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浞看殿上父親看着自己,眼神頗爲不善,一副鐵面無私,就要六親不認的模樣。
心中頓時就感到不妙!
那崔判官也不知是做的什麼想法,一聽韓擒狐發問,也是不苟言笑地往前一步,然後說道:“啓稟閻君,陽人私闖冥府,按理說來,其罪犯攪亂陰陽!只是……地府陰律中無判陽人之法,因此只能開個先例,由閻君酌情,秉公處置了,方能懲之以戒!”
“哦!”韓擒狐眉頭一挑,又道:“那依崔判你看來,此例該如何來開?”
那判官此時也是肅然看了韓浞一眼,直看得韓浞有些心頭惴惴了,才緩聲說道:“臣以爲,判酆都城中聽用百年,當爲妥當!”
韓浞一聽,心中就是一急,連忙道:“父親……”
“嗯?”韓擒狐頓時眼神一厲。
“額……那個……閻君!”韓浞心中說不出的彆扭,但還是硬着頭皮說道:“閻君容秉,之前當真怪不得在下,實在是事出有因……”
當下,韓浞就把自己如何發現九幽地穴,然後又如何從地穴下到了地煞深淵,前後經過,挑了關鍵的,向殿上韓擒狐講來。
費了不少口舌,只爲言明自己,當真不是有心私闖地府,而是巧合誤入。
韓擒狐聽了兒子此話,也是不由眉頭一皺。
向韓浞問清那處地煞深淵和九幽洞口的所在之後,就喚來殿前的一頭怕不是有了陰神法力的冥將!
韓擒狐交代了這冥將,速去將那洞口上下封住了,才又轉回頭來看向韓浞,說道:“本打算對你這逆子行些小懲大誡,不過念在你獻上九幽地穴,彌補陰陽疏漏,便算是你功勞一件,功過相抵,也就不賞不罰了,你可心服?”
韓浞哪裡還有多的可說,忙不迭地就點頭答應下來。
說完這些,韓擒狐就一揮手,將左右的判官、冥將全都打發了出去,然後才眉頭緊皺着,看向韓浞說道:“原是看你,拜入了崑崙也不改跳脫,不知收斂。修道沒幾年,竟然都鬧到了地府中來了!怕你在外繼續惹是生非,纔想留你在酆都城內,安分陪我幾年,待你大哥來了之後,再換你出去禍害。不過既然你自家不願,我也懶得多去管你,待過後向帝君拜了壽,就趕緊回返陽間去罷!”
韓擒狐語氣有些不善,只因往日間,就與自己這個次子相處的不是十分得宜。
尤其韓浞總是對他陽奉陰違,從不把老父的話放在心上,一直是左耳入右耳出……
想到這裡,韓擒狐就不免有些心頭惱火,越看韓浞越是不爽利!
可韓浞卻沒顧得上來管韓擒狐的心情,倒是剛纔一句話引得他有些上心,連忙向自家親父問道:“大哥也要到這幽冥地府來?”
韓浞這話看來是問得有些多餘,畢竟他大哥韓清不曾修行,自然免不了終老之後往地府走一遭。
但韓擒狐也知韓浞問的不是此意,也就悶“嗯”一聲,頷首道:“得帝君恩賞,你大哥已經定下了賞善司判官職位。只等陽壽盡了之後,便能夠走馬到真君殿上任!”
韓浞聞言也是無語凝噎,只能斟酌了語句,然後向父親問道:“不知……父親怎又會到這幽冥地府當了閻君?”
“爲父自然是完了劫數,迴歸修行,又受了東嶽大帝之邀,便來到這幽冥之中掌任閻君,如此而已!有何稀奇?”韓擒狐毫不在意地淡淡道。
“可孩兒卻聽說,父親原是妖族塗山氏族長,既是迴歸,爲何不回妖族,反而要來幽冥這荒蕪陰森之地?”韓浞大着膽子,便要探聽父親隱秘。
哪成想,韓擒狐卻絲毫不把自家的這些事兒當成隱秘,隨意就向韓浞道來:“你既知爲父原是東方青帝麾下九耀妖君,那也該聽說過,四帝與鬥姆天尊膝下十位真君,是有賭約的?”
韓浞點點頭,道:“的確有過聽聞,只不過卻知道的不真切,也不知是怎般賭法,賭注的又是何物……”
韓擒狐擺了擺手道:“想來你也不知,不過這當中關乎許多秘辛,我卻也不能告訴你。你只需知道,如今是四位妖帝賭輸了,而這敗局又是爲父我一手促成,所以此刻休說回返妖族,哪怕只讓妖帝見了我,保不齊你父都要被他們大卸八塊!何況……人道已然興盛到了這步田地,哪裡又還來的妖族?”
