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寨之上,死的多是百姓,僞齊軍壓迫着這些平民上營寨守營,放滾木,火油,但凡民夫一露頭,這些營寨下的河東黑甲軍就放出箭矢。
如此一來,僞齊軍的傷亡就大大減少了,而普通百姓就遭殃了,壯男壯女皆有,死得到處都是,在雨水當中沖刷得皮膚髮白。
而河東黑甲軍的這些攻具,都是天氣尚未下雨時候所用,卻被寨牆之上的澆油焚燬,更開寨門派出小隊精銳人馬出來反擊焚燒。
雙方都還穿着不同士卒的戰襖,只是層層疊疊的死在一起。燒燬的攻具之上,還掛着焦黑的屍。
寨營之下,到處都是被挖開的豁口。豁口周圍,全是丟棄的大盾牌和亂石。大雨當中,夯土鬆軟,攻城之軍就撲至城根,在後面堆疊的土堆箭雨的支援下,拼命刨城,只要挖開豁口,就可以大隊涌進!
可是城牆之上,箭如雨下,射倒了一批又來一批,只是往下砸滾木礌石,燒熱的糞水,灰瓶金汁。
打到後來守具用完,守卒死傷慘重。就乾脆將營寨之中將領的搭建的木屋給拆卸下來,能用的大木磚石,全都砸了下來!
這又是一場攻勢失敗,一處城牆,滿滿的鋪了一層屍在上面,有的人還未死透,只是在泥水當中輾轉哀嚎。被滾熱的糞汁澆到的人,眉目皆不可見,只是跌跌撞撞的四下亂爬,露出粉紅的血肉,人人看得毛骨悚然,誰也不知道,下一個輪到的是不是自己!
營寨之上,同樣屍堆疊得高出了垛口,血水順着寨牆朝下流淌,如此大雨,也沖刷不乾淨。
僞齊軍守卒百姓,只是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活動着,翻檢屍體,是河東軍士卒的,扒了衣服皮甲,人下去一領席子埋了,若是百姓,就這麼赤條條的掀下來。
數萬李存孝所部,渾身泥水的撤了下來。營寨外河東黑甲軍土堆面密密麻麻的人頭探出來,看着僞齊軍打得跟烏龜似的,再也不出來的狼狽模樣,不知道誰先笑罵了一句,接着就是一片鬨笑的聲音。
寨牆之上的各位僞齊軍大將都是臉色一沉,緩緩退開,沿着階梯而下。緊貼着營寨裡頭,搭起了一個大棚。數十名飢疲交加的僞齊軍士卒戍守在外頭雨水當中。從城牆運下來的屍不及掩埋,只是如柴禾垛一般堆疊在城牆根,幾乎有一人高。血水混雜着泥濘,讓地面一片紫黑的顏色。
大棚當中,卻是傷兵在輾轉哀嚎。棚中還有一榻,面躺着的卻是黃巢高大的身子。他臉色慘白,身上裹着的白布血跡斑斑。卻還是在親兵扶持下竭力支撐起半截身子,低聲撫慰身邊不遠處的傷兵。
離他近一些的傷兵,都竭力支撐着不要出太大的嚎叫聲音。黃巢臉色慘淡,卻仍然神色鎮靜。
河東軍已經追了上來,戰事打到這個地步,黃巢把營寨裡自己華麗的臨時行宮都給拆了,用來防守,可見河東軍之驍勇。
“十三爺,將軍,俺們攻不動了!大雨之下,弓箭失了準頭,撲到城下,支援俺們的弓箭得零零落落,營寨上的僞齊守軍,都能直着腰用土石砸俺們!弟兄們宿野外,吃幹餅,還得冒着大雨攻城,拼死了不值!”
一名將領對着李存孝如實稟報道。
李存孝沉思了片刻,他是勇猛,但他也不傻,知道這樣下去,河東軍即便攻下來也是損失慘重,很明顯這是不划算的,不划算的事情就不能做,於是便道:“傳令下去,暫停進攻,在僞齊軍大營門口紮寨休息!”
就這樣,雙方進入僵持階段,裡面的人出去不來,外面的人攻不進。
營寨大棚當中,卻是傷兵在輾轉哀嚎。棚中還有一榻,面躺着的卻是黃巢高大的身子,黃巢臉色慘淡,卻仍然神色鎮靜。林言走來,黃巢身邊親兵都閃開,讓他走近。
黃巢轉頭過來看見是他,低聲笑道:“言兒,如何?又打退了一次是?某都聽着呢…………又送下不少弟兄屍…………這些日子,只是辛苦你了…………”
林言高壯的身子,明顯已經瘦了一大圈。雖然氣概不減,可誰都看得出這自內心的憔悴出來。他無言的走近黃巢,湊近了低聲道:“皇叔,支撐不了太久了…………營寨中屋子都快拆完,士卒傷亡近半…………趁着還有些力量,大雨裡頭,長濠也未完全被包圍。俺趁夜護着皇叔突出去…………俺留在這裡,絕不給皇叔丟臉就是!”
黃巢低聲一笑,只是看着林言。緩緩搖頭:“某半生征戰,已然一敗再敗,狼狽不堪,逃出去,也不過是行屍走肉,活着還有什麼味道?男兒大丈夫,不能五鼎食,五鼎烹,了不起也不過如此……某是不會走的……言兒,你且與我說,還能撐幾天?”
林言無聲的豎起五根手指。黃巢想笑,最後卻變成一陣震動肺葉的劇烈咳嗽。黃巢在一次大戰當中被一箭傷了肺葉,傷勢極重。又是兩日路顛簸,他能撐過來,已經是因爲身子健壯,異於常人!
“五天也夠了!我的麾下健兒,是不會丟下我的……,秦宗權更是野心勃勃之人。他不會放過這個機會!不會放過這個重創唐軍的機會,就算看錯,也不過是有死而已!”
……
無數雙手將李存孝扯在了盾牌下,更多高大的身軀堵在他的前頭。幾十人頂着厚重的木橋,如同一面大的櫓盾,只是衝向城下。
麾下好多重將都衝在最前面,只是護住李存孝,咬着刀,加了一手進來,只是拼命向前面涌去。
營寨上頭已經有僞齊軍守卒看見了木棰,在無數雙手託舉下過來,只是驚惶大呼。大雨的天氣,固然限制了撲城人的手段,同樣也限制了守城人的手段。至少點火焚燒攻具,就顯得爲難。
更多的人在盾牌掩護下舉起滾木礌石砸過來,還有人冒死探出身子用弓箭開始矢射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