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太傅本來正和天子說着話。驟見程立等人進來,太傅當即一笑,收住話頭,凝聲道:“陛下,您要見的人來了。”
天子“哦”地答應一聲,回過頭來,饒有興味地向程立打量。一瞥眼之間,只見他年紀甚輕,頂多二十剛出頭罷了。相貌倒還有幾分英俊,只是身形略顯淡薄。
假如撇除他身上那些屬於天子的打扮,那麼在程立看來,這也就是名頗爲普通的年輕人罷了。什麼一國之君,萬乘之軀的尊貴霸氣,都是虛的,並不存在。
天子回首的同時,小榮也向前走上兩步,撩起袍服下襬,向着天子雙膝跪地,畢恭畢敬道:“啓稟陛下,奴婢前來複命。程立與水龍吟等二人已經帶到,敬請陛下發落。”
水龍吟不敢怠慢,連忙也單膝下跪,恭恭敬敬地行禮道:“微臣水龍吟,參見陛下。”
小榮是宮裡的太監,跪習慣了。水龍吟則是朝廷命官,自然也願意跪。但程立身上雖同樣有個百戶侯的爵位,卻從未把自己視爲誰的下屬,更不認爲自己就比這位大魏天子低了一等。故此他並不下跪,只是雙手抱拳,彎腰作揖,也道:“在下程立,見過陛下。”
“大膽!程立,在陛下面前,你竟敢站着,不肯下跪?如此無禮,委實狂忤之極!”
天子還未說話,旁邊已經響起了一聲怒斥。緊接着,就見旁邊屏風之後,閃出一道人影。身上打扮與大殿大門處的宗文敬相同,體內更隱隱存有一股鋒銳劍意。雖然腰間並未帶劍,但程立根本不用再看第二眼,便已經知道。此人肯定就是大內侍衛的第三名副總管,出身華山派的蔡紫鋒。
程立站起身來,向蔡紫鋒淡淡掃了兩眼,微微一笑,並不說話。但僅僅就是這麼一笑,已經讓蔡紫鋒察覺到深深的鄙視和不屑(當然,只是他自己這麼覺得而已),登時便暴跳如雷,怒道:“笑什麼?你這狂忤之徒,在陛下面前,居然還敢這樣撒野,簡直是大不敬!陛下,請恩准微臣拿下這狂徒,重重治罪!”
話聲未落,蔡紫鋒竟不等天子發話,已經身形一晃,右手並指成劍,手臂一縮一引,就要向程立出招。
程立卻連看都不看,淡淡道:“曲池、地倉、合谷。”
話聲平淡,但在蔡紫鋒聽來,卻登時如遭雷擊。他站定了,失聲叫道:“你說什麼?”
程立又笑笑,仍不答話。蔡紫鋒則面色變幻,猛然用力一咬牙,再度提起右臂,作勢欲要出招。
可是仍然和剛纔一樣,他還沒來得真正出招,程立再度開口,淡淡道:“天鼎、商曲、章門。”
蔡紫鋒面色再度劇變,登時活像見了鬼一樣,嘶聲叫道:“你,你怎麼會……怎麼會……”一句話還未說話,陡然氣息接不上來,喉嚨裡發出格格格幾聲輕響,雙眼翻白,竟當場仰天倒下,“啪噠~”重重落地。
這下變故,來得實在突兀至極。天子也好,皇后也罷,登時都禁不住怔住了。旁邊幾名站立着伺候的太監,更當場面色發白,尖聲驚叫道:“刺客!有刺客!來人啊,快護駕,快護駕!”
話聲才落,門外立刻“呼啦啦~”衝進來一幫大內侍衛,把天子與皇后裡三層地包圍得水泄不通。別說刺客了,哪怕蒼蠅蚊子,都休想能夠越過這重重包圍,傷害得到天子與皇后的半根寒毛。
程立啞然失笑。禁不住搖了搖頭。別說是他,就連天子自己,也覺得有些小題大做了。當即呵斥道:“什麼刺客?胡鬧!沒看見太傅在這裡嗎?假如真有什麼刺客,連太傅都對付不了的,憑你們這些人,難道就能保得住朕了?退下,統統都給朕退下。”
那些侍衛一個個你看我,我看你,各自露出尷尬之色,當即紛紛退下。天子則向諸葛太傅問道:“太傅,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蔡總管怎麼突然暈倒了?”
