瑪格麗塔高高舉起雙手,張開自己柔軟的懷抱,向着天空仰望,呼喊聲中滿是近乎虔誠的希冀。
這一刻,在這七天來跪拜祈禱的所有人,都隨着她的動作高高擡起頭,仰望着那晴朗純藍的天空。
連帶着周圍圍觀的衆人也不由得向着天空的方向望去。
在靈機視野以外的視角中,每個人眼中都散發出隱約的光。
時間在包含着祈求渴望的精神力量影響下,彷彿變緩了幾分,幾乎將人們的注意力都要拉扯到天上。
站在廣場中央祈禱的所有虔誠與泛信徒,都不由得隱約產生了幾分暈眩感。
那是精神力透支的症狀。
然而,直到過了將近一分鐘,天空都一直保持着那晴朗的姿態,沒有絲毫變化的跡象。
周遭聚集在廣場周圍的人羣不由得騷亂起來。
“哈哈哈,這羣蠢貨。”
“你們都聽見了!你們可都是聽見過的,我早就說了她們都是傻瓜!是蠢貨!”
“呵呵,梅里泰莉女神教、永恆之火教,甚至是尼弗迦德南方盛行的所謂國教太陽教,哪個教派真有神明出現?蠢貨們,現在早已是諸神黃昏了!”
“住口!你這無神無父的異端!”
“怎麼會!她們明明已經如此虔誠......如此虔誠的信徒,都被她們的神明所拋棄了嗎?”
周遭的所有人都在謾罵、爭吵、諷刺。
但令人感到怪異的是,站在廣場中央的信徒們,卻是全都一個個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依舊仰望着純色的天空。
就在剛剛那一瞬,他們聽到了來自天空的聲音。
喑啞、沉悶。
彷彿天塌地裂般的隆隆轟鳴。
像是有什麼不可名狀的巨大之物從天而降。
周圍的嘈雜聲越來越吵,卻抵不住他們耳中那正在鳴響的無形巨大存在。
信徒仰望着天空。
瑪格麗塔與她身後的女術士學徒們,同樣仰望着。
與此同時,站在那廢棄倉庫中的希裡,也在仰望着天空。
她們似乎預知到了什麼。
驟然間,
純色的晴朗天空,在無雲的情況下,忽然由純藍化作一片沉重的灰暗。
周圍的嘈雜聲陡然一止。
在這一瞬,哪怕感官再如何遲鈍,他們也發現了天空上的異常。
“天空...天空怎麼了?”
“奇怪,是哪裡飄來的烏雲嗎?”
“胡說!連太陽都能看見......可是,爲什麼天空變暗了?”
“我,我剛剛一定是被惡魔附體了,所以纔會說出那樣對神明不敬的話語...我、我一定是被惡魔附體了......”
“這一定是他們的祈禱,引來了神明的注視!你們看那天空上的太陽,那分明是神明的眼睛!!”
恐懼、崇拜、豔羨、爭吵。
各種聲音混雜在一起。
所有人都被這祈禱引來的天空異象抓住了眼球。
無論是商人小販、碼頭苦工、街上貴族、宮中學者。
所有注意到這一異象的人們,不自覺的便被這奇異的場景吸引,紛紛走到門外。
整個維吉瑪都在這一異象的籠罩中陷入短暫的停止。
隨着灰暗天空的逐步加深,整片天空都好似在這一秒化作了黃昏之後的黑夜,唯有那高懸在天空中的太陽略顯怪異。
而隨着這黑夜的繼續蔓延,連太陽都被全然遮蔽。
整個維吉瑪,都陷入了朦朧而深沉的夜裡。
在這陡然籠罩的純黑之夜裡,四散在維吉瑪城內的所有人都失去了方向,伸手不見五指。
僅僅是如此短暫的幾個剎那,沒有底線的恐懼,就隨着失去的視野源源不斷的從人們心底奔涌而出。
所有人都陷入了茫然。
在這無盡的黑夜中,唯有一道細小的光柱從純黑的天幕中向下投射,單單籠罩住廣場中心與對面的廢棄倉庫這一小片淨地。
映照出跪拜祈禱的信徒面上,那純淨而平和的微笑。
四散在黑夜中的人們就彷彿撲火的飛蛾般朝着唯一的一處光源聚集而來。
維吉瑪城內生活的近十萬人,便彷彿浪潮般朝着光的方向聚集。
僅僅是聚集到光源周圍,哪怕被那無形的信仰屏障擋住,失落在黑夜中的人們,也感受到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安心與溫暖。
不知等候了多久,也許整個維吉瑪的所有人都聚集到了這裡,人羣一直從廣場中心密密麻麻的擁擠在周圍寬闊的街道,不分農夫、獵人、商人,亦或是貴族。
此時的他們,僅僅是失去了方向與光明的羔羊。
在所有人的注視下,一道純白的光幕從純黑的天空中央投映而出,彷彿黑色的天穹被刺破,露出外面璀璨的世界。
而後,他們便看到了世界。
另一個世界。
在那天穹的另一邊,一切大地皆由漫長的灰色石板鋪就,兩邊豎立着高高的柱子,周圍的房子如同直通天頂的巴比倫之柱一樣,房子的每一面都由昂貴的透明玻璃連接而成。
哪怕是最爲博學的學者,也想不明白硬度高卻極脆的玻璃是怎麼支撐起如此龐大的房屋。
道路上的所有人都高大而健美,大部分像是人類,有的還長着動物的特徵,有的則是大半身體都像動物一樣。
尋常生物沒有認出他們的真體,但是不少見過大世面的商人和貴族都瞪大了眼睛——這一定是能夠用類法術進行化形的魔獸!
