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嗚嘟嘟~嗚嘟嘟~”
一陣嘹亮號角聲吹起,打斷了程立和秋夜雨的閒談。兩人加上小青,迴轉身來,向號角聲傳來的方向舉目眺望。只見大校場彼端,也就是霹靂堂衆多建築當中,最爲金碧輝煌華麗壯闊的一座大殿,陡然打開了大門。
大隊人馬從中走出,一個個默不作聲,分左右兩行排列。開始的時候,走出來的都是精悍漢子,程立他們看在眼裡,也不以爲然。但越到後來,情況便似乎越不對勁了。不但一些長了年紀的人走出來,甚至女人和小孩,也都紛紛走出。到最後,就連一些已經白髮蒼蒼,走兩步喘三喘,明顯已是風燭殘年的老人,也都拄着柺杖走出。
片刻之後,大校場上已經人頭涌涌,站滿了人。總數不下二千多人,卻有大半都是老弱婦孺。所有這些人都滿面陰沉,眼眸內滿懷怨毒,狠狠地盯着程立和小青、秋夜雨他們三人不放。
敵人越多,形勢越兇險,程立他們便越不會放在心上。可是眼下情景,卻着實詭異。這麼許多老弱婦孺,要說能打,那是肯定不能打的。在小青和秋夜雨看來,這兩千多人的威脅,其實還比不上剛纔那八輛陷陣車,又或者門樓上的火筒。
可是這兩千多人也不打,也不罵,也不吵,也不鬧,就這麼站在哪裡,一言不發,只是陰森森地死盯着程立他們。此情此景,卻着實讓人心裡發毛。
小青雖說是蛇妖,可也同樣是名女孩子。氣氛如此詭異,她下意識便覺得有點冷,伸手就抓住了程立的衣袖,低聲道:“這幫人怎麼回事?要打要殺要拼命,都趕緊過來啊。光傻站在那裡幹什麼?”
程立也覺得奇怪,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他們想幹什麼。不過大家還是得小心,千萬別因爲這幫人多半是老弱婦孺,就輕視了他們。要知道,霹靂子和霹靂銃這些武器,可是不管什麼人用,都一樣能夠要命的。”
論戰鬥力的話,秋夜雨自問遠遠不如程立。那騰空飛躍上千丈高空,然後如流星飛墜的一擊,簡直讓他歎爲觀止,尋思着休說自己四師兄弟,哪怕世叔親自出手,也未必能夠接得下這招。可惜那天下風雲碑之上,並沒有“天下第一腿”的名號。否則的話,程少也大可 當得一個天下第一。
可是說到人情世故,以及種種鬼蜮伎倆。秋夜雨多年來宦海沉浮,又和無數鉅奸大盜打過交道。可謂閱人無數,經驗豐富得不得了。說句不好聽的,這些人只要一撅起屁股,秋大檔頭早知道他們究竟是拉屎還是放屁。
故此秋大檔頭微微冷笑,道:“小青,妳也不用覺得發毛。程少,你更不用提防什麼霹靂子霹靂銃。依我看來,雷家這是在使苦肉計呢。”
程立一時間還不明所以,道:“什麼苦肉計?”
秋夜雨不屑道:“就是硬碰硬打不過,所以賣慘博同情囉。總之就是我弱我有理,我死了人你就該讓着我那一套。”
小青雖然在人間活了幾百年,可是一向接觸的都只是普通小老百姓,極少和豪門大戶打交道。故此這時候聽了秋夜雨的說話,她禁不住感覺完全匪夷所思,脫口道:“有理沒理,和強弱有什麼關係?雷家本來就想殺我們。怎麼,殺不掉我們卻被反殺,居然就變成他們有理了?這也太無賴了吧?”
秋夜雨不以爲然地撇撇嘴,道:“像霹靂堂雷家這種立足當地幾百年不倒的世家大族,哪個不是心黑手狠臉皮厚?無賴就無賴了,算得了什麼?只要有利可圖,哪怕孃老子被人砍了剁成肉醬,他們也絕不會多滴半點眼淚,反倒只會跳着腳大叫分一杯羹而已。”
程立皺眉道:“那該怎麼辦?雷家那些主事的人雖然該死。但這些老弱婦孺,我可不想對他們下手。”
秋夜雨嘆道:“先等着吧。你不動,他們也不會動的。”
小青問道:“那得等到什麼時候啊?”
