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浞到這酆都鬼市,倒也不只是爲了貪圖新奇熱鬧,其實還是有了正經要事的——《先天正反九宮秘篆》中尚有兩門真水,“幽冥河水”與“先天癸水”,只在這幽冥地府中才能尋得到。
因此韓浞纔打算四處逛逛,看是否有哪方的野鬼,會將這真水拿來鬼市上兜售。
抑或即便不能直接買來,打聽一下是否有鬼知道這真水下落,也是好的。
……
又在這鬼城街巷中游走了片刻,韓浞將大半心思都放在了那些積年老鬼的攤子上。
不過該說到底只是些孤魂野鬼,即便是等同道門金丹修爲的老鬼,攤子上也沒多少好東西,大多都只是些殘破的幽冥法寶,或是“陰風”、“煞氣”之類有利鬼魅修行的物什。
左右這些東西對韓浞來說是半點用處也無,他也就無謂多費功夫去一一細看了。
不過當韓浞偶然間,路過一隻凝罡老鬼的貨攤時,心頭竟忽然涌起一陣悸動!
“難道是有什麼關乎我自家的寶物……”韓浞暗道。
這隻老鬼的貨攤他在剛纔離得不遠的時候,就大致掃探了幾眼,只因沒見到有那兩門真水,也就索性放了過去。
可這會兒離得稍近,竟然就有了感應……
韓浞故作無事一樣,看過了周遭兩三個貨攤,才又順其自然一般走到那老鬼面前。
挑挑揀揀地看了看貨攤上的貨物,見除了幾件幽冥法寶碎片之外,就只有幾朵陰間花草和一塊幽冥寒玉,便再無其他。
也是隱隱有些失望。
若非要說其中有什麼能稱得上珍貴,恐怕就只是那塊幽冥寒玉了。
那是掌心大的一塊森白玉石,透着絲絲縷縷的寒氣,看來品相尚算是不錯。
魔門修煉鬼魅道法的修士,倒是會將這東西用作收取鬼魂的容器,往往是煉成了陰魂瓶或小葫蘆的模樣,掛在腰間倒是甚爲便利。
不過這幽冥寒玉,卻不是引動韓浞心悸的寶物!
等着韓浞將那攤子上的貨品,一件一件仔細看了過來,才終於在眼神掃過一塊殘破絹布的時候,感到丹田中的“十二都天神煞陣圖”忽然蠢蠢欲動起來!
“竟然是一塊破碎了的神煞陣圖!”
韓浞只又看了兩眼,便立刻認出了這破敗不堪的絹布,竟然是一副“十二都天神煞陣圖”的一塊邊角!
“竟然能勾引得動我丹田中的神煞陣圖,只怕這東西的品相不低,原寶必定是已經煉滿了三十六重法陣,生出了通靈來的!”韓浞暗暗猜測着。
他此刻並沒有放出神煞陣圖,所以除非那塊東西有了通靈,否則絕不會在內外隔絕之下,還讓自己心頭產生悸動。
不僅如此,自韓浞靠近那小攤之後,貨攤上的絹布就像是迫不及待一般,開始向着四周放出瑩瑩幽光!
也是虧了那寶光實在太弱,光色又有些灰暗,因此在這鬼影綽綽之下並不顯眼!
若是這寶光再強上三分,只怕立時就要被攤子後面的老鬼察覺出異樣來。
……
不聲不響地略過了那塊絹布,還有意無意地將它擋在了身前,韓浞反而拿起了那方幽冥寒玉,向面前凝罡老鬼問道:“你這寒玉作價幾何?”
這老鬼攤前也是看熱鬧的多,真正問價的卻沒幾個。
如今聽韓浞開口,目光一閃就忽然來了精神,但轉瞬又故作懶散地說道:“十萬道冥氣,不二價!”
冥氣指的是“九幽冥氣”,與“幽冥鬼氣”卻是還有不同。
這是韓浞在酆都城中游走了小半日才明白過來的。
所謂“幽冥鬼氣”,是指鬼魅自身靠着在陰間廝混日久,或是修行了幽冥道法,修煉出來的沉濁陰氣。
便如同韓浞的“先天紫氣”、季飛雷的“兩儀真氣”或是亦無邪的“乾天清氣”一般。
而“九幽冥氣”,則是更爲純粹的沉濁陰氣,乃是這幽冥地府中自然生養的。
鬼魅大多修不出來“九幽冥氣”,往往都是要在那陰靈福地才能夠得見,如同陽世的“天地靈氣”,“星斗靈氣”一般,不沾染了任何鬼魅氣機,能被陰魂們拿來便直接取用。
當然,也不是說“幽冥鬼氣”不得用。
同樣是沉濁陰氣,只需稍稍煉化過了,這“幽冥鬼氣”與“九幽冥氣”的效用卻是沒有太多不同的。
只是經歷了這一番煉化,其中難免費了些周折,“幽冥鬼氣”就會生出些損耗來,也就比不得“九幽冥氣”便利踏實了。
所以在這“幽冥地府”,陰魂鬼魅之間交易溝通,大都是以“九幽冥氣”爲主。
當然,若是非要以“幽冥鬼氣”來結算了,也並不是不行,只不過須得打個折扣。
通常是加兩成,得十二道“幽冥鬼氣”,才能換來了十道“九幽冥氣”!
