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頂府邸,孤影衆將蝶夫人重重包圍。
人羣中央,梟與蝶夫人相對而立。
韓白衣離得遠遠的,蹲在竹林角落,悄咪咪的看着眼前的場景。
正所謂皇天不負有心人,在韓白衣不管小兵行走經驗包,經過一番推理,一路飛行來到梟的假死地點之後,他就看到了遊戲劇情中從未出現過的隱藏劇情。
梟與蝶夫人的對峙。
韓白衣蹲在角落裡默默地觀望。
雖說死了一次,但韓白衣也並非一無所獲。
至少他通過蝶夫人的死,瞭解到了一些在遊戲裡無法知曉的內情,讓他在尋找道具變強的同時也逐漸捋清了平田匪難整件事的脈絡。
表面看上去,平田匪難似乎只是梟一人的倒戈叛亂。
實際上,水下還隱藏着龍胤守護者的交替。
那枚晶瑩剔透的櫻露,就是最好的證明。
梟與蝶在人羣中央進行了一番交談後,很快就打了起來,周圍的上百孤影衆秉持着‘不用講甚麼江湖道義併肩子上’的規矩,一擁而上。
被包圍在中間的蝶則是不慌不忙,包裹着身形的幻術讓人難以捕捉她的身形,獨自一人在人羣中縱橫來去。
雖然在衆人圍毆下時不時掉一條胳膊兩個腦袋,有損幾分逼格,卻又馬上覆活爬起來,戰得發狂。
梟自己則是陰搓搓的躲在後面,等待小兵把蝶的血量磨下去。
韓白衣蹲在角落把眼一眯。
不愧是英高老賊欽定的遊戲結局BOSS之一,當真是陰險滴狠。
從情感上來講,知道蝶爲狼付出那麼多後,韓白衣是想親自下場來一次無雙霸王槍,在人羣中七進七出,殺得血流滿地的。
但一是實力不允許,二則是因爲時間線調整無法跳躍副本內的時間,這個世界本身就夾在現實與夢境的縫隙間,連韓白衣自己都搞不清楚這個副本到底是怎麼個情況,時間一回調直接就到只狼原時間線了。
所以在這裡,韓白衣只能選擇一次通關。
更何況,蝶夫人根本不需要幫助,也無法幫助。
雖然搞不懂蝶夫人體內的黑色火焰是什麼,但韓白衣也知道蝶夫人早就難逃一死,早死晚死不過是一兩天的事情,個人情感無法影響現實情況。
這個人,至少韓白衣是救不回來的。
既然如此,那就得等待時機。
在這種情況下,唯有殺梟爲蝶夫人報仇,纔是爲她祭奠獻出的最好禮物。
至於怎麼殺?
韓白衣陰惻惻的一笑。
當然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他那位親愛的爹爹怎麼捅的他,韓白衣當然要原封不動的捅回去纔夠勁。
看着場中央,紅着眼羣毆的孤影衆基本已經被蝶夫人殺得乾淨,少數幾個還能喘氣兒的,大部分也被削斷了半身腿腳,動都無法動彈,只能躺在血泊裡哀聲慘嚎,紫色的衣袍上染得全是血。
梟表情沉重,眼中滿是不敢相信似的驚愕與訝異,似乎不敢相信人居然能在被斬首、斷腿、攔腰截斷、乃至十數次死亡之後,仍能在無比的疼痛下保持清醒的戰鬥力。
蝶夫人步伐緩慢,腳下織布鞋踏在血泊裡,在這血色的平靜湖面上,染上一重重漣漪。
手指微動,指縫間露出兩根足有一尺長短的粗硬鐵針。
雙面開刃。
噹啷——
巨大的刀落在地上,金屬與大理石地面磕碰,發出清脆的金屬響。
刀刃落在血泊裡,濺起團團血花。
梟低着頭看她。
足有兩米二三的巨大的身軀,哪怕彎腰駝背,看上去也如小山一般,粗壯的蒼白髮辮垂在背後,眼皮耷拉着,目光泛着幾分昏黃。
撲通。
巨大的身軀忽然跪倒,膝蓋撞進地板發出震耳的響,梟那足有尋常人胸膛寬闊的巨大手掌啪的拍在血泊裡,身軀前傾,蒼白的髮辮摔進血泊,額頭低垂在地上,來個標準的土下座。
“我認輸了。”
梟的嗓音無比低沉,身軀跪伏間,喉嚨裡似乎發出幾分聽不出的哽咽與顫抖。
從心。
蝶夫人遠遠的止步,巨漢哪怕無比蒼老,並跪在地上,看上去也似乎只是與她身高平齊。
