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閏生心中隨有些許憂慮,但面上依舊帶着笑意,喚了一聲:“吳師兄。”
吳亨勉強擠出了笑意,應了一聲。
褚閏生道:“這裡說話不方便,師兄隨我來。”他說罷,拉起吳亨,也不往別處去,徑直走回了先前的成衣鋪子。
鋪子老闆認得褚閏生,忙殷勤上前招呼。
褚閏生笑道:“掌櫃的。剛出的門,可巧遇上了表兄,便帶他也來添幾件衣裳。”
老闆忙取了幾件合身的衣衫遞上前來。
褚閏生含笑接過,道:“勞煩借這裡後堂試下衣裳。”
老闆哪會推辭,忙領着二人進後堂去了。
待他離開,褚閏生擱下衣服,對吳亨道:“師兄,到底出了什麼事?”
吳亨思索片刻,理了頭緒,纔將諸事道來。原來,君無惜與張惟到達南平,與宋軍結交之時,遣弟子通報了各自宮觀的觀主。施清雯與薛弘都得了消息,便領了一衆弟子往南平來了。
吳亨道:“其實薛觀主和施觀主素來忠於李室,對宋軍並無結交之意。此番前來,也是爲了勸返君高功和張高功。不想路上竟遇上宋軍攔道,說是我上清派施行妖法,禍害百姓。兩位觀主並未相爭,領衆弟子隨了宋軍去,意要說明原委、弄清真相。本來宋軍也是以禮相待,卻不想,今日一早,竟變了態度,將兩位觀主拘禁不說,還揚言要斬盡妖道,爲民除害。”
褚閏生聞言,低頭思忖。既是今日一早才改了態度,想必是有人挑唆。思來想去,有如此能耐的,也只有那“太上聖盟”的盟主李延綃一人。這一來,不僅是那兩位觀主有難,連同他和池玄也難逃一劫。暗殺不成,如今換了明着,還是一出借刀殺人。
褚閏生嘆口氣,問道:“以兩位觀主之能,難道逃脫不得?”
吳亨皺眉,搖頭道:“也不知那些宋軍使得哪路妖法,竟將兩位觀主法力封住,弟子中也只有我僥倖逃脫。如今,也不知生死……”
褚閏生道:“師兄別急,先尋一個穩妥的地方暫避,再做打算。”
吳亨點了點頭,不再多言。
褚閏生捧着衣服先出了後堂,明着是問老闆可還有其他款式,實則是探探外面的風頭。待確定周遭並無宋軍,他又取了幾件衣服進去,拿給吳亨換上。兩人一同出了門來,結了帳,往客棧去。
吳亨見此情形,不禁驚訝:“師弟,客棧人多口雜,這……”
褚閏生卻只笑笑,不置可否。
吳亨雖然不解,但也不再多問了。
……
但說此時,宋軍一行在鎮上搜查,已到了客棧之內。
掌櫃見狀,慌忙上前。
爲首的將領厲聲道:“奉校尉之命,搜查妖人餘黨。”言罷,他大喝一聲,“搜!”
衆士卒領命,急往樓上去,還未踏上幾階,卻聽有人冷聲道:“不準搜。”
士卒擡頭,就見一名身着獵裝的年輕男子立於樓上,眉目之間,微有慍色。自是徐秀白無疑。
士卒之中自然有太上聖盟之人,認出他來,忙行禮道:“徐堂主。”
徐秀白聽得這聲,心裡也知了幾分,冷哼了一聲,道:“這兒沒別人,不必搜了。別擾我治病。”
爲首的將領略微思忖了一番,道:“既然是徐堂主的吩咐,屬下自然照辦。但若校尉問起……”
“問起便問起,我還怕了他不成?”徐秀白不屑。他說完,不再理會衆人,轉身進房。
爲首的將領雖是不滿,但也不便發作,領着衆士卒離開了。
徐秀白進了房,就見絳雲跪坐在牀前,滿臉擔憂地看着池玄。他的不悅消了大半,眉宇之間也有了笑意。
“沒想到,你雖是妖獸,倒也是重情之輩……”徐秀白在桌邊坐下,替自己倒了杯茶,如是道。
絳雲聞言,心生不滿,“你別妖獸妖獸的,我叫絳雲!”
“絳雲?倒是個好名字。”徐秀白道。
絳雲聞言,生了笑意,“那當然了,我主人起的。”
聽得這句,徐秀白垂眸,若有所思,“是麼……”
絳雲點了點頭,繼而又皺了眉頭,問道:“他爲什麼還不醒?”
