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浩蕩,炎魔咆哮。
熾烈的高溫膨脹着空氣,帶起一陣陣暴亂疾風,吹飛一地爆炸造成的斷壁殘垣,滿目皆是瘡痍。
原本還算熱鬧的街道,在短短時間裡便被恐懼與尖叫清掃了乾淨。
“伊芙利特......”
赫默怔怔的看着被包裹在炎魔之中的女孩,口中低聲喃喃,一時間竟是呆滯在原地。
“赫默!”
塞雷婭連驚愕的時間都沒有,看到陷入呆滯的赫默腳下連忙助跑前撲,抱着她飛出去五六米遠。
“砰———”
焰爪落下,濺起一片碎石火星,將赫默原本站住的位置砸出一個不小的坑洞,火焰熊熊燃燒。
塞雷婭趴在地上抹開身上的碎石,用力的晃了晃赫默:“怎麼回事?你說的那些人做了什麼?你跟他們做了什麼交易?!”
“激活......他們激活了伊芙利特身體裡潛藏着的炎魔!”
赫默的眼鏡碎了半片,歪斜的掛在鏡框邊上,單手撐住地面直起身子,腦中分析速度極快。
“他們掌握着遠超出我們的源石生命技術,應該就是以剛剛那小巷中的氣味爲媒介,極限激活了伊芙利特體內的異種。現在的伊芙利特大概已經失去自我意識了——就像之前我們遇上過的那次一樣。”
塞雷婭很快就反應了過來,轉頭看向全身燃燒着的伊芙利特,口中低聲喃喃:
“是......炎魔?”
赫默點點頭,沒有說話。
塞雷婭和赫默早在多年前就開始在同一個研究團隊共事,伊芙利特這個項目,便是她們二人共同負責的。
伊芙利特是一個非常特殊的實驗體,在經過‘源石同化’實驗之後,她本身就已經成爲了一個以源石能爲生的特殊生物。
但是,在實驗的過程中,出現了一些意外。
經過源石同化之後,在她的體內,出現了一種完全不屬於她的意志。
那就是‘炎魔’。
如果要以存在形態作爲依據的話,便是伊芙利特身後天空上,呈現着巨大火焰惡魔形象的源石生物。
除了破壞與殺戮本能之外,只存在最基礎的生存本能和簡單交流能力。
單論智能,大抵相當於落單的傻狍子。
至少從外在觀測來看,確實是這個情況。
不過作爲生命載體的伊芙利特,卻能用某種常人很難理解的溝通方式與炎魔達成一定程度上的共識,從而保持共存。
而現在,這種兩方共存的生存形式,顯然被人爲的打破了。
“源石抑制劑帶了嗎!”
赫默轉頭問塞雷婭,因爲已經成爲了源石生命,所以像炎魔這樣如此大量揮霍源石能,基本等於燃燒伊芙利特的生命力。
得讓她停下來。
“不可能的!”塞雷婭手中握着一管金色的藥劑,緊緊咬牙,“伊芙利特現在正在超限度爆發源石能,以她現在的源石能輸出力,周圍的溫度絕對超過五千度,注射器碰不到她就會融化。”
“該死!”
赫默緊緊握拳,心中卻是驀的產生了一種深深的無力感。
忽的,就見那足有八九米高的炎魔擡手,巨大如轎車般的焰爪裹挾着熾烈的風浪席捲而來。
“退後!”
塞雷婭吼了一聲,一把從背後掄出人高的銀色塔盾,雙手支撐着阻攔在赫默面前。
轟———
火焰如海潮般在瞬間將塞雷婭淹沒,讓她整個人都沐浴在熾烈的火焰中,足有兩三米長的巨大焰爪橫掃一切,連同水泥地面都被一同推平,巨大的衝擊力將站在塞雷婭身後的赫默推翻,連續滾了十幾圈才勉強停下,額頭上遍佈鮮血。
碎石四處濺灑,而後如雨一般墜落到地上,發出噼噼啪啪的響。
“喝啊———”
火焰中突然傳來一聲爆喝。
砰!