但是,這數量也未免太多了。
要知道,除了一小部分天賦秉異的存在之外,用類法術化形可是專屬於高階及其以上職業者的專利。
平民們則是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他們的目光都在隨着鏡頭的拉近而逐漸渙散。
這一幕連着一幕,全是他們一輩子都從未看過,更未曾想象過的繁華景象。
簡直就好像夢境一樣。
只見那畫面被拉扯到一個看上去莊嚴肅穆,有不少人進進出出,且通體由金屬結構鑄就,內部則是用玻璃與大理石桌面將兩側分開的結構。
在那些櫃檯上,穿着各樣制服的人,向着對面推出一張卡片或是一堆堆紙張,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鏡頭繼續拉近,穿越了由厚重金屬與牆壁構成的密室之後,所有人的呼吸都陷入了停止。
光耀,璀璨,無比絢爛。
哪怕是再清高的人,此時瞳孔都不由得變得有些渙散。
金子。
一堆連着一堆,如同山脈一般龐大的金磚堆放。
純金色,在絕大多數有人類存在的世界,都是對人類吸引力最強的顏色。
沒有人能抵禦金山的誘惑。
鏡頭逐漸拉近,映射到金磚面上——那裡刻印着一個殘月彎弧上託着一個磚頭的符號。
所有人的呼吸都不由得粗重起來,腦中的意念逐漸混沌。
每個人的心中都被純粹的狂熱與崇拜所充斥,有的人甚至當場跪在原地,口中高誦資本之主的神名。
這一拜,立刻產生了效果極鮮明的連帶效應。
隨着第一個人的下跪,所有人都在這莫名的氣氛帶動下彎下膝蓋,朝着天空的方向高呼神名。
哪怕是勉強能夠保持理智的,都在他們的帶動下逐漸茫然,從衆心理壓過理性,所有人都如浪潮般在人羣的帶動下獻出自己的狂熱與精神。
這一刻,已經沒有人敢質疑資本之主的真實性。
伴隨着熱烈高呼着神名的人羣,天空上那原本刻在金磚上的符號,逐漸染上了一抹純粹的紅色。
人羣越是呼喊,越是狂熱,越是一時無法自抑的獻出自己的精神與信仰,那天空中的金色殘月與金磚,染紅的速度便越快。
直到最後,天穹上只剩下那道染着純粹櫻紅色的符號。
驀然間,人羣忽的停下。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那天空上的赤磚殘月。
在那符號面前,掀起了一抹淡淡的漣漪,就像波浪一樣。
一隻手,緩緩從那符號背後撥開天空,自其中走出。
全身都被無形的光芒所包圍。
隱約間,只有少數實力極強悍的職業者能勉強看清那光芒之下的面孔。
黑髮黑瞳。
容貌俊美到幾近妖異,讓人一眼就能陷落進去。
身體強壯而健美。
唯接近傳奇之人方有見到其真容的資格。
那就是,傳說中的資本之主嗎?
只是,資本......究竟是什麼?