徐秀白擡眸,道:“你急什麼?藥力還沒發作呢。”
“哦,這樣啊……”絳雲皺着眉頭,答應了一聲。
徐秀白望着她,沉默片刻,問道:“妖……絳雲姑娘,你可知我治他用得是什麼藥?”
絳雲不明他的用意,只搖了搖頭。
“三七、蒲黃、紫珠、五靈脂之流,是尋常藥物。另外幾樣卻不一般。我以中曲山上櫰木強其體力,以大苦山伊水中賁龜之肉助其斂傷,再用麟脂愈其創口……”
絳雲聽得一頭霧水,神情愈發茫然。
徐秀白笑了笑,道:“我就是想告訴你,這幾件東西,可不是兩手乾乾淨淨便能取得的。”
絳雲微驚,似是明白了什麼。
“不犯殺孽,自然不錯。”徐秀白的神情之中微有無奈,“可人活於世,怎能沒有取捨。”他帶着微嘲,對絳雲道,“你口口聲聲說不殺生,可要救他,必要殺生。你自己不動手,莫非就打算一直看着我殺?我殺,你便不必負疚,不必承負?”
絳雲料不到他會對自己說這番話,一時間也難以明白其中的意思,只得呆呆地望着他。
徐秀白笑道:“你若真想救他,便好好想想,能爲他做到哪個地步。”
絳雲轉頭,看着昏睡的池玄。他的高燒已退,氣色也較起先前好了許多。
做到哪個地步?這件事她從未想過。以前離開鳳鱗洲,與幻火一同尋普煞仙君轉世之時,她曾覺得,爲了讓褚閏生迴歸仙位,她做什麼都可以。但後來,替褚閏生尋返魂香時,那聚窟洲上的婆婆卻囑她:不可犯殺孽,不可惹是非。從那以後,她便是以此約束自己。可如今,若是要救池玄,惟有殺生,她又當如何?殺生非她所願,可若池玄……
她不禁想起以往種種,只是一想,卻叫她心緒起伏、血氣躁動,周身漫出妖氣來。
樑宜的聲音響起,道:“丫頭!收斂心神,別動了殺念!”
絳雲閉目,扣青靈訣,穩下了心神。
徐秀白見狀,竟欣慰一笑,道:“你現在懂了……”
絳雲睜眼,望着徐秀白,緊蹙着眉頭,一語不發。卻聽腦海中,樑宜的聲音含笑道:“笨丫頭,你也好歹有些仙家道行,怎麼被他幾句話就亂了心性?他說話一貫有口無心,你別當真就是了。”
絳雲卻不答話,只是深思。
忽然,她覺着自己的手被輕輕握住。她一驚,轉頭時,便見池玄已然醒來。她心頭大喜,一時間將那些繁瑣思緒拋諸腦後,笑着喚道:“池玄!”
池玄微微點頭,鬆開了手。
絳雲卻笑着執起他手來,學着徐秀白的樣子把起脈來。她一臉認真,小心翼翼地在他手腕上探了許久,終是找不到門道。便歪着腦袋,皺起眉頭,換上了苦惱神色。
池玄望着她,淡淡一笑,道:“再往上兩寸。”
絳雲依言,手指往上,靜下心來,便感覺到那隱隱脈搏。她展開眉頭,笑了起來,問道:“怎麼纔是好的?”
不等池玄答話,一旁的徐秀白笑嘆了口氣,放下手中茶杯,起身道:“走開走開,別瞎折騰。”
絳雲雖有些不滿,但還是挪了身子,讓他上前。
徐秀白在牀沿坐下,切了脈,擡眸對絳雲道:“無大礙了。你去吩咐小二燒壺熱水上來吧。”
絳雲點了頭,歡快地往房外跑去。還未等她下樓,便撞見了褚閏生。
“閏生哥哥。”絳雲滿臉笑意,喚了一聲。
褚閏生也笑,道:“絳雲妹妹這麼高興,定是池玄師兄醒了吧。”
“嗯!”絳雲點頭,“我要去找小二燒水,不跟你說了。”她言罷,輕快地下樓去。
褚閏生卻一把拉住了她,笑道:“好妹妹,彆着急嘛,我替你去燒水。你幫我做另一件事好不好?”