銀色的塔盾被全身都裹在源石能中的修長人影大力掄起,火焰構成的巨大臂膀竟是在這巨力一擡中被拋到天上。
連作爲載體的伊芙利特都不由退了半步。
約莫三層樓高的炎魔全身焰體晃了晃,勉強能分辨出是面部的位置上,露出了極度擬人化的憤怒表情。
塞雷婭則是全身都被火焰點燃,周身散發出一陣陣刺鼻的焦糊味。
透過火光,隱約能看見她身上的大多數衣物與甲片都被火焰融化,唯有最內層的防源石能緊身衣還算完好。
銀白的長髮在火焰中燃燒。
即便是強忍着,面上也止不住的露出痛苦表情,渾身都浸泡在劇烈的燒灼感裡,每動一下都彷彿要撕裂肢體。
塞雷婭艱難的在火焰中支撐身體,連呼吸都好似在烤灼氣管。
‘要死。’
滋滋滋......
腦中剛閃過這樣的念頭,耳邊就傳來一陣輕微的電磁響。
擡起頭,一個大約兩個巴掌大小的小型無人機在半空漂浮,朝着她的方向照下一縷淡綠色的源石能光芒。
在她身後不遠處,赫默滿臉鮮血的從廢墟中爬出來,伸手指向無人機,掌心裡散發着同樣的光。
治療特化。
高速修復。
赫默體內的源石能如流水般灑出,可在那超高溫的燒灼下,即便是以她的治療術也無法達到正常修復效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塞雷婭被火焰一點點侵蝕殆盡,目眥欲裂。
砰——
又是一道焰爪揮掃,劇烈的衝擊波被火焰裹挾着一路清開一切阻擋之物,塞雷婭與赫默二人在這一擊面前脆弱得如同車前螳臂,轟然便被擊飛出去,一頭砸在碎石廢墟中,滿身塵灰。
“吼———”
炎魔見阻擋在自己面前的二人如此脆弱,似乎極興奮般發出一聲震吼,連周圍空氣的溫度都彷彿隨着這一聲拔升了不少。
周圍數十米方圓,盡成火海。
吱——
赫默費力的推開壓在身上的一塊石板,視線被血液浸得有些模糊。
剛一睜開眼,就見到渾身冒着黑煙的塞雷婭躺倒在自己面前,連那面一人高低的銀色塔盾都在高溫中變形扭曲。
擡起頭,原本熱鬧擁擠的街道,此時已是遍地碎石塵灰交雜,商鋪與建築盡爲炎魔砸碎成一片。
入眼處,盡是烈焰燃燒景色。
到處都是嗆鼻的煙燻與焦糊味道,彷彿全身都浸透在燃燒着的煤堆裡一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赫默擡頭仰望着明顯失去了神志的伊芙利特,望着那高大的炎魔虛影,再看看身邊已經失去了抵抗能力的塞雷婭,本應絕望的心境,此時竟是有些微妙的平靜。
也許,早在逃出幻境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會死的覺悟。
赫默在火焰與高溫中逐漸接近極限的身體,開始不斷變得虛弱,腦中則是開始浮現起些許莫名的念頭。
抱歉,塞雷婭......
抱歉,伊芙利特。
最後,我還是沒能治好你。
面對死亡,赫默發現自己似乎並沒有想象中的那麼不甘與絕望。
只是有種‘啊,我的結局原來是這樣嗎?還真是活該呢。’的詭異輕鬆感。
她很累了。
背叛相信自己的人很累。
揹負着他人的生命很累。
在幻境衆人的信任與伊芙利特生命之間煎熬徘徊也很累。
現在,就輕鬆多了。
伴隨着刺眼的閃耀火光,巨大的炎魔高高擡起焰爪,被熾白色火焰包裹在最中央的伊芙利特雙眼無神,一頭淡金色短髮隨着火焰裹挾的風浪翻涌。
金色的瞳孔,靜靜的看着一切發生。
如火炬般的焰爪,驟然落下。
轟———
廢墟間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響,劇烈的衝擊波渾然激盪,掀起一道道白色氣浪,空氣在這衝擊的高速擠壓下高度凝實成肉眼可見的模糊氣障,以爆炸點爲中心向四面八方迅速擴散。
熊熊燃燒着的火焰,都在這氣浪的衝壓下驟然熄滅。
赫默呆呆的看着面前的身影。
來人背對着炎魔,但一切侵入的火焰卻盡皆分解,沒有一絲能落在他身上。
赫默乾裂的嘴脣微微蠕動,似乎想說些什麼,可還沒來得及開口,男人便反扣手指,咚的一聲敲在她腦袋上。
聲音又脆又響。
韓白衣怒極反笑,也不管赫默滿頭滿臉全是血,一臉呆滯的模樣,咚咚咚的往她腦袋上敲了好幾下,然後轉手把一個炸彈模樣的東西隨意摔在她面前:
“很夠膽啊,大科學家?在自己家裡安裝炸彈!還拿你老闆當鎖定目標?還敢全城市廣播?”
