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只有一半”的怪人,實在讓人印象太過深刻。以至於不管是誰走在他身邊,往往都會被忽視掉。
但這些人當中,絕對不包括程立。
所以程立看得很清楚。走在“只有一半”的怪人身後左側者,年紀不大,留着兩道修整得很漂亮的小鬍子。看上去斯斯文文,人畜無害。
“只有一半”的怪人身後右側者,則是個滿頭白髮,道貌岸然,似乎飽讀詩書的老學究。他的手枯瘦蠟黃,還留着至少有三、四寸長的指甲。
程立是被荒野中的孤狼所撫養長大。所以,在還沒有得到覺醒,還未曾成爲一名劫者之前,他便已經擁有了如同狼一般敏銳的直覺。
此時此刻,這份直覺再度出現。並且告訴程立。那兩個看上去很完整的人,其實論危險程度,絕不會比“只有一半”的怪人,稍微弱上半分。假如只注意着那個怪人,卻忽略了那個小鬍子和老學究,那麼結果肯定不怎麼美妙。
水龍吟也皺了皺眉,向後退了幾步靠近程立,低聲道:“來了三個棘手貨色。看模樣,不把這幾個人統統打趴下,那條老狐狸是不可能出來的了。怎麼樣,你選哪個?”
程立淡淡道:“你先選。”
水龍吟微微點頭:“行。那麼我要那個只有一半的怪人。另外兩個給你。”
頓了頓,水龍吟又笑着伸手,在程立肩膀上一拍:“之前你幹掉那個淫賊百花盜的武器,在這裡應該也能用吧?放心,我會製造出機會,讓你有足夠時間準備的。”
當日在小鎮外的山崗上,程立拿出巴-雷-特*,一槍把百花盜打殘的情景,水龍吟從頭到尾,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在他想來,程立肯定需要很長的時間來做準備,才能使用這種武器。
但實際上並非如此。當日程立和百花盜之間,距離至少有上百米遠。而且又是黑夜之中,百花盜手裡更有人質。爲了慎重起見,所以程立纔多花了些時間去進行瞄準。
但現在彼此距離不過三四十米,賭場裡也燈火通明,對方手頭同樣沒有什麼人質。程立根本用不着特意花時間去瞄準,更不用有什麼顧忌。只要他願意,隨時都能拿出巴-雷-特,隨時都能開槍。
當然,在這個距離之內,也完全不適合巴-雷-特發揮作用。唯有程立套在槍套裡,綁在貼身武器帶裡面,那金銀雙色的兩支勃朗寧M1911大威力手槍,纔是最適合眼下場合發揮的武器。
這些事解釋起來挺麻煩的。所以程立根本沒打算解釋。他只是向水龍吟點點頭,表示知道了。然後便繼續安坐不動。
那邊廂,紅大鬍子看見有援兵出現,登時如釋重負地長長吐了口大氣。他連忙上前,在那“半個怪人”耳邊嘀嘀咕咕,把事情的經過一五一十地說了一遍。
那半個怪人點點頭,轉身過來,向程立和水龍吟上下打量,嘶聲道:“你們兩個,究竟是什麼人?誰指使你們來快活林搗亂的?”
至於那小鬍子和老學究,卻似乎根本不理事。徑自在旁邊坐下,然後便拿起殘留桌上的酒壺酒杯,你一杯我一杯地,相互對酌起來。
水龍吟向這兩人瞥了一眼,隨即把注意力轉移回半個怪人身上。微笑道:“閣下可能夠有所誤會了。我們只是進來賭錢而已,哪裡有鬧什麼事?賭錢許輸不許贏?贏了不準拿錢走?普天下的賭場,恐怕都沒有這種規矩吧?”
半個怪人獰笑道:“普天下的賭場,當然都沒有許輸不許贏的規矩。可是卻有規矩,一旦抓到有人膽敢弄鬼出千,那就格殺勿論!”
水龍吟連連搖頭:“東西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說我們作弊?請問是誰看見了?有什麼證據?”
半個怪人獰笑道:“就是我看見了。至於說證據嘛,拿下你們兩個小兔崽子之後再慢慢搜,自然能搜出證據。”
水龍吟面色一沉,冷冷道:“閣下這是不打算講理了?”
半個怪人陰惻惻道:“道理當然要講的。不過究竟是誰的道理,用什麼來講這個道理,那就不一定了。”
水龍吟道:“那麼,閣下到底想要用什麼來講道理?”
半個怪人喝道:“就用這個!”
“個”字甫出口,半個怪人身子陡然向前一撲,似乎站立不住,要撲在地上了。偏偏他並沒有撲倒,反而藉助這一撲之勢,橫越數丈,徑直撲到水龍吟面前。提起腋下鐵柺,以拐爲劍,斜斜刺向水龍吟咽喉。
“笑指天南?你是海南派弟子!”
半個怪人一出手,水龍吟立刻認出來了。這一着劍走偏鋒,正是武林七大劍派之中,海南派的鎮派劍法“天殘十三式”。
據說當年海南派的創派祖師,同樣也是一名殘疾人。但他卻憑着這套劍法,縱橫天下三十年,劍下從無敵手。
“天殘十三式”雖然精妙絕倫,卻是海南派的創派祖師爲自己而創的。除非有人和他一樣,也是個殘疾人。否則不管怎麼苦練,終究練不全這套劍法。故此,據說即使當今海南派的掌門人,也只練成了區區三式。
偏偏這個只有一半的怪人,恰好就和海南派祖師一樣,也是身具殘疾。所以天殘十三式在他手裡,赫然相得益彰,能夠把劍式的威力發揮得淋漓盡致。
水龍吟的掌法縱然精妙,但遇上這種詭異狠辣,招招都刁鑽莫測的劍法,一時間也禁不住應付爲艱,只能步步後退。
白駒過隙之際,半個怪人已然把水龍吟逼進死角。鐵柺猶如暴風驟雨,四面八方地徹底封死了他的去路。劍勢不斷收窄,誓要滅絕生機。
水龍吟雖然竭力抵擋,卻始終左支右拙。忽然,他左側脅下暴露出一個小小破綻。半個怪人獨眼一亮,厲聲長嘯,挺起鐵柺如電疾刺。
鐵柺雖然還未觸及水龍吟身體,但那股凌厲劍氣,卻已經破體侵入。水龍吟只覺如墮冰窟,渾身冰涼。生死關頭,他什麼都顧不上了,立刻扯開喉嚨高聲叫道:“住手!我是……”
半個怪人殺得興起,哪管敵人在說什麼?這當口就是玉皇大帝下凡,他也先殺了再說。當下劍勢非但不停,反而更加催勁力,速度再快兩分。
水龍吟被那劍氣一逼,剩餘的半句說話,登時再也說不出口。他面如死灰,萬般無奈,只好閉目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