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隨着博士的話語，原本模糊的畫面瞬間崩塌，黑白色的背景世界化作由點與線結合而成的破碎線稿，一切認知與存在都在淪陷中失衡，讓人難以判斷真實與虛假。
混沌，
粘稠，
異樣。
僅僅是簡單的思考，就能讓人失去最基礎的判斷能力。
彷彿全身都處在一個巨大且黑暗的雞蛋裡。
在他眼中，唯有不遠處的博士還保持着正常的形狀，剩餘的一切，都好似被什麼扭曲了一樣，只餘淡淡的虛影。
博士站在原地，面上帶着禮貌的笑。
“嗯，感到疑惑麼？”
“你在實驗室的時候，應該沒有來過這裡吧？”
“【底層意識】，或者說是深層意識。”
“作爲未來人類的最終科技產品，‘第二世界’本身就是一件跨越了技術與知識的藝術品。”
“爲了讓人們保有自我，不會在無盡的輪迴中意識消散，他們將屬於‘本我’的一切，都儲藏在了這裡。”
“只有這樣，在漫長的等待中醒來之後，他們纔不至於忘記自己是誰。”
博士正說着，身處的空間忽然扭曲了位置，讓原本正對着韓白衣的他旋轉着挪移到半空。
看上去，就好像博士正踩着天花板跟韓白衣說話一樣。
韓白衣擡了擡眼皮。
博士卻是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樣。
“他們的想法非常完美，但是他們卻忘記了......時間的威力。”
他倒吊着站立在天空，向着韓白衣的方向張開雙臂。
“你看，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就是意識的墳墓。”
“漫長的等待讓大腦與所有輔助處理思維記憶的個人電腦都全部陷入死機狀態，幾百年積累下來無法清理的巨量數據完全沖垮了人們本身能承載的極限。”
“失去了一切，只餘死亡的記憶。”
“與此同時，這裡也是‘第二世界’的最底層——這個世界一切邏輯與基礎算法的支撐點。”
“經過弱化後進入這個世界的你，現在應該已經動不了了吧。”
博士對來自研究所的反饋有着十足的信心，毫不畏懼剛剛斬了羅德島兩大職業者的韓白衣，張開雙臂，從天頂上緩步向着韓白衣行走而來。
一者倒吊，一者正立。
二人面對着面。
“你太無知，也太自負了。”
“韓白衣。”
“啪。”
博士話音剛落，韓白衣便面無表情的掄起巴掌，往頂在自己腦門前的這張大叔臉上扇了一下，耳光聲又脆又亮。
一耳光下去，就見博士的面部五官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凹陷扭曲，脆弱的頸部肌肉在遠超常人的力道下迅速拉扯抻長，整顆腦袋就彷彿牽着橡皮繩的網球一樣拉出去老遠，隱約甚至能聽見頸骨扭曲時發出的咔嚓咔嚓聲。
腦袋彷彿陀螺一樣咔咔咔轉了十六七八圈，頸部肌肉與皮膚就好像擰過的衣服一樣褶皺擰轉，摞起一疊疊的褶。
博士兩顆眼珠子高高外凸，表情無比扭曲，原本位置剛好的五官都彷彿被液壓機碾過一般從正中挪到左邊，顱骨都凹陷了一大塊。
韓白衣低下頭，看着自己的手掌。
“嗯，力量確實削了不少。”
“這應該就是我在現世的水準了吧？”
“和在泰拉時差了不少。”
韓白衣聲音淡定的給這一耳光下了結論，博士倒立在天花板上，腦袋擰成了麻花般吊在半空，活像一件奇葩藝術品。
若非這裡是【底層意識】，一切都由意識信號構成，他現在就該是一具屍體了。
“這......這是怎麼回事？！”
博士怔怔的問了一句，又似乎是自我懷疑，一邊吊在天花板上看着他，一邊自言自語着低聲喃喃，
“不，不應該啊。”
“我給他進行定位實驗的時候，確實削弱了他95%以上的意識信號波動纔對......爲什麼他還能在底層意識裡自由活動？”
“不對！按照正常情況來說，他應該連個人形態與自我意識都無法保存纔對......爲什麼會這樣？”
博士那擰成麻花的脖子裡自然不可能保存着完好的聲帶，因此他說出來的話聽在韓白衣耳中，就好似祖安人民對着小學生雕像的低聲喃誦。
聲音模糊且難以辨識。
韓白衣卻沒有在意他的話語，先看了看脖子擰成一千零八十度還不死的博士，再低着頭看自己的手——因爲是意識體，所以直接的物理攻擊，在這個世界裡似乎對他沒有效果麼？
一邊想着，他一邊試着將靈機聚集到掌心。
而後，就見他掌心裡如螢火蟲飛舞般浮起一縷縷淡淡的星光。
伴隨着意念變幻，手中的靈機光點立刻便隨着韓白衣的念頭旋轉、環繞，彷彿漆黑宇宙空間中的恆星與行星般互相糾纏着，劃出一條接着一條的軌道。
“怎，怎麼會！你在這裡怎麼還能使用源石能！”
博士的祖安方言再次響起，瞪着一雙大眼珠子一臉的不敢相信。
說好的在【底層意識】裡大家都是普通人，和現實世界沒什麼差別呢？！
你是在哪上的補習班！
韓白衣依舊沒有理他。
轉過身，手掌中附着着靈機，而後又一次一把拍在博士的腦袋上。
博士一臉懵逼的看着他。
而後，就感覺自己的臉部正如案板上被拍了一巴掌的麪粉一樣緩緩解離。
一個粒子一個粒子的消散在空中。
博士登時就驚了。
“這，這是怎麼......”