“可是……”絳雲滿臉的不情願,猶豫着不願應答。
褚閏生嘆口氣,道:“唉,看樣子,現在我這個‘閏生哥哥’在你心裡,一點分量都沒有啊……”
絳雲忙搖頭,“我不是這個意思,閏生哥哥要我做什麼?”
褚閏生笑了笑,放低了聲音,道:“只是樁小事罷了。你化成雀鳥到鎮上去飛一圈就行了。”
“就這樣?”絳雲滿心疑惑,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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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褚閏生笑道,“你記着回房化形,從窗口出去。小心行事,別讓人看見了。”
“我知道了。”絳雲說罷,轉身往樓上去,忽又想起什麼,轉身皺眉道,“你記得幫我燒水啊!”待看到褚閏生點了頭,她才笑了笑,輕快地回房了。
褚閏生笑着搖了搖頭,也上了樓,往自己房間去了。他仔細看了看四下,才推開房門,走了進去。吳亨已然在房中,看到他來,方纔鬆了口氣。
原來褚閏生囑吳亨從後門潛入,先到房中等他,自己卻照舊正大光明地從前門進來。吳亨雖不明白他此舉的用意,但料想這師弟不會害他,便照做了。
褚閏生道:“吳師兄便先在這裡暫住,切莫踏出房門半步。”
“這是自然。”吳亨點頭,“不過,這裡當真安全?”
褚閏生笑道:“師兄放心。這客棧之內住着一個大有來頭的人,宋軍不敢貿然搜人。”
吳亨聽了這番話,這才放下心來。
“師兄先休息吧,我去準備些吃的。”他說完,推門出去,進了廚房。
如今已近中午,但客棧之內惟有褚閏生幾人住店,廚子早已忙完一切,正三三兩兩地聊着天。
褚閏生進了廚房,寒暄幾句,便自己坐到了爐竈前,燒起水來。他引火燃柴,待火勢漸旺,他閉目扣訣。眼前的昏暗不過片刻,紅光忽至,黑暗散開。他的眼前的,是客棧客房的窗櫺。視線漸高,如雀鳥凌空,鎮內種種盡收眼底。
但見客棧之外,陰暗的角落之內,有數名男子。雖身着粗布衣衫,但看他們身形彪悍,下盤有力,顯然是練家子。這些男子各個神情嚴肅,緊緊盯着客棧大門。
視線愈高,可見街道之上宋軍士卒川流不息,人聲嘈雜。凝神細聽之時,便能聞得人聲。
“聽說宋軍的黃校尉抓住了前幾日興風作浪的妖道。那些妖人法力高強,如今逃脫了幾個,潛伏在這鎮上。”
“那黃校尉得了‘太上聖盟’的高人相助,有好幾件法寶,那些妖道定不是宋軍的對手。”
“聽說那些道人如今被關押在鎮北的水牢之內,守備森嚴。就算有人逃脫,要想救人,也是難如登天。”
……
褚閏生忽覺一股力量涌入體內,催得他頭疼欲烈。他收訣,睜開眼睛,長出了一口氣,待痛楚緩和,他便聽見竈上水沸。他起身,拍乾淨衣裳,舀了一壺水,取了飯菜,又與廚子寒暄了幾句,上樓去了。
他往樓上去時,向客棧門外看了一眼。既然有人監視,一舉一動自然逃不過李延綃的眼睛,要想出外救人實非易事。“太上聖盟”與“上清派”素來不和,殺上清高功之時,也絕無手軟。如今卻只將人囚在鎮北的水牢。看來是要放出消息,引上清弟子前來相救,以逸待勞,一網打盡。
他慢慢踱步上樓。如今徐秀白在此,救人之事更不能張揚。如此看來,連池玄和絳雲也要一起隱瞞,免生枝節。如今,該如何是好?這時,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微皺的眉頭展了開來。既然不能找自己人,找外人不就行了?