說到最後,韓浞不由從父親語氣中,除了聽出了一絲落寞之外,還有一絲深深歉疚之意。
“可四位妖帝神通廣大,就算您如今避到了地府中來,難道只憑了東嶽大帝,就能夠庇護得了父親周全?”韓浞頭一歪,就問道。
韓擒狐倒是老神在在,微微一笑就道:“你卻不知帝君來歷!當年中央黃帝伏羲氏,學道老君,得傳一氣化三清妙法,而東嶽大帝便是伏羲氏上清真身!就連這幽冥地府,也是伏羲道尊聯手幾位造化真人,合力開闢。爲的就是參悟元神混元!而調理地府,整肅輪迴,乃是其中關鍵。爲父也正是被伏羲氏爲首的幾位真君看重,盛情請來,替他們做成這一件事的!”
韓浞一聽其中緣由竟是如此,思慮其中牽扯繁雜之外,也總算是放心下來。
否則他還真怕哪天,被幾位妖帝打到了這幽冥地府中來,隨後就把自家父親給輕輕抹了去……
想到這裡,韓浞不由又有好奇,就向父親問道:“雖然是因父親的緣故,幾位妖帝輸了打賭,但同爲妖族,父親也不是故意爲之,何苦妖帝又將這事情拿住了不放,非得將父親置之死地不可?”
畢竟是自己父親,所以韓浞自從拜入過玉虛宮後,也翻閱過有關妖族九耀妖君的典籍。
從那些故文記敘當中,韓浞才終於知道自己父親當年,是何等的意氣風發。
隱隱就是妖族的第五位妖帝一般!
按理說,即便賭約敗了,可如韓擒狐這般的妖君,也該是受了妖族歡欣鼓舞,被大力迎回纔對!
怎麼會突然之間,就弄得反目成仇了?
哪知韓擒狐聽了兒子這話,卻是驚奇反問道:“你怎就知道我不是故意爲之了?”
“啊?”韓浞被老父一句話嚇得雙眼圓睜,目光中還竟是迷糊:“是故意的嗎?”
韓擒狐笑得莫測高深,卻沒回韓浞的話。
不過韓浞順着這話頭往下一想,登時就感覺有些不妙,心道:“這麼說來,是我爹把妖族四位妖帝都給坑了?”
這是作的多大死!
韓浞此刻覺得,自己從前被韓擒狐教訓數落的那麼多次,當真都是太冤枉了……
“啓稟閻君!”
還沒等韓浞再問,就聽殿外,一名冥將忽然前來稟報。
韓擒狐也揮手開了殿門,韓浞就見,來的正是先前被自己父親派遣出去,封印九幽地穴的那名陰神法力的冥將。
允准了這名冥將入殿,韓擒狐也隨口問道:“可是事情辦妥?”
冥將聽問,回了一聲“幸不辱命”之後,纔將此去行從首尾,又仔細稟報了一遍。
韓擒狐聽得沒有疏漏了,也就“嗯”聲頷首,打發這冥將下去。
結果這冥將前腳剛走,後腳又來了另一頭冥將,向韓擒狐覆命。
韓浞一見這頭冥將,法力竟比適才那頭陰神冥將更高,而且高出不止一籌,已經不像是修道人的煉氣境界!
“難道是地府鬼仙真人!”韓浞心頭一驚。
道門純陽,若是放在了幽冥地府,便稱作鬼仙,也是長生久視的境界!
“運炁真君,可是剿滅了‘散神鬼王’歸來?”韓擒狐向着進殿來的冥將問道。
也是聽韓擒狐這一聲稱呼,韓浞才忽然反應過來,這冥將雖然身穿將鎧,但鎧甲式樣卻與其餘冥將全不相同。
不僅紋路精緻,點綴奢華,還隱隱透出了法寶威嚴來!
“原來這就是‘冥府真君’!”韓浞暗道。
酆都大殿之所以又稱爲“真君殿”,便是因爲在韓擒狐這位“閻君”歸位之前,這酆都城中乃是由十位冥府真君統管。
這十位真君,每一位都身負元神純陽的法力,是這幽冥地府中除開幾位帝君與閻君之外,最絕頂的鬼仙。
而韓浞面前的運炁真君,便是韓擒狐手下十位真君等中,排名第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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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身幽冥道法,已經等同於修道人元神變化!
就見這運炁真君大步走到殿中,朝着韓擒狐一拱手,就回道:“啓稟閻君,運炁此番總算不負所托,將餓虎峰一衆叛逆全都掃蕩收服,今有匪首‘散神鬼王’殘魂在此!”
說着,這運炁真君把手一翻,一道殘破鬼魂就在他掌心上忽忽飄動。
但韓浞見這鬼魂卻不是尋常“陰魂”,竟是有絲絲陽氣縈繞,乃是一道“陽魂”。
“原來這散神鬼王,竟是個躲過了幽冥三災的鬼仙!”韓浞微微吃驚,不禁又想到:“難道這幽冥中的‘鬼王’,也是和冥府真君一般,全都是煉成了長生的‘鬼仙’!”
