浞也是苦笑一聲,無奈嘆道。
“呵呵,咱們師兄弟,也就不必見外……”
李樂師纔剛打算寬慰韓浞一句,爲自己的調侃收個場,但忽然之間就見他語聲一頓,眉頭一皺,然後又往院外上空看去。
韓浞也是立刻察覺師兄異樣,還不等開口去問,心頭倏地一陣感應,也是連忙一轉頭,就與李樂師一同向那院外瞧了過去。
這邊師兄弟二人紛紛側目,果然就見到一道青芒從天邊劃過,剎那就來到了韓府上空。
也不知是什麼打算,那青芒竟然在韓府上空“倏倏倏”急轉了三圈,隨後遁空片刻,就“唰”地往韓府後院投了下去!
那青芒隱晦,休說凡人,就連尋常修道人都未必能夠瞧見。
若不是李樂師師兄弟二人,都是身負“隔垣洞見”的天罡變化,還真未必能將這一道奇異青芒看得清楚了!
便是如此,在那青芒落下消失的最後一瞬,甚至就連李樂師和韓浞的“隔垣洞見”,都沒能捉到痕跡!
韓浞面色一肅,轉過頭來就和正看向自己的大師兄對視了一眼,二人也都看出互相眼中的那一分凝重。
他如今有些拿捏不穩,半疑半惑就向李樂師問道:“這莫非是……”
“嗯,是元神轉世,當不會錯了!”
李樂師也知道韓浞猜測的是什麼,點了點頭,就認定下來。
煉氣若是修成了元神出竅的境界,就能夠有奪舍、轉世的本事,這個韓浞是知道的。
但當真見到“元神轉世”,他這還是頭一回!
略一沉吟,韓浞就又讓人請來了韓鵬。
等到這韓府總管來到了面前時,韓浞就當先向他問道:“府中女眷家人,可有哪處是有了身孕的?”
韓鵬聽問卻是一驚,然後轉瞬面上就現出敬佩神色,恭恭敬敬向着韓浞說道:“道長果然是活神仙,竟是連此事也已經知曉!不瞞道長,正是宮中御醫昨日來診斷過,夫人有喜,已經足三月了!老奴也是昨日方纔派出家丁快馬,往軍中去向老爺道喜,這會兒應該還未到,卻沒想道長卻是先咱們家老爺一步,給算了出來!”
這府中添丁乃是大喜事,是以韓鵬這話說得也是喜笑顏開。
不過韓浞與李樂師,卻在聽聞竟然是竇氏有孕之後,面上都露出了沉思顏色。
但是轉頭李樂師卻又是一笑,就對着韓鵬說道:“既是喜事,那稍後我們師兄弟二人便去向夫人道賀一聲,有勞韓總管當先通傳!”
韓鵬一聽,李樂師竟然提的這麼一件,原本想着是不合適。
但一個轉念,他又覺得這二位都是方外之客,又都是有道術仙法在身的高人,不宜以凡俗禮教來度量。
說不定探望之後,也能賜下些靈丹仙法之類的好處來,要是就錯過了,豈不可惜?
“不如先去後面請了夫人定奪,只要夫人若是願見,也就算不得什麼了!”韓鵬兀自想着,也是認爲得當,便暗自點頭認定下來。
……
答應了爲李樂師、韓浞通傳,又見李樂師笑着擡手一請,韓鵬就立刻恭敬告辭了出來,轉向後院去了。
而韓浞這邊,卻還是凝眉思索。
一直等到李樂師轉過頭來看了他半天,韓浞才終於泄出一口氣,向着大師兄搖頭說道:“師弟我暗算半天,也難知對方是敵是友,來意爲何。看來……還是要借了師父傳下的‘太乙星神相術’,才能夠琢磨到一些蛛絲馬跡了!”
李樂師聽了卻是一笑,然後纔對韓浞說道:“這卻不是我之所長,咱們兄弟三人中,只有師弟你一個,是得了師父最得意的‘太乙神數’真傳!只是沒想到,不過數年功夫,師弟竟然已經參悟了‘太乙星神相術’的玄妙,這倒是有些出乎爲兄所料了!”
“師弟也是慚愧的很,說是‘太乙星神相術’,但到底不過粗淺皮毛,若是讓師父瞧見了,只怕要訓斥我有辱這星神相術的威名……”韓浞訕訕一笑,有些勉強說道。
他之所以能夠施展這門“太乙神數”的最高奧妙,憑的其實還是自己的星斗血脈。
若他不是太陰星君之子,鬥姆天尊的嫡親增外孫,滿天星斗哪個會來理他?又還說得什麼“星神相術”!
“好了,師弟謙遜太過,未免就不討喜了!如今正事要緊,也沒有那麼多功夫讓師弟你來耽擱,還是快快把那星神相術施展出來,好讓爲兄能夠一開眼界!”李樂師調笑着催促,也不知是真着急還是假着急。
韓浞無奈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之後才說道:“那師弟就獻醜了,大師兄只要不來笑話便是!”
說着,他手中摘星玉樓一託,星斗靈氣緩緩流出,就被韓浞祭起了一門“太乙星神相術”來!
韓浞最近修行時時都有精進,如今施展起“太乙星神相術”,氣象也與先前大不相同!