他想到這裡,憂慮頓消,臉上又生了歡愉笑意。他將熱水送進了池玄的房間,又將飯菜端進了自己房內,自無二話。
約莫酉時,小二叩響了褚閏生的房門。吳亨一驚,不免惶恐。褚閏生卻知是他等的人來了,他示意吳亨留在房內,開口應了一聲,開門出去。
小二見他,忙堆笑道:“褚公子,有兩位姑娘找您,現在等在樓下呢。”
褚閏生點了點頭,待到了樓下,來者正是柳未央和葉芙蓉。見到褚閏生,柳未央和葉芙蓉福身行禮,道:“褚公子。”
褚閏生回禮,笑應了一聲,說道:“二位上樓說話吧。”
柳未央和葉芙蓉自不推辭,隨着褚閏生進了間幽靜的廂房。待三人坐定,小二奉過茶水。柳未央含笑,從懷中取出了一方錦盒來。她輕輕打開了盒蓋,一股馥郁清香霎時在客棧中瀰漫開來,沁人心脾。只見,那盒中之物是一顆淡緋珠子,珠身香霧氤氳,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葉芙蓉開口,道:“此珠乃是煉萬朵瑞香而成,名爲‘天香祥瑞’,還望公子笑納。”
褚閏生道了謝,接過了那錦盒。
葉芙蓉又道:“公子若要薰衣,便將此珠浸於水中,沸水薰之即可。若是隨身攜帶,則如同香囊一般。”
褚閏生點點頭,又道了一聲謝。他望着手中錦盒,斟酌片刻,道:“其實,我還有一件事想求兩位姑娘。”
柳未央道:“公子言重了。有什麼事,儘管吩咐。”
“兩位姑娘一路而來,怕是也聽說了吧。我上清派兩位觀主被宋軍所擒,如今下落不明。兩位姑娘神通廣大,能不能替我稍作查探。”褚閏生道。
柳未央和葉芙蓉對望一眼,沉默了片刻,柳未央開口道:“公子,奴婢二人與上清派的恩怨……”
“這我明白……若不是無計可施,我也不敢勞煩兩位姑娘。”褚閏生說話時,壓低了聲音,“方纔門外幾位青壯男子,姑娘們應該也看到了,那便是監視之人。如今,我連出
這客棧都得萬分小心,要想查探,談何容易。我不敢求二位替我救出觀主,只望能知其生死,再從長計議……”他說到這裡,起身拜道,“二位姑娘就看在相識一場的份上,助我這一次吧!”
柳未央和葉芙蓉忙起了身,齊道:“公子切莫如此,奴婢不敢當!”
柳未央道:“奴婢二人便盡力一試。”
褚閏生笑道:“多謝二位姑娘。”
“公子客氣了。明日一早,奴婢二人便給公子回覆。”葉芙蓉道。
“既然如此,便不打擾了,奴婢二人告退。”柳未央行禮道。
褚閏生回了禮,又將錦盒打開,取出了珠子。趁那二人不查,將兵魂珠放入了盒內,遞上前去,道:“這珠子我取了,錦盒還請二位姑娘帶回去吧。”
柳未央和葉芙蓉見狀,皆是掩嘴而笑,只當他是單純憨直。二人取回錦盒,福身行禮,施然離去。
褚閏生送那二人到樓下,就見客棧掌櫃雖在算賬,但雙目卻時不時地瞥向他們。待柳未央和葉芙蓉出了客棧,門外的幾名青壯男子趕忙上前,在一丈開外緊緊跟着。
褚閏生見狀,垂眸而笑,他站了片刻,上樓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呃,諸位讀者大人,實在是不好意思啊。國慶期間酒宴甚多,分身乏術,因而拖了更文之期,鄙人慚愧慚愧……
[那隻:我擦咧!你看了幾天新紅,說話怎麼這個調調???]
咳咳咳,在這裡,我要跟大家說明,我絕對沒有專心致志地看新紅。我一直都是用來做碼字的背景音樂的……然後我發現,小寶玉的大小眼真的好嚴重。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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噹噹噹,下面是名詞解釋時間,有請“互動百科”~不用百度,你懂的~~~
瑞香:
瑞香花——被稱爲素馨濃薰、蘭麝芬鬱的“天香祥瑞”。
瑞香,古稱露甲,又名毛瑞香、千里香、山夢花等,屬瑞香科瑞香屬常綠小灌木植物。瑞香產中國,是中國傳統名花。瑞香早春開花,香味濃郁,其變種金邊瑞香爲瑞香中之佳品,故有“牡丹花國色天香,瑞香花金邊最良”之說。有“奪花香”、“花賊”之稱呼,若與其他花放置在一起,其他花有淡然失香之感。
咳咳,其實這一段應該放在前一章解釋的,囧~~~請大家無視的我的偷懶吧~~~
PS:我現在發現,“每天打遊戲到9:30分然後碼字”這個計劃太不現實了,還是“每天碼字到9:30分然後打遊戲”比較靠譜……
[那隻:我怎麼想起了‘朝三暮四’的故事?]
[狐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