……
“怪不得都說是‘鬼話連篇’,這老鬼恐怕兩輩子加起來,都未必見過了十萬道‘九幽冥氣’,怎地就敢開這大口!”
韓浞身上本就沒有“九幽冥氣”,而且聽這老鬼開一口便是十萬道,簡直是漫天要價,自然不可能大手一揮就胡亂答應了!
將手中寒玉一放,韓浞二話不說,作勢就要走。
也是到了這會兒,那老鬼才又急了,連忙勸住韓浞腳步,說道:“郎君慢走,郎君慢走!漫天要價,就地還錢,郎君若是嫌開價太高,不如你說一個合適的數目?”
“不是你說的不二價?”韓浞斜眼一瞅那老鬼,語氣就有些不善。
那老鬼原本以爲韓浞也是個精明老鬼,如今一聽他回話,便立刻察覺出來:“好嘛,感情是個愣頭青!”
“不過這卻是有些麻煩了……”
眼珠子轉了兩圈,這老鬼就又向韓浞問道:“那郎君你來說話,算得多少合適?”
韓浞沉吟一陣,便微微皺眉說道:“我身上沒有‘九幽冥氣’,只有些‘地極陰煞之氣’,你可收得?”
老鬼忽然眼中一亮,連忙點頭道:“收得,收得!若是這般好物,只需一萬道,老漢這方寶貝寒玉就是郎君的了!”
韓浞倒也不知,這地極陰煞換了九幽冥氣,又是怎麼個行情。
但光看這老鬼喜笑顏開的模樣,韓浞就知道,指定不止是十兌一的了。
索性也不和他多費口舌,只一個巴掌伸出去,韓浞就果斷說道:“五百道!地極陰煞!若是答應,你這寒玉我便買了!”
老鬼被韓浞喊價給唬得一愣,氣勢立刻就弱了下來,有些期期艾艾道:“額……要不,郎君,再加些?”
韓浞卻是不理他,把剛拿起來的寒玉隨手一扔,轉頭便又要走。
“果然是個愣頭青!”老鬼悲嘆一聲,連忙又把韓浞給拉住了。
他自問憑了自家牽扯打諢的功夫,即便是遇上了年頭相若的老鬼,也能夠放些鬼血出來。
可偏偏這愣頭青卻是最難處置,尤其是認準了死理的。
就像是面前這位,他要認準了這寒玉只值五百道地極陰煞,那任你說破了大天也是無用。
要麼你賣,要麼他走,難有第三條路。
若是換了其他時候,這老鬼也就把韓浞隨手打發走了,畢竟這樣的愣頭青他幾百年來也遇上過不少。
尤其是那些纔剛橫死的,拿了根野草就來換法寶,他也不是沒見過。
可奈何韓浞雖然是個“愣頭青”,但這價喊的也太準了些!
賣了他罷,老鬼覺得頗捨不得;可不賣他,老鬼又怕再沒機會出手……
“郎君,你來看這寶玉……”老鬼將那塊幽冥寒玉拿在手裡,還要再做糾纏。
哪知韓浞根本不聽,擡手就打斷道:“哪裡那麼多囉嗦,五百道煞氣,賣便賣了,不賣我就再找別處!”
老鬼聽話一噎,也是一肚子鬼話沒得機會出口,說不出的難受。
不過好在他也不是初出茅廬,對付愣頭青也算是有些心得,話頭一轉就道:“郎君何必爲難我,五百道煞氣是着實買不走的!不若這樣,老漢我吃些虧,郎君你再加一百道,而我這攤子上的寶貝,也隨你再選一件,如何?”
韓浞聽了老鬼建議,先是故作沉思狀,然後就點了點頭。
也不多話,只隨手拋出一件玉瓶去,然後才悶聲說道:“點點罷!”