所有人心中都產生了這一疑問,千年來唯一一次真神降臨在凡間,還被無數人一同看到的景象,讓他們難以遏制心中的渴望,想要立刻撲身而上去了解、去挖掘、去信仰。
哪怕代價是捨棄已有的一切。
這個時候,哪怕是剛剛喊得最堅定的無神論者和唯物主義者,也止不住的彎下了膝蓋。
眼中的情緒不知是狂熱還是崇拜。
然而,那天穹上的存在,卻全然無視了周邊那跪伏的僞信徒。
他的目光,就彷彿那夜幕中的光柱般,僅僅盯着從最初便跪拜着的信徒們。
這時,光芒下的廢棄倉庫,大門忽然打開。
此時的希裡,盤起了一頭金色淡金色長髮,頭戴印刻着赤磚殘月的王冠,手中持着修長的術杖,身上穿着與瑪格麗塔等人相同的衣着自大門中走出。
踏出的每一步,都在地面上烙印着純白的光。
“崇高、慈愛、公正,平等對待一切的資本之主啊!”希裡仰着頭顱,朝天上的光芒望去,“您所創造的大地與生靈,正在被無數邪異統治。”
“他們驅逐我們的兄弟,殺害我們的姊妹,破壞我們所擁有的一切幸福與權力。”
“在這無盡的苦難的之下,我們挖掘歷史,回溯時間,重新從無盡的失落中找回了對您的信仰。”
“我們,渴望您的庇佑。”
“我們,渴望沒有隔閡的生活。”
“我們,渴望一個安定的避風港。”
“我們,渴望對您的信仰。”
“請您賜予我們光明吧。”
“資本之主!”
伴隨着教皇希裡最後的一聲吶喊,餘下的信徒們彷彿全都受到了某種共鳴一樣,紛紛雙手合十的仰望着天空祈禱。
“請賜予我們光明吧!”
“資本之主!”
希里根據劇本所寫的重重一頓術杖,仰望着天空:
“資本,即一切!”
這一次,不止是光明下的信徒們,連帶着衆多聚集在周圍跪拜着的人們也隨之跪伏吶喊:
“資本,即一切!”
重重疊疊的聲浪彷彿岸邊的波濤轟鳴,震耳欲聾。
在這彷彿無窮盡的聲浪吶喊下,那天空中散發着淡淡光影的神明周圍,再一次掀起了點點漣漪,彷彿石子落入湖面。
遙望着夜空中唯一閃耀着的天穹上,所有人都在這一漣漪之下不自覺的安靜下來。
於是,他們便看到了那天空上的人影開口: ωwш◆Tтkǎ n◆C○
“吾說,要有光。”
近乎是理所應當的,那覆蓋整個天穹的黑夜,便在這簡單的一聲神語下開始不斷晃動、戰慄。
圍繞着那一小撮信徒的細小光柱,在這簡單的一聲命令下,便彷彿從空中落到地上的水銀般緩緩蔓延而去,逐漸撥散開。
縈繞在整座維吉瑪城上空的黑夜,就這般隨着不斷擴大的光柱驅散、零落,脆弱得彷彿水面上被撥開的藻葉,沒有絲毫抵抗之力可言。
然而,直到驅散了這無邊的黑夜之後,這光芒仍然沒有消失。
天穹上幾乎遮蔽了太陽的資本之主靜靜的望着那破舊的倉庫,又緩緩開口:
“吾說,信徒應有住所。”
話音剛落,還不等周圍跪拜着的圍觀羣衆反應過來,便看到那女教皇剛剛走出來的破舊倉庫,通體如玻璃般寸寸碎裂,而後轟然坍塌在地上。
緊跟着,大紅色的光粒子就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一點點匯聚在剛剛坍塌的倉庫地基上。
在極短暫的時間裡,這恍如夕陽般璀璨的光芒,便彷彿磚瓦一樣,將那片剛剛坍塌的平地化整爲零,從廢墟上建立起一座足有三四十米高大,遠遠超過皇宮頂端的純白鐘塔。
所有人都在這畫面下止住了呼吸,不敢大喘一口氣。
唯有這幾日陸續聚集到女術士們身後,莫名其妙跟隨着一起祭拜的人們忽然激動起來,一個個仰望着那高大到難以想象的鐘塔,熱淚盈眶。
最後,那天空中的人影又一次開口:
“吾說,資本可被萬物信仰。”
這一次,再沒有任何神蹟顯現。
然而,這句話卻成了在場所有人未來一切人生的嚮往,徹底改寫了他們生活的全部內容。
古老的維吉瑪城,在傳說中的神蹟降臨之後,迎來了一次建成以來最大的變革。
......
......
......
後來,《舊日記》中對這段歷史的記載只有簡單的兩行:
主降臨在維吉瑪。
賜予光,賜予住所,賜予信徒以方向。
只不過,這兩行字被記在了整部《舊日記》的開頭。
有趣的是,沒有人記載,主賜予所謂‘光明’之前的黑暗,是由誰帶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