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市警局大樓內,林遙坐在鑑證科門口心急火燎地等待着。早上開始,他就跟劉隊商量讓媒體報道張馨案的事兒。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那個計時器放在明面兒上。但是,那個計時器究竟是不是溫雨辰在姚志案現場聽見的聲音來源還不可知,萬一不是呢?林遙說驗指紋和血跡吧,看看上面有沒有跟案子有關的東西。
驗證指紋和血跡並不難。難的是指紋需要對比,血跡也需要對比。在對比的過程中,林遙心急難耐。他做好了計時器上毫無收穫的準備,卻捨不得放棄自己的計劃。
在煎熬了三個多小時後,終於有了結果。計時器上的指紋,除了溫雨辰,採集到兩個,卻沒有馮果的。指紋庫裡也沒找到正主兒,至於血跡,更是沒影兒的事兒。
這個結果讓林遙有些失望,也算在意料之中。愁的是接下來的事。劉隊建議取消讓媒體報道的計劃,划不來,反而容易引起嫌疑人的戒心。畢竟,馮果已經報案了。
林遙還是不想放棄。跟劉隊商量,“今晚我再去一次馮果的別墅。”
你還去幹什麼?就算證明了計時器上有馮果的指紋,也在正常範圍之內。你又能證明什麼?
說來說去,劉隊看到林遙的固執,也不好再說什麼。碰巧,樊雲娜和田野從外面走進來,後面還跟着一臉鬱悶的葛東明。樊雲娜看到了林遙,結果就當沒看見一樣,徑直從他身邊走過。田野在林遙面前停下,眼睛積滿了求助的信號,被後面趕上來的葛東明扯到了一邊。
葛東明很禮貌地請樊雲娜稍等片刻,隨後,帶着林遙和田野找到另一間屋子,說私話。林遙把這兩天所得的線索說了一遍,事無鉅細,句句精到。葛東明聽過後眉頭越蹙越緊,最後,只問了一句話:“你只是因爲直覺才認定馮果有嫌疑?”
“肯定有。這個我確定。”林遙說,“現在我想要調查的是:他是主犯還是從犯。”
一邊的田野跟着說:“馮果這人到底怎麼回事還兩說。上午我聽司徒的意思,那小子完全把餐盤裡的血跡合理化了,這麼一來我們不是更被動。”
“司徒給你打電話了?”林遙納悶地問。
司徒的電話是打給葛東明的,主要就是說馮果很狡猾,沒等咱們去調查,驗證出血液是誰的,怎麼來的,他已經找理由堵死了咱們的嘴。他報警報的及時,即便媒體報道了張馨案,報道了關於計時器的問題,他也有足夠的理由推脫。丟了,被偷了,我哪知道那東西怎麼會在案發現場。
算來算去的,他們等於白忙了一夜。
馮果的面面俱到正是林遙懷疑的地方。你沒問題,你沒貓膩,你幹嘛這麼防備我們?幹嘛急着補救損失?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拿馮果沒辦法。
“你那個計劃繼續吧。”葛東明做了決定,“馮果的嫌疑是洗不清了,這人肯定有問題。既然有問題,咱們就不能被動挨打。晚上你找個藉口再去一趟他那別墅。”
“組長,這麼做也沒用啊。”田野說道,“計時器上有馮果指紋很正常,東西本來就是他的。有他管家的指紋也正常。我們拿這個說事撈不着便宜。”
“我沒想在這事上撈便宜?”林遙忽然說。
田野有些糊塗,便問林遙這是怎麼意思。林遙沒有解釋,只是一笑而過。
本來,田野還想繼續刨根問底,被葛東明的話岔開了。葛東明說:“上頭急瘋了。我下午要回去一趟,安撫安撫那幫老神仙。田野你繼續跟着樊博士吧,順便從她嘴裡套套對韓棟什麼看法。”
說到韓棟,林遙問田野,樊雲娜接觸過韓棟沒有。田野說:“昨晚見得面。司徒和組長跟司徒彥開會,我陪着樊雲娜在房間裡跟韓棟聊了一會兒。“
“樊雲娜怎麼說?“林遙問道。
“不是他。”田野哭笑不得地說,“樊雲娜就兩句話‘不是他,至少殺了王錚的兇手不是他’。”
林遙撓撓鼻子,覺得微妙了。
與林遙那邊緊鑼密鼓的分析案情不同,司徒帶着韓棟回到酒店,先找到一家複印社,打印了一份剛剛收到的郵件。不算多,三四張a4紙。隨後,司徒沒有回房間,而是說要請韓棟喝咖啡吃簡餐。
他們在酒店的咖啡座閒聊。說是閒聊,其實一直都是司徒在說,韓棟在聽。司徒並不在乎對方的冷漠,也不在乎他掩藏不住的厭惡。司徒拿着那那幾張印滿了字的a4紙,翻來覆去地看,嘮嘮叨叨地說。一眨眼,就到了下午一點多。
“累麼?”司徒問道。
韓棟點點頭,“我回房間休息。”
看韓棟說話的時候已經起了身,大有不同意他也照走的架勢。司徒不厚道地笑道,“怎麼,跟馮果獨處了十來分鐘就影響你幾個小時的心情麼?”