那老鬼連忙接住了玉瓶,眼中驚喜之色一閃,拿在手中掂量掂量,確認了數量。
然後又打開玉瓶,似嗅似瞧地驗了驗,之後才換上了一張笑臉,對着韓浞道:“這寶貝如今已是郎君的了,郎君再看看老漢這小攤上,有看得上眼的寶貝也能挑一件走!”
韓浞悶聲悶氣地“嗯”了一聲,拿過寒玉之後也不往那攤子上細瞧,反倒像是看也不看地隨手一抓,便抓走了那塊絹布。
然後便立刻起身,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老鬼見了一愣,連忙往韓浞抓過一把的地方看去,然後細細回想了一番,想憶起先前那處地方擺的是什麼寶貝,但無奈東西多了些,他也實在想不起來。
“難道七爺我看走了眼,遇上了扮豬吃虎的行家,把真正的寶貝給抄走了!”
老鬼忽然一陣心驚,連帶看着拿到手裡的六百道地極陰煞之氣,也頗有些不是滋味了。
……
韓浞離了那小攤之後就快走了幾步,待到混入了羣鬼之中,才終於暗暗長出了一口氣。
剛纔就差了一點兒,那老鬼的目光就要落在絹布上!
知道這些老鬼,都是慣會食言而肥,扭頭反悔的。
韓浞也是怕了再生變故,這才匆匆忙忙地給了煞氣,然後抓起絹布就走。
“一塊幽冥寒玉都敢開價十萬,若是被那老鬼看出這絹布的不凡,到時只怕是百萬、千萬都喊得出來……”
韓浞正自思量着,就看見手中絹布上散出的幽光越來越強。
未免惹人矚目,韓浞又連忙一反掌,將這絹布給送進了摘星玉樓之中。
當然,一同被送進玉樓中的,還有正正經經買來的那塊幽冥寒玉。
本來只是一時起意,但如今韓浞忽然想起,這塊幽冥寒玉有收斂陰魂的效力,倒是可以用來煉入了自己的“六丁六甲·十二神君斬鬼劍印”當中!
不過這都是稍後,等回到了陽間再思量的事情了。
如今韓浞的當務之急,還是在這鬼市中兜兜轉轉,先找到了那兩門真水再說。
……
可不知爲何,韓浞遊走了又是大半日,街巷逛遍,始終不見那真水蹤跡。
不僅真水沒影兒,就是稍稍出色些的幽冥寶物,韓浞也是一件都沒看到!
“這酆都鬼市,也是徒有虛名,一件上好寶物都不見!”
韓浞拿起手中一件少了半邊的“攝魂鈴”,嘴巴一撇,便自言自語說道。
“嘿嘿,想要好寶貝,客官何必在咱們這散市磨費?真有那本事,寶閣當中的異寶還不等你去挑?”
攤主老鬼看着韓浞,一張陰森森的笑臉還透出幾分毫不掩飾的譏諷顏色。
“寶閣?”韓浞眉頭一挑,緩緩放下了手中的攝魂鈴。
“怎地?客官是怕在那一條‘金街’,八百‘寶閣’之中都找不到稱心的物什?若是這般,恐怕就只有去搶了真君殿,才能尋到合閣下心意的寶貝了罷!”老鬼一張嘴頗爲陰損,說話的時候語氣還一升一降的,聽起來讓人甚不舒服。
不過韓浞卻絲毫不與他計較,反倒是起身之後,朝這老鬼道了一句“多謝”,才分開了眼前的衆鬼,朝外邊兒走了去。
而那刻薄老鬼,卻是被韓浞一聲“多謝”給說得有些莫名其妙。
見韓浞頭也不回地朝着酆都城正中走去,也是不由在那邊喃喃道:“這蠢鬼,怕不是生前糊塗死的……”
……
韓浞先前不知不覺,發現自己竟然就遊蕩到了城南去。
這會兒也是朝着這鬼城正中,向北又過了四五條橫街,纔算是回道真君殿之前。
他與陸之道原先是由酆都城東門進入,一直走到了真君殿分開之後,便扭頭走了城南方向。
而“金街”卻是西市最大的一條正街,與韓浞一路走來的“木街”其實是連同着的,中間只隔了一座真君殿!
如今韓浞到了真君殿下,往左一拐,果然就見到了一條鬼來鬼往的大街!
這處街道兩旁全是低矮的樓閣坊店,而那些店鋪門前還有許多遊魂野鬼,正在賣力地招呼着,鬼聲嘈雜之下,也聽不清喊的是什麼。
“早知道這一條街都是寶閣,我又何必在那了些小街小巷中耗費了大半日功夫!”韓浞險些捶胸。
不過想想摘星玉樓中的神煞陣圖,便又無話可說了。
連帶着對於陸之道這位半吊子嚮導,也不知是該謝還是該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