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種,確實是一種玄之又玄的存在。即使是譜錄《天書》,親手創立“道胎種魔”的魔門聖帝,或許其實也並不完全明白魔種的實質。很有可能,魔門聖帝只是偶爾發現了魔種的存在,然後便想方設法,模擬和培養出魔種,並以此爲基礎,創出“道胎種魔”而已。
千古以來,能夠孕育出魔種的人,本身已經少而又少。可以讓魔種吸取道胎提供的養分,終於得以大成者,更是絕無僅有。
偏偏在這個時代,世上先有了一個魔聖厲驚魂,然後又有了一個程立,兩人先後都把魔種培育至大成境界。如此奇事,不但肯定屬於空前,而且也必定要絕後了。
魔種與仙心之間,存在着奇妙的特異感應能力。同樣地,魔種和魔種之間,也有類似的感應能力。
就在程立正在沉思殺人血案,易水道,血河宗,還有神裔一族之間那錯綜複雜,卻又隱晦不露的微妙關係時。忽然,程立竟感覺到一陣莫名的悸動,在精神最深處出現。
這種悸動,給予程立的感覺,是又熟悉又陌生。他微微一怔,隨即竟完全不假思索地,就在意識中泛現出一個彷彿能威壓天下的形象——魔聖厲驚魂!
程立愕然一詫,隨之長身站起,把“九曜”寶刀歸入鞘內,推門而出。他沒有召喚龍馬“太僕”,只是徑自邁步而行。也說不上從什麼時候開始,速度驟然加快,整個人穿過軍營,隨之沿着一道看不見的階梯,拾步走上夜空,身形如離弦急箭,破空而去。
高空置上,沒有任何建築物阻隔,讓程立可以盡情地施展“瞬步”,而不必擔心會誤傷無辜。
再加上每飛躍一段距離之後,程立便會以暗物質凝聚出無形的踏腳石,借力再度加速。如此一來,竟似當真能夠徒步飛行一般,簡直神乎其技。
速度越來越快。不過半晌光陰,程立已經離開市區,到達泰安府城的西北近郊。他身形忽然一頓,然後飄然落地。所踏足之處,卻是星光覆蓋下的一片小樹林。
程立揹負雙手,就似飯後散步一樣,在林中安然行走。速度看似不快,可是身旁左右兩側處的景物,卻如飛行一般,不住地往後倒退。
片刻之後,林中道路已然抵達盡頭。眼前陡爾爲之豁然開朗。卻見星光當中,一片平靜湖水在眼前展現。湖面隨着波濤起伏而溫柔地上下搖晃。星光璀璨,如夢如幻。
“滾滾龍爭虎鬥,世態炎涼俱往。悵寥廊,問蒼茫大地,誰主沉浮?浪花淘盡英雄,還看今朝。”
淡然吟哦聲中,但見一葉扁舟正由遠而近,徐徐駛來。扁舟之上,只有一名身形雄偉的男子。他穩若磐石般坐在船頭處,面前擺着個紅泥小火爐,爐上還燙着壺酒。男子手裡拿着把扇子,正輕輕煽火煮酒。在星空之下,湖水之上,一切也顯得如此平和寧靜。
程立一笑。心中無喜無悲,平靜地走向湖岸邊緣,抱拳道:“厲師兄,別來無恙。”
魔聖厲驚魂放下扇子,雙眸閃爍着炯炯精光,向程立望來。淡淡道:“爲兄恰好得了壺酒,據說是孔府那些老學究,專門用來祭祀他家老祖宗的。師弟何不上來,與爲兄小酌三杯?”
程立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身形微動,早已橫越數丈距離,穩穩站在船頭,然後盤膝就座。
厲驚魂欣然頜首,也不見他取出船槳划水,但小舟卻驟然轉了個頭,悠悠向湖心處漂去。
片刻之後,小舟已至湖心。魔聖收斂元功,任由小舟如浮萍般隨波逐流。隨即從爐上提起酒壺,滿斟兩杯,道:“師弟,請。”
程立端起酒杯,道:“師兄,請。”舉杯一飲而盡。魔聖再度給他滿上。兩人就此相互對飲了三杯。
程立放下酒杯,由衷道:“口感中正,綿延醇厚,回味悠長。”果然是最正宗的孔府酒。就如同孔夫子的儒家學說一樣,講究的是個中庸之道。因爲唯有中庸,方得長久。
魔聖卻皺起眉頭,道:“師弟近來受了那些腐儒的荼毒嗎?爲何說話出口,竟如此無聊?”
程立聳聳肩,道:“就事論事而已。師兄,即使是你,也不能不承認的。雖然儒家並不完美,但說到治國,當今世上,也沒有比它更好用的法子了。”
魔聖冷哂道:“漢家自有制度,本以霸王道雜之,奈何純任德教,用周政乎?且俗儒不達時宜,好是古非今,使人眩於名實,不知所守,何足委任?”
程立這段時間以來,倒也斷斷續續,讀過一些古書。所以他也知道,魔聖這番話,出自《漢書》。
漢元帝還是太子的時候,見父親漢宣帝重用一些法家文吏,於是向父親請求多用儒生。但漢宣帝卻認爲,儒家重教化,屬於王道。法家重刑罰,屬於霸道。
爲君者,應該霸道和王道摻雜使用,才能把天下治理得好。又說那些儒生不識世務,不接地氣。常常有重視古代,卻輕視現代的傾向,幾乎都是須有其名的廢物,所以不適合被重用。
說完這番話之後,漢宣帝又嘆息說,將來讓漢朝變得混亂的人,一定就是自己的兒子(漢元帝)了。
這番典故,在歷史上也頗爲有名。此刻魔聖借過來,正是用以反駁程立稱讚儒門的話。
程立則搖搖頭,道:“一兩個腐儒,並不能代表儒家。就如同你我兩人也不能代表整個魔門一樣。
而且師兄,剛纔我也並沒有說,儒家就毫無瑕疵啊。只不過說在現今這個世道,並沒有比儒家更完美的治國之道罷了。”
魔聖淡淡道:“其實還是有的。所謂天知道,損有餘而補不足。歷朝歷代,爲什麼最後都亡國了?就因爲年深月久,世家門閥,軍功勳貴,文人士大夫紛紛崛起,不斷侵佔老百姓。
就像草原上一羣羊,本來足夠供應狼羣食用。可是忽然又多了一羣獅子,忽然又多了一羣鬣狗,忽然又多了一羣豺狽,都要來吃羊。吃來吃去,羊不夠吃了,這些豺狼虎豹鬣狗獅子之類,自然只能跟着餓死,等於國家也亡了。
所以如果由爲兄來治國,那麼也簡單得很,定期清理一次草原,把那些貪心不足,膽敢胡亂吃羊的豺狼虎豹,統統都打死,自然就什麼問題都沒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