韓棟還未站直的身體微微一僵,“我不知道你說什麼。”
“你知道。”司徒懶散地靠着椅子,“你坐進我的車,我看到你的臉色蒼白,你的手雖然藏在口袋裡,但是哆嗦的厲害。”
幾乎剝開了所有隱藏在陰暗中的醜態,韓棟緊緊咬着下脣,眼神中充斥着憤怒與不甘,死死地盯着司徒。他說:“你跟我說了兩個多小時,爲的就是這幾句話吧?”
“還有別的。”司徒指了指椅子,示意韓棟坐下,“我對你跟馮果的關係並沒有任何興趣。說的直白些,你們倆是炮/友也好,是虐戀情深也罷,跟我沒有屁點兒的關係。但是你要搞清楚,你們倆都是嫌疑人,你們的一舉一動,你們的一言一行,都在我的觀察範圍之內。”
說着,司徒懶洋洋地挺直了腰板,雙手落在桌子上,無形中給對面的人一股壓力。他笑道:“韓棟,當年的火災你們遇到了突發事件。輻射,導致內臟慢性衰竭。你們都說火是從二樓燒起來的,其實,是從一樓燒起來的吧?馮果患病後第一個跑路,就像他知道其他幾家討不回一個說法似的。那麼你覺得呢?馮果還知道些什麼?或者說,你還知道些什麼?”
“我什麼都不知道。”韓棟的嘴脣在發抖,膽怯地避開了司徒的目光。
司徒把手裡的資料放在桌上。這是廖江宇查到的一些線索。掀開一頁,司徒說:“當年,去參觀學習的十幾個人都是老教授選的。我發現一個特點。除了馮果和一個叫馬小丁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是班裡的學習尖子。姚志和馮果什麼關係,這個馬小丁又是誰?”
司徒把資料轉過去,上面有一張一寸免冠照片。韓棟搭眼看了看,神色如常地說:“他也在裡面,我是說,六個人裡。”
之前,葉慈的調查結果裡只有班級人員的名單,並沒有每個人的成績單,十六年前的事還是亮子那位鄭大姐說出來的。葉慈那貨現在懶的要死,姑且不指望他。廖江宇忙前忙後查出不少東西,這份成績單和十幾個人的行爲素養、家庭條件、社會關係都一一在列。唯一讓和尚惱火的是:其中患病的六個人除了韓棟與馮果,其他的一個沒找到。那四個人在畢業之後,一年之間,約好似的一起人間蒸發了。
資料下面是一段廖江宇的追申:老色鬼,不是當事人自己蒸發,他們的家庭,父母,都找不到。十六年前,誰能有這麼大的權利?你悠着點,別捅了馬蜂窩。看勢不妙,咱趕緊撤。
司徒把最後一頁握在手裡,沒有讓韓棟看到。
“說說吧,這個馬小丁爲什麼在裡面?”
“不知道。”韓棟說,“人員都是老師定的,我怎麼知道。”
“那在你看來這正常麼?”
聞言,韓棟哼笑了一聲,說:“我覺得,我認真去考慮這件事纔不正常。”
司徒撇撇嘴,不予置否。接着,他點了點那份成績單,“韓棟,你仔細看清楚。除了馬小丁和馮果之外,剩下的人成績水平線都是九十以上。換句話說,當年去參觀科研所的學生都是教授的愛徒。所以,馮果和馬小丁這兩個在平均線以下的學生就顯得非常唐突。當時,肯定發生了什麼問題,讓老教授臨時換掉了兩個人。”
他的懷疑是:馮果替換了姚志,那麼,是不是可以假設,馬小丁替換了王錚?
“我真的不知道。”韓棟無奈地嘆息一聲,“我也是現在才知道,馮果是代替姚志去的。”
這一回,司徒笑了。他略低着頭,肩膀隨着控制不住的笑意而微微發顫。在韓棟完全無法理解他爲何發笑的時候,司徒歪着身子,懶懶地靠在沙發上,說道:“從早上到現在,我什麼時候說過,是馮果取代了姚志?”
瞬間蒼白的臉色泄露了韓棟內心的慌急,司徒卻好整以暇地端詳着,看他跳進自己的陷阱,那緊張而又不知所措的模樣。
韓棟被司徒設計了一把,司徒卻沒有緊逼着他說出實情。起了身,拍拍韓棟的肩膀,“我不急。你慢慢想,什麼時候想通了再跟我談。”言罷,他把香菸放進嘴裡咬着,大搖大擺地離開了咖啡座。
韓棟好像個木頭人似地呆坐在座位上,放在腿上的兩隻手緊緊地握成拳頭。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司徒的背脊,那一刻,他的眼神很複雜。有恨意,也有委屈。
回到房間,司徒洗了澡呼呼大睡。
晚上六點,林遙給馮果打了電話,說有事拜訪。馮果自然熱情招待,只是覺得跟在林遙身邊的劉隊特別礙眼。林遙打着來看看被盜現場的理由,隨行的也劉隊直言:“我需要別墅裡所有人的指紋作對比。”
馮果二話沒說,把別墅裡的人都召集過來,讓他們按照劉隊的指示辦。這時候,林遙提出想去地下室看看。馮果瞥了一眼正在給衆人採集指紋的劉隊,當下就說:“我看劉隊長要忙好一陣,我們先下去看看怎麼樣?”