她同樣蒼老的面目間看不出什麼表情,只是像冰塊一樣凍結着,生命力的枯竭讓她從髮根到皮膚褶皺深處都透着一股子死氣。
目光渾濁的看着對面的同伴。
......曾經是同伴。
老太太定在原地,織布鞋泡在血泊裡,連襪子都浸透。
梟喉嚨間的哽咽聲越發明顯,巨大的身體都彷彿在微微顫抖着,哭的像個八百斤的孩子。
埋進血泊的臉上,不知是什麼表情。
蝶夫人卻是依舊面無表情。
她太清楚自己的同伴是什麼樣的人了。
鞋面擡起,順着小腿邁出,點點血珠伴隨着風飛濺到半空。
嗖——
剎那間,四枚藏在懷兜間的手裡劍如星點般飛射而出,撕裂空氣連成一線的刺耳破空聲讓人不住皺眉。
只耽擱的這一瞬,梟的一雙大手便已然摸上特意落在地上隱藏到血泊裡的巨刀,跪在地上的膝蓋與腳尖同時用力,小腿肌肉猛地繃緊,復又炸開,巨大的力道推着巨大的身體如弓箭般射出,貼着地面形成一道肉眼難見的黑線。
地面上的血泊被刀鋒刺破的空氣浪潮掀起,形成一條筆直的破海浪潮,如洶涌的波濤翻涌而起,席捲了無數已死或未死的散碎身軀,碎石都隨着反衝的力道掀飛,在空中形成一個個肉眼難見的黑點,臉上帶着近乎愉悅的笑。
笑容裡滿是發自內心的惡意。
噗嗤——
蝶夫人表情平靜,巨大刀刃因爲她的不閃不避,徑直穿透了她的胸膛,連身體都被巨大的力道帶得浮空,刀鋒上帶着幾縷粘稠發黑的凝固血液。
刀刃上如穿透豆腐一樣,沒有哪怕一絲一毫的阻滯感。
蝶夫人表情依舊平靜。
看着蝶夫人近乎死寂的表情,梟那覆蓋了整張大臉的詭異笑容似乎受到了打擊。
對方的臉上,並沒有顯露出任何類似驚愕、憤怒、被背叛後的悲苦的表情,有的僅僅是平靜。
接受了一切似的平靜。
這種讓人難以言喻的平靜,讓梟感到了某種無形的諷刺,就好像臺下觀衆冷漠的看着小丑費盡心機的表演,卻直到散場都沒能彎起嘴角。
那是一種赤果果的冷漠。
這表情讓梟猛地有種被愚弄似的暴怒,面目猙獰着抽出大刀猛烈劈砍、揮舞、穿刺,直到對方成爲一團碎肉,而後再一次在不遠處復活,他的動作都未能停下,眼睛裡滿是如血一般的猩紅顏色。
瞳孔深處透着來自內心的,混雜着嫉妒的憤怒。
爲什麼我如此看重的生與死,你卻能如此超脫?甚至不屑?!
憑什麼我費勁心機無數次的算計,你卻能像垃圾一樣把對死亡的恐懼扔到一邊?
梟看着遠處已經復活完畢的蝶夫人,拳頭緊緊的攥着。
蝶夫人就那麼冷漠的看着他。
月色下,兩人站在百多人的血泊之中,相對着陷入沉默。
良久,梟忽然鬆開手,表情再一次變得柔和起來,似乎是想說些什麼,面色忽然一滯。
噗嗤——
刀尖穿透了他的心臟,順着肋骨之間的縫隙刺出,黑色的刀鋒上滴着血。
梟雙目瞪大,嘴脣顫抖着發白,兩隻大手向後伸,好像想要抓住什麼,巨大的腦袋努力向後擰,卻看不見那被自己巨大身軀掩蓋的渺小身影。
‘怎麼回事?是誰?爲什麼會在這裡?什麼時候出現的?’
梟的內心被各種疑問包圍,卻說不出話,連同心臟一同破裂的肺裡灌滿了血,口中止不住的咳嗽,噴得半空都是點點內臟碎片。
單手撐在地上,隨着血液順着破裂心臟流淌噴濺,他巨大的身體愈發的無力起來,蒼老在讓他狡詐多謀的同時,也磨滅了他的堅持與精神,讓他無力撐着重傷與偷襲者同歸於盡。
蓬。
梟的身軀倒在血泊裡,額頭艱難而顫抖的側着向後看。
似乎是看到了什麼不敢相信的場景,梟的雙目猛地瞪圓,胸膛在無比劇痛中艱難起伏着,口中漏出兩個字。
“狼......咳咳咳......”
“你......”
韓白衣抽刀甩刃,飛灑鮮血,看着梟那不敢相信的表情,將開門收回鞘中。
臉上帶着與梟之前如出一轍的惡劣笑容。
蹲在地上,韓白衣拍拍梟的老臉,慈眉善目的微笑道:
“驚喜嗎,父親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