“生怕別人不知道是不是?”
“我告訴你,你今天惹上大麻煩了!這輩子都躲不掉的那種。”
“今年獎金就別想了,你就往死里加班吧!一分錢加班費都沒有的那種,熬不死你我就不是你老闆!”
赫默聽到這才突然反應過來,乾裂的脣艱難的咧開,眼角不由得有些溼潤。
“吼———”
被劇烈的反衝擊震得形體都有些模糊的炎魔剛剛穩住平衡,看着面前這個小不點,口中發出一聲怒到極致的咆哮。
在這怒吼聲中,周圍的空氣溫度再次拔高一截,炎魔體內的伊芙利特明顯露出一副難以承受的表情,緊緊捂住心口。
在她赤着的身體上,一道道金色的源石能紋路自胸腔與腹腔中的源石器官中映現而出,在皮膚表面劃出一道道刻痕。
原本就足有八九米高的炎魔,在充足的源石能供應下,形體又猛地竄高了一截,火焰由原本的橙黃轉爲更加熾熱的白色,連那炎魔的具體樣貌都顯得更清晰了幾分。
兩隻比剛剛更大了一圈,猶如實質的熾白焰爪同時揮落,超高的速度與超高溫的火焰掀起一道點燃了大地的烈風,爪尖直指韓白衣二人。
而後,就見韓白衣轉過頭,皺眉看它。
“真吵啊你。”
緊跟着,他相比炎魔而言,似乎無比纖細的手臂,便如扇蚊子一般朝着它的方向揮過。
轟———
平地驚雷。
陡然升起的颶風瞬間撕裂了乾硬的水泥地面,淡藍色的靈機在這隨手一揮間便彷彿一面以超音速推進的牆壁一般朝着炎魔的方向碾壓而去。
在這股被靈機裹挾的颶風面前,一切阻礙都無從談起,燃燒了大地的炎魔如同陽光下的雪人般脆弱無比,巨大足有數十米的形體連半秒鐘都沒能撐過去,便在這颶風之中寸寸裂解。
剎那間,消散於無形。
再擡眼時,只見一道以韓白衣面前爲起點,一直蔓延到千米之外的巨物拖拽痕跡,深深印刻在這巴蘭基亞的城市地面上。
從高空看去,就好像有一個巨人,用一根樹杈在沙地上隨意的劃出一道。
然而,與這堪稱可怖破壞力相對的,卻是兩側完好無損的建築。
只一眼看去,哪怕是普通人,都能隱約感受到其中的驚人控制力。
赫默目不轉睛的看着這一幕。
哪怕無數次從視頻上看到過類似的場景,但卻永遠都不如身臨其境去體驗來得令人印象深刻。
“果然......不愧是你啊,白先生。”
赫默忽然笑着看他,韓白衣則是一臉的莫名其妙,反手又敲了她一個爆慄。
“什麼不愧是我?我問你話呢,加班聽見沒!加班。”
“從今天開始你就在牢房裡定居了。”
正說着,就見全身赤着的伊芙利特,砰的一聲從半空摔落到地上,恰好掉在二人身旁。
韓白衣的餘光似乎瞥到了白花花的東西,於是就學着普通的正人君子那樣,裝作若無其事的轉頭看了一眼。
一眼,和一柱香一樣,都是時間單位。正常情況下,大概等於三分鐘。
而後,就聽赫默幽幽的道:
“不愧是你啊,白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