就見他這邊相術才起,天上羣星之中忽然就有幾顆閃爍起來,然後便是一道道星光垂綹,星斗精華化作了絲絛玉帶一般,就向着韓浞籠罩了下來。
當然,這也只是星斗氣象,和先前那道青芒一樣,連修道人都難以察覺。
但李樂師乃是煉氣最頂尖的元神出竅,隔垣洞見上窺青冥,下探九幽,自然不會將面前的這一異象給放了過去。
見得韓浞手段高明,李樂師也是不由在心中暗道:“看來先前猜測該是無誤,我這位小師弟必定是鬥姆天尊的一脈傳人了!這星斗精華竟然精純至此,比那委羽山九辰派的真傳弟子,都要勝出不知多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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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樂師這邊纔剛輕嘆幾聲,卻見韓浞忽然雙目一睜,目光當中無數星斗閃爍,好似最璀璨的夜空,但轉瞬之後也都全部消散。
等到韓浞目光清明,迴轉過來看向自己時,李樂師卻發現師弟此刻神情微肅,臉色也有幾分不好看。
“看出了是何人?”李樂師不彎不繞,直直就向韓浞問道。
韓浞聽問也是點了點頭,沉着聲音就回自家大師兄。
“九湘妖王!”
回話只有一句,卻是聽得李樂師也是眉頭忽然一皺,好半天分不開。
“爲兄倒也聽聞過這妖族第一美人的一些軼事,據說她天生就一副媚骨,雖然修爲不高,好不容易纔成了妖王,但有美色作餌,此妖又是詭計多端,許多次都迷得那些上古人物神魂顛倒,甚至還有的甘願爲她送命……論起威望,這九湘妖王在一衆妖族之中,也是不比那些成名萬年的妖聖稍弱了半分!”
李樂師難得見了嚴肅神色,可見這九湘妖王在他眼中,也是極難對付。
“不過卻不知是因爲什麼緣故,這妖王竟然被打落了境界,如今只剩了煉氣合藥的修爲!否則啊,我還休想能如此輕易地,就推算出了她的根腳!”韓浞微微一笑,對着李樂師說道。
以韓浞如今的太乙星神相術,至多也就只能夠推算得了煉氣五重的合藥,若是再上一個境界,入了金丹的,那韓浞相術的成算就要大減,頂尖兒了也只能夠隱約模糊地,算出一些似是而非的結果,還要他仔仔細細去推測猜想,纔有可能得到一些蛛絲馬跡的提點,但也依舊許多次不得要領。
若是再往上,到了煉氣結成了靈臺的,那便是韓浞的“太乙星神相術”,也不頂用了,只能算到茫茫灰白的一片混沌,沒有一分“成算”,全都成了“失算”……
“這些妖族倒是當真好算計,轉世投胎直接就到了我家,這是要釜底抽薪啊!”韓浞語氣有些憤憤地說道,而且說話時眼神也有些不善。
但一旁李樂師似乎是和韓浞想法不同,微微沉思片刻之後,竟然笑了起來。
然後就聽這道人笑着,向自己師弟說道:“我倒覺得這是件好事,師弟莫不是忘了,你滯留凡俗,也不過是爲了歷練修行爲主,看顧兄長爲輔。如今既然那九湘妖王投入到了你們自家府中來,那豈不是成了一家人?那往後這韓府,便是她在人世中的根基!想必她也斷然不會禍害了自己的家人,反而要保得韓府一門榮華富貴,她才能夠在朝中呼風喚雨啊!”
韓浞聽得師兄這個說法,也是微微恍然,思量之後覺得也正是這個道理!
“看來我們韓府,過不幾年就要出一個宮中貴人了!”想得明白了,韓浞也就有了心情,開始調侃起自己家來了。
算到這孩子從出生,再到出閣入宮,少說也是十幾年的功夫。
那也就是說這十幾年中,自己便算是得了清閒的。
至少妖族那邊不會再來找茬,那宮中的兩個妖妃也該是得了教訓,不敢再行放肆了。
對了,說到這妖妃……韓浞到底還是饒了陳宣華一命。
畢竟覆海妖聖的玄牝珠,還有一件本命法寶,都被他捲了過來。
若是再咄咄相逼,不肯放手,只怕到時候有人下不來臺,反而引得狗急跳牆,那就有些不美了。
“只是……”
韓浞忽然一個念頭閃過,依舊有些顧慮地就向自己大師兄問道:“那九湘妖王美貌嬌豔冠絕天下,若只是爲了迷惑一個人間君王,未免有些大材小用。而且竟然還被她舍了元神純陽,也要來轉世投胎,其中謀算只怕不會小了!就是不知他們所圖到底爲何……”
李樂師聽得師弟猜測,也是認爲這其中恐怕另有什麼不爲人知的緣由,但奈何卻依舊毫無頭緒。
無奈,師兄弟二人最後也只能是靜觀其變。
看看這一段大勢之中,到底能被這些絕世高人,給玩出什麼玄妙來!
“過思無益,反受連累!如今咱們兄弟啊,還不如去會一會那位豔名遠播的九湘妖王!”李樂師忽然一笑,拍桌起身,就往院外走去。
“且不說她是我侄女,而且如今也還尚在孃胎之中,師兄你這未免也太心急了些!”韓浞看着李樂師搖頭苦笑,但最後也只能是起身跟隨,在李樂師之後出來了自己這座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