見了這鬼王殘魂,韓擒狐也是頓時容顏大悅。
只見這位閻君口稱“大善”,然後手中大筆一勾,就道:“將這鬼王殘魂收拘鎮獄,其餘匪類具皆打入鐵火城勞役!”
“遵法旨!”運炁真君拱手領命。
就見這真君一捏手中殘魂,又朝着韓浞抱了抱拳,才轉身出了大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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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地府之中,竟然還有如此多不服帝君管教的鬼仙嗎?”等運炁真君走後,韓浞壓不住心中好奇,便向父親問道。
他之前來路上和陸之道相談,聽說了這幽冥地府之中,大大小小的鬼王竟然不下百多位。
韓擒狐也知道他所指爲何,卻搖了搖頭道:“隨便拉攏一個山頭,這些烏合之衆便敢稱王了,哪裡又都會個個了得?此次運炁真君前去剿滅的散神鬼王,乃是幽冥中‘八大鬼王’之一。也只有這八頭老鬼,纔是躲過了幽冥三災,成就了長生的鬼仙……”
說着,就見他微微一笑,然後又朝着韓浞道:“說來這散神鬼王,和你還算是有些淵源!”
“孩兒我是頭一次入幽冥,陽世間壽終了的親朋故舊也許有,但怎麼可能認識了這樣的積年老鬼?”韓浞不信。
“你的確不認識,”韓擒狐“呵呵”笑着:“可你前腳不是才從人家店裡捆了頭小鬼出來?”
“莫非那‘陰沉閣’的背後東家,竟是這散神鬼王不成?”韓浞聞言一驚。
“不然如何?”韓擒狐看着兒子輕笑一聲。
隨後他又一翻手,取出了兩件玉瓶。
隔空一送,就送到韓浞面前,口中說道:“這是你要的‘幽冥河水’,但卻也不是白給你的,稍後記得拿了五百道地極陰煞去交給陸判。”
“呃……怎地比那何大壽還多要我五十道……”韓浞口中喃喃着。
“爲父職責便是襄助帝君,調理幽冥,難道還能損公肥私?要不我把那何大壽領回來,你再向他換了?”韓擒狐雙目一瞪,就呵斥着道。
韓浞又哪裡還有話說?本也只是略發些牢騷,沒多少想佔便宜的心思,再說這幾道煞氣,他也當真沒怎麼放在眼裡。
不過想到這裡,韓浞又是心念一起,就有些吞吞吐吐地向韓擒狐說道:“那個……父親!說來,孩兒其實還想向父親……求幾樣東西……”
“哦?”韓擒狐嚴肅一收,反而似笑非笑地瞅了兒子一眼,問道:“你要什麼?”
其實韓浞自幼就不愛聽韓擒狐吩咐,當面看來是言聽計從,實則暗地裡都是陽奉陰違。
也因着這個,他同樣從來都沒求過韓擒狐一件事情。
如今被韓擒狐這一眼瞅來,韓浞立刻就有些難堪。
但想到事關緊要,韓浞還是隻能狠狠一咬牙,硬着頭皮說道:“其實,事情是這樣的……”
然後這位閻君之子,便將得自季飛雷的《先天正反九宮秘篆》,向着自家父親講了出來。
爲的自然就是另一門“先天癸水”。
當然,若是“幽冥紫火”也能得在了手中,那便是再好不過。
而韓擒狐聽完韓浞所說,卻是沒有答應爲自己兒子取來,而是輕叩着案桌說道:“你想要這兩樣東西倒是不難,不過我卻不會幫你,真君殿的人也不許你來借,只能指點了去處給你,收取全憑自己手段,你可答應?”
韓浞聽話一愣,這還是我親爹?
不過想到剛纔兩瓶子幽冥河水,他都要自己拿了煞氣去換,如今有這說法,倒也不稀奇了……
“行罷,總要比毫無頭緒,四處亂轉來得輕省多了!”
韓浞念頭一通,也就沒什麼不願的了,當下就點頭答應下來。
然後就見韓擒狐隨手取出一副輿圖,伸手在那圖上點指幾下,就將那輿圖推給了韓浞,說道:“便是這七處地方,爲父已經標記了水火,欲往何處去全由你自己做主。”
說完,就見韓擒狐又揮手送下來一塊令牌,然後又道:“拿了我‘北陰令’去,切記收好了,否則後日再下幽冥,又要問你一次私闖地府的罪過!”
韓浞愣愣接過令牌,心中不由道:“這麼說,往後我也是在這幽冥地府中,有了身份的人物?可這話該怎麼說?閻君之子是……小閻君?小閻魔?還是小閻王?”
“怎麼每個聽起來,都不是那麼吉利啊?”
韓浞心中想着,不由就嘟囔出了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