他媽的又是單獨相處,神煩!林遙在心裡抱怨着,終究還是跟着馮果去了地下室。
“我聽劉隊說在這裡檢測出不少指紋,因爲沒有對比樣本,排查工作不好做。所以,我……”林遙的話還沒說完,察覺到馮果他奶奶地離自己越來越近!
馮果站在林遙的身後,深深嗅着清香的氣息。甚至有些陶醉其中。林遙不着痕跡地錯開一步,正色道:“丟失物品的清單給警方了麼?”
“當然。”馮果笑道,“下午就傳真過去了。這個你知道的,對不對?”
林遙的眉間出現幾道皺紋,他實在不會對着一個討厭的人。馮果得寸進尺,“林遙,你在關心我。”
沒有理睬馮果的曖昧,林遙公事公辦,“說說當時的情況。”
“我不是很清楚。今天早上是我的管家發現丟了東西。他每天早上都會來打開窗戶放放空氣。今天早上進來的時候,發現窗戶已經開了,所以他才檢查了一遍藏品。”
“你這間屋子很多貴重的東西,爲什麼沒有防盜措施?”
馮果笑着跟上林遙的腳步,很近,近的幾乎能夠感受對方的呼吸。馮果柔聲說道:“以後,你幫我看着好不好?”
林遙繼續後退,“馮果,你老實點!我問你這房間爲什麼沒有防盜措施?”
馮果對林遙的冷漠毫不在意,緩慢地上前幾步,幾乎將林遙逼進了角落。他這才說:“我沒想到國內的治安這麼差。
終於失了耐心,林遙一把抓住馮果的衣襟狠狠地推搡了一把。馮果踉蹌後退,撞在了櫃子上,狼狽不堪。林遙氣惱地徑直走出收藏室。馮果挑挑眉,長吁了一口氣,頗有“這纔夠味兒”的滿足感。
林遙氣勢洶洶地殺出別墅,劉隊這邊剛剛採集完所有的指紋,跑出去的時候林遙已經沒影兒了。劉隊摸摸下巴,心說:林遙不會一時衝動殺了馮果吧?
林遙是坐着劉隊的車過來,一氣之下走到馬上路才發現,這個破地方不好叫車。其實,只要他稍微等會兒,或者是給劉隊打個電話都可以。但林遙偏偏不想坐劉隊的車回去。馮果讓他噁心,這種想要殺人的憤怒感已經許久許久未曾有過。所以,他想司徒。
“馬上來接我,快點。”打了司徒的電話,林遙覺得自己偶爾耍耍賴也可以。自家爺們當然趕緊爬起來穿衣服,跑過來接他。反應、速度、讓林遙的心情好了許多。
趕過來接林遙,司徒早料定他的心情會很糟。直到見了人,才發現林遙的狀態似乎還算正常。司徒看了看時間,是晚上八點半,提議先找個地方吃飯,晚點回去。因爲他聽說今晚樊雲娜會去酒店。
“不回去也可以!”一聽樊雲娜的名字,林遙的心情又糟糕起來,“她還來幹什麼?組長都回去了。”
“說是找韓棟聊聊。”司徒給自家小祖宗順毛,“順便跟咱倆聊聊。”
“那女人吃癟沒夠吧?上回我把話說的很清楚了。聊個屁啊聊!”臥槽,越說越他媽的心煩,“別提他們。你這一天都幹什麼了?刺激馮果了吧?”
“沒有。”司徒老老實實地說,“我表現的特別大度!現在,咱不提他,心煩。我告訴你件事,和尚分析了那段錄像,我發現一個特別有趣的問題。”
說着,司徒把打印出來的兩張圖片塞進了林遙的手裡。林遙反覆看了看,忽然瞪大了眼睛。司徒笑道:“發現了吧?”
“我該說什麼?”林遙眨着眼睛,故作無知的模樣可愛的讓人吃不消。
司徒揉了揉他的臉蛋兒,笑道:“說什麼都行,這個無所謂。有所謂的是什麼時候說。”
“現在不能說。”林遙的決定跟司徒的一樣,“再等等。最好能撬開韓棟的嘴。”
“難哦。”司徒苦惱地嘆息,“韓棟身上的問題太多,今天中午我跟他談過一次。“
司徒將跟韓棟的談話內容仔仔細細說了一遍,最後的懷疑也讓林遙感到奇怪。但,他疑惑的是,“不對吧,司徒。你看,馮果取代了姚志,但是姚志的成績不怎麼樣啊。這就跟你懷疑的有出入了。”
司徒樂了,“你怎麼知道姚志的成績不好?”
“韓棟和蘇子健說的。姚志就是個富二代,平時也不怎麼學習。”說到這裡,林遙恍然大悟,“我操!這倆人合夥騙咱們。”
對!從始至終,蘇子健和韓棟口中的姚志都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