秋夜雨聳聳肩:“等到主角上場唄。放心,不用很久的。因爲雷萬鈞也知道,我們這幾個煞星,可沒有太多耐心啊。”
說話之間,秋夜雨擡頭,向對面處那些雷家的人們,深深掃了一眼,目光森然,赫然讓那些雷家的老少們乍看之下,便忍不住激靈靈地打個寒顫。本來滿腔怨毒的目光,瞬間也被畏縮所取代。一個個都紛紛低下頭去,再不敢和秋夜雨相互對視。
“嗚嘟嘟~嗚嘟嘟~”
又是一陣號角聲響起。霹靂堂金殿大門之內,再度走出來一頂滑竿。
普通滑竿,不過是用兩根結實的長竹竿綁紮成擔架,中間架着張竹片編織的躺椅。擡起來走路的時候,一前一後合共兩名擔夫,也就可以了。
可眼前這頂滑竿,卻是兩縱兩橫,合共四根長竹竿合力擔起一張虎皮交椅。前前後後,整整用了十六名擔夫。氣派之大,甚至都比得上白玉京裡的一品二品大官了。
盤踞於這頂滑竿之上的人,身型昂藏,顯得不怒自威。國字口臉上,卻長着個大大的鷹鉤鼻,一看之下,就知道此人屬於典型的梟雄心性,肯定極不好對付。
不用再看第二眼,程立已經知道這個鷹鉤鼻子,正是霹靂堂堂主雷萬鈞。這人在江湖上其實名聲不顯,一向極少出手。武功之深淺,也沒多少人知道。但只要是認識他的人,都絕不敢低估輕視於他。
霹靂堂左右兩位護法長老雷騰和雷錚,雖然已經至少二十幾年沒離開過杭州。但年輕時,這兩人也曾經浪蕩江湖,和各路江湖中人,大大小小打過至少上百戰。閃電奇功和轟雷道的兩大絕學,讓他們橫行江湖,幾乎從無敗績。
所以江湖中幾乎人盡皆知。閃電奇功和轟雷道,都不過是從雷家鎮派絕 “雷霆無極功”當中分化出來的而已。即使兩功合施,也比不上原版的“雷霆無極功”。那麼作爲霹靂堂雷家數十年來,惟一一個能夠練成這門鎮派絕學的人,雷萬鈞修爲之高,應該無可質疑了。
故此雷萬鈞坐鎮霹靂堂三十年,這張堂主的寶座,一向坐得穩如泰山。可是他也萬萬沒想到,居然會有程立這個煞星忽然出現,而且專門和自己對着幹。
短短半月時間,原本在杭州獨霸一方,風光無限的霹靂堂,居然淪落爲過街老鼠,只剩下個人人喊打的份。外堂十二星煞,內堂八大金剛,全部都折損殆盡。實在流年不利到極點。
可是那個時候,雷萬鈞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想像得到,原來自己和霹靂堂的黴運,纔不過是剛剛開始。
坐在虎皮交椅上,居高臨下俯視全場。雷萬鈞表面上看起來不動聲色。但實際上,心頭簡直肉痛得在滴血。
霹靂筒,陷陣車,這些都是雷家壓箱底的秘密武器。將來勾當大事之際,是不可或缺的殺手鐗。可是綢繆中的大事十劃還沒有一撇,這些秘密武器就露了底,見了光。
更糟糕者,這些秘密武器曝光以後,居然連殺上門來這三個煞星的半根汗毛,都沒能傷到。反倒秘密武器全被毀了個七七八八。也不知道要耗費多少銀子和心血,才能把它們重建起來了。這樣雷萬鈞如何不感覺肉痛?
不過無論如何,這些都是“日後”的事情了。假如不能解決眼前的問題,那麼霹靂堂根本再沒有“未來”可言,自然也用不着煩惱“日後”了。
當下雷萬鈞隨手一揮,示意身邊的隨從,去把還癱坐在一邊的雷騰扶起來。隨即站起身來,走下滑竿,擡頭虎視程立,凝聲道:“閣下就是遼東自在山莊莊主,繡春樓百戶侯,執掌鋤奸玦的程立,程少?”
程立頜首道:“我是。你是霹靂堂堂主,雷萬鈞?”
雷萬鈞緩緩道:“本座正是。程少,你我一個身處遼東,一個盤踞江南。中間相隔千山萬水,本來素昧平生,也談不上什麼恩怨。但程少爲了一己之私,卻不惜大開殺戒,肆意屠戮我霹靂堂子弟。所作所爲,甚至比起江湖上那些邪魔外道,還更加有過之而無不及。所以……”
頓了頓,雷萬鈞目光炯炯,回過頭來望向秋夜雨,凝聲道:“秋大檔頭,本座實在想請問一句,朝廷辦事,繡春樓辦事,難道就是這樣肆無忌憚,這樣蠻不講理,這樣橫行霸道,這樣魚肉百姓的嗎?”
秋夜雨一怔,隨即仰天大笑:“好一個蠻不講理,好一個魚肉百姓。雷萬鈞啊雷萬鈞,想不到在你口中,居然也會聽到這兩個詞。新鮮新鮮,有趣有趣。所以江湖上說得好,人只要不死,哪怕活到一百歲,也能遇上各種新鮮事的。”
雷萬鈞面不改容,緩緩道:“秋大檔頭你在笑,人只要還能笑,那就是好事。可惜,本座現在卻笑不出來。眼淚在肚子裡流着呢。”
秋夜雨揮揮手,示意程立不用說話,這裡交給自己來應付。隨之冷笑道:“雷萬鈞,你也不用裝可憐了。這裡又沒有別人,你裝可憐給誰看呢?你們霹靂堂爲什麼會死人,難道自己心裡還沒點數麼?當真是豬八戒倒打一耙。
行了,廢話不用再說,省點力氣暖肚吧。我們這次來是爲什麼,你也應該明白了。趁早把東西交出來,大家都不用麻煩。否則的話,只恐怕江湖上的八大世家,從明天開始,就要變成七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