諸葛太傅微微欠身,溫言道:“回稟天子。剛纔蔡總管以指爲劍,想要向程百戶出招。假如老臣沒看錯的話,那麼他第一招要使的,乃是華山劍法中的‘有鳳來儀’。
這一招威力極大,算是華山劍法裡不可多得的高招。但此招之中,仍有三處破綻,乃是曲池、地倉、合谷等三處穴道。劍招未出,卻已經被程百戶一口道破。蔡總管自然會覺得吃驚。
但或許蔡總管覺得,程百戶只是湊巧叫了這三處穴道,未必當真已經看穿他劍招裡的破綻。於是還要再試第二次。
這一次,他所使用的,乃是華山劍法裡的‘太嶽三青峰’。威力比剛纔的有鳳來儀更強,變化更快。可惜並沒有用,仍然是還未出劍,已經被程百戶叫破了天鼎、商曲、章門等三處穴道的破綻。
蔡總管大概是過分驚疑,於是一口氣接不上來,這才昏過去罷了。但陛下請放心,蔡總管只是氣急攻心,本身並沒有什麼傷。只要好好休息一陣,醒來後便沒事了。”
諸葛太傅解釋了這麼一波,天子和皇后方纔恍然大悟。回頭再看程立,目光已經和之前截然不同了。其中儼然充滿了讚賞之意。天子更欣然道:“程立,你的本事很高啊。只是看了蔡總管一眼,已經知道他要用什麼招了。這豈非就是未卜先知的神通?”
程立笑笑:“陛下過譽了。其實我的本事也只一般,算不上很高。至於未卜先知的神通,更加不會。只不過我對於華山派劍法,比別人更熟悉一點而已。”
天子奇道:“你又不是華山派的人,怎麼會對華山派劍法那麼熟悉的?”
程立淡淡道:“我雖然不是華山派的人,但從某種角度來說,華山派的掌門人,就是我。”
天子更覺驚異了。連聲追問道:“程立,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來來來,你坐下來,仔細說給朕聽聽。對了,秋卿家也一起坐吧。”
兩人分別行禮,謝過了天子。隨之各自入座。程立咳嗽一聲,當下便把自己在洞天福地之內,在夢境虛無世界中的經歷,大概說了一遍。
當然,爲了避免太過驚世駭俗,所以關於“守護者”的事,是沒有說的。同時,爲了避免損及先人令譽,所以寧不羣在夢境世界裡的所作所爲,程立也略過了大半。只說自己擊敗了包括寧不凡在內的八人,終於得到了琉璃寶藏。
程立這番說話,可謂神奇玄異之極,令人難以置信。天子一輩子只在皇宮裡生活,頂多就是出去白玉京中轉一轉,就連白玉京之外是個什麼模樣,也只能靠想象。突然間聽到有這麼曲折離奇的經歷,不禁聽得入了神。甚至連皇后,也一樣被深深吸引住了。
半晌之後,程立終於把這番經歷說完了。天子卻似乎意猶未盡的樣子,興沖沖道:“這麼說來,程立,你果然已經得到了真正的琉璃寶藏,把神州王、刀聖、還有孤獨侯他們的武功秘笈都納爲己有,天下無敵了,對吧?”
程立搖頭道:“從來沒有天下無敵的武功,只有天下無敵的人。假如只是照着秘笈練,就能練成絕世高手的話,那麼這個高手也未免太不值價了。關於這點,太傅知道得最清楚。”
天子一怔,下意識回頭去看諸葛太傅。太傅則微笑着點點頭,道:“程百戶所言極是。呵呵~高手之所以高,不在手,在心。心若不行,則哪怕有神刀在手,也照樣成不了刀中之神的。”
天子似懂非懂,卻依舊點了點頭。道:“這個先不說。對了程立,朕記得你好像還未曾成親的,對吧?”
程立從容道:“雖然尚未成親,卻已經有山盟之誓。”
天子笑道:“朕知道朕知道。就是你留在遼東的那位凌娘子,以及白娘子和小青嘛。說真的程立,白娘子她們可是蛇妖啊,你一點兒也不害怕嗎?”
程立失笑道:“怎麼可能。小青她們說是蛇妖,其實那只是世人的誤解。和蛇沒有太大關係。至少單從外表看過去,白娘子和小青她們,就是再普通不過的人。”
天子雙眼流露出幾分憧憬,道:“雷峰塔的故事,朕從小便聽人說過。那時候朕總是想,法海和尚太可惡了,居然把那麼好的白娘子給鎮壓在塔下。有朝一日,等朕登基了,定然要前赴杭州,把雷峰塔挖倒,放出白娘子不可。”
頓了頓,天子又失笑道:“當然,這只是朕小時候的想法而已。等長大一點,朕便知道了。其實雷峰塔的事,只是個傳說,當不得真的。所以後來朕也再沒把這事放在心上。可萬萬沒想到……”
天子深深吸一口氣,雙眼發亮地看着程立,帶着幾分興奮,續道:“原來傳說竟是真的。而程立你,也當真辦到了朕當年曾經想過的事,推倒雷峰塔,放出白娘子。更和白娘子成了一對神仙眷屬。嘖嘖~好厲害好厲害。程立,你都不知道,朕有多麼羨慕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