話說到一半的時候，解離作用已經開始拉扯頸部，將氣管與喉結都破碎分散，唯留一隻大眼睛還不可思議的瞪大，滿眼都是不敢置信。
在包裹着靈機輕輕拍了一巴掌之後，韓白衣的眼前，就忽的蹦出了一道面板提示。
【檢測到世界核心記憶體......】
【是否提取核心？】
【是/否】
【提取倒數計時：30】
韓白衣看着正在分解的博士，抿着脣，心裡有些錯愕，也有點不知所措。
絕了，這玩意怎麼一摸就碎了。
韓白衣也不知道怎麼吐槽博士這身體。
主要是他也沒想到物抗高得離譜，脖子擰了四五圈都不死的博士，法抗居然會這麼低。
至於面板上提示的世界核心是什麼？
他也不知道。
這東西跟只狼世界的‘世界本源’好像也不太一樣啊？
不過現在打都打碎完了，也沒什麼可猶豫的了，那就直接提取吧，再不提一會兒就沒了。
【是】
在做出選擇的那一瞬，面前這由無盡的線與混沌纏結而成的模糊空間彼岸，驀的亮起了一道銀色的線。
彷彿在黎明黑暗的地平線盡頭，灑下的第一縷陽光。
只不過，這條銀線卻並不像陽光那般溫暖，所過之處的一切模糊地帶，都在這銀線劃過的瞬間崩塌陷落，最後混淆成另一團更爲淡薄的混沌狀。
與此同時，韓白衣的手中極突兀的出現了一個通體漆黑的圓球。
頂端處，同樣亮起一道與大地盡頭相差彷彿的銀色線圈，由中間的點向着整個黑球擴散而去，彷彿在掃描着什麼一樣。
而原本倒吊在韓白衣身前不斷分解的博士，則彷彿失去了什麼支撐一樣，像是摔在石頭地面上的沙雕一樣碎成無數光屑。
最後在某種規則的作用下，所有光屑都在半空中一處漩渦的拉扯中消失不見，彷彿是被什麼東西硬生生拽走了意識。
韓白衣看着遠處向着自己掃來的銀線，再看看黑球上不斷擴散的線圈，莫名的感覺到了某種來自世界的惡意。
——這是把他當病毒掃了嗎？！
【是否進行核心綁定？】
【是/否】
韓白衣看看手上不知道能幹什麼用的小球，皺着眉頭。
【是】
而後，掌心立刻傳來一股輕微的吸力，體內靈機緩緩朝着手掌的方向涌去。
二者只一接觸，一道道曲直分明的淡白迴路就在靈機點支撐下在小球表面浮現。
韓白衣沒有感覺到任何阻力，很輕鬆的就把靈機灌進去了。
只是除了這小黑球上亮起迴路之外，韓白衣就沒有感覺到任何變化，而且小球上回路延伸的單位距離所需的靈機量還變得越來越大。
要不是韓白衣本身的量就很大，再加上之前還儲存了不少靈機點，他感覺可能都不太夠用。
彼岸閃耀着的銀線還在不斷的向着他的方向蔓延。
直到某一刻，
那銀線忽的停了下來。
韓白衣看着小球上曲折分明的靈機迴路，以及在小球表面也同時停止的銀線。
【綁定成功】
在提示響起的那一瞬，韓白衣清晰的感覺到，這小黑球裡面，現在已經變成了自己的形狀。
下一秒，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