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外面一層紅牆,裡面卻全是由三寸厚的不鏽鋼合金打造而成的房間,看起來頗有幾分科幻色彩。
房間裡充滿了現代化氣息,談不上奢華,卻也雅緻宜人,紅木櫥櫃,布藝沙發,地面上鋪着光可鑑人的大理石。
牆壁四周掛着幾十幅裝裱好的書法作品,仔細看去,筆跡鐵畫銀鉤,磅礴大氣,看題名竟然全都是太祖他老人家的作品。
其中有幾幅字殘缺不全只有半闕,卻也被鄭重其事的裝裱起來,能看出來其中的紙張很不平整,有着很多褶皺印跡,很顯然是太祖隨興而作的練習作品,揉成一團後扔掉,卻被人撿了回來裝裱起來掛在這裡,這人到底是誰已經不言而喻。
丁寧看着那些只有十幾個字甚至只有幾個字的殘品,心中卻悠然神往,彷彿看到太祖在十三鐵衛的拱衛下笑論天下英豪,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的挺拔英姿。
一代偉人以一介凡人之軀,卻開創出一個太平盛世,哪怕是驚才絕豔的十三鐵衛也死心塌地的追隨於他,用血肉之軀來時刻保護他的安全。
就連他隨筆練字的廢紙都如獲珍寶般的收集起來,精心裝裱後掛在這裡,這份尊崇愛戴之心可昭日月。
堂屋的正中央掛着的是太祖流傳甚廣的名作“沁園春·雪”,仔細品鑑着其中“惜秦皇漢武略輸文采,唐宗宋祖稍遜風騷,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這樣的千古名句,感受着太祖當年睥睨天下,指點江山的豪情。
丁寧只覺熱血上涌,油然生出男兒當如是的仰慕之情,用力的握緊了拳頭,只恨生不逢時,未能生於那個戰亂的年代,能夠伴隨太祖左右征伐天下,開創出一番創世偉業。
“年輕人,很喜歡這幅字嗎?”
一個略微嘶啞的聲音打斷了丁寧的遐想,讓他情不自禁的點了點頭。
隨即醒悟過來,看向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他身後的一個偉岸男子。
男子身穿一身有些陳舊的黑色中山裝,就如舊社會時的熱血青年,身軀筆直如劍,國字臉上劍眉虎目,鼻直口方,相貌頗爲英俊。
看起來他彷彿只有二三十歲的年紀,可他深邃的目光,卻讓人感覺他是個歷盡滄桑的老人,帶着一股看破紅塵般的通透,讓他的年齡變的極爲模糊。
丁寧怔怔的看着他,突然躬身抱拳一拜:“晚輩見過武侯前輩!”
“噢,你認識我?”
夏侯未央嘴角掛着如沐春風般的笑容,只是臉色蒼白的有些過分。
“晚輩不認識,但晚輩有一個至交好友,他以姓爲名,自號夏侯,和前輩面相有着三分相似,所以才大膽做出推測!”
丁寧面無表情的說道,語氣中包含着濃濃的譏諷味道。
“你……你說什麼?他…他…他現在在哪裡?”
夏侯未央臉上聞言,蒼白的臉上突然泛起一陣不正常的潮紅,雙手如同鐵鉗般牢牢抓住丁寧的手腕,眼圈泛紅,聲音帶着強烈的顫抖,可見丁寧的話帶給他多大的衝擊。
丁寧心中大驚,他雖然早有提防,可卻沒有想到夏侯未央的速度快的如此驚人,只是一伸手就讓他連躲閃的餘地都沒有,手腕就被他牢牢抓住,想掙脫也掙脫不了。
“快,快告訴我,他……他現在在哪裡?他這些年過的還好嗎?”
夏侯未央明顯是知道夏侯的存在的,事關夏侯家唯一的血脈,讓他如何能不情緒劇烈的波動。
“哎呦……疼疼疼,你輕點,快鬆手。”
丁寧感覺自己的手腕都快被他捏斷了,臉上的肌肉疼的直抽搐,齜牙咧嘴的喊道。
“噢,對不起,對不起,我太激動了,不好意思啊。”
夏侯未央跟觸電似的鬆開雙手,連連道歉道,哪裡還有一點鎮國武侯的威風樣子。
丁寧暗歎一聲,夏侯老哥,實在是對不住了,我也是爲了救他,想必你知道了也不會怪我吧。
當即揉着失去知覺的手腕,冷着臉道:“武侯前輩,他過的好不好,和你有關係嗎?”
“當然有關係,他是我夏侯家唯一的血脈……他還在怪我嗎?”
夏侯未央嘴角狠狠的抽搐了一下,臉上露出痛苦之色,頹喪的耷拉下腦袋:“是我對不起夏侯家,對不起他,他怪我也是應該的。”
他知道夏侯對他的怨氣,丁寧的表現很大程度上就代表了夏侯對待他的態度,這讓他如何能不難受。
看着他彷彿瞬間蒼老了幾十歲的樣子,丁寧心裡生出一絲不忍,但重病還需猛藥醫,他已經看出夏侯未央的傷勢極其嚴重,甚至已經危及到了他的生命。
但他的傷勢卻並不是無藥可醫,只是因爲他自己有心魔,不克服心魔渡過這道坎,就算是神農復生也救不了他。
這個心魔毫無疑問就是夏侯家的滅門之禍,特別是這禍端還是由他而起,即便他爲了國之大義,但要說心裡沒有愧疚那也是不可能的。
只不過他平時把這股愧疚感埋藏在心裡從來不曾表露出來,作爲神州國的鎮國武侯,作爲國士府的府主,對外他要強勢鎮壓來犯的西方武者;對內他要和不安分的古武界鬥智鬥勇,讓他們遵守《和平協議》不敢亂來,還要協調武者之間的糾紛爭鬥,來維持國內的和平環境。
特別是在向天歌和曲無憂兩人改修靈師的閉關期間,他誰都指望不上,只能一個人硬撐着,偏偏這時候,夏侯家被人滅了滿門,讓他恨欲狂,卻又不得不爲了大局而鎮守國士府,連爲家人奔喪和報仇都做不到,被很多人譏笑他薄情寡義,連血海深仇都不顧,活該是個天煞孤星,在這種情況下,他心裡的巨大壓力可想而知。
直到二十三年前向天歌兩人成功出關,他才鬆了一口氣,也終於能騰出手去追查造成夏侯家滅門慘案的兇手,結果兇手還沒查出來,卻意外的得知當年的夏侯家還有一個血脈幸運的逃脫,讓他愧疚之餘又欣喜若狂。
可就在他決定不惜一切代價的去找回失落在外的曾孫將其保護起來之際,偏偏夏侯爲了能夠變強好爲家人復仇而加入了死亡獵人營,進行萬中選一的生死搏殺,讓他找無可找。
就在他好不容易打聽到夏侯在國外成爲傭兵的消息,正準備放下一切去尋找他時,倒黴的又遭遇了不世強敵,一招就被人打成了重傷。
人在虛弱的時候總是最脆弱的,敵人的強大讓夏侯未央的信心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強烈打擊,讓他生平第一次對自己當初的選擇產生了懷疑。
如果他死了,夏侯無人保護,會不會引發仇人的追殺?如果連夏侯也死了,那夏侯家就真的徹底絕後了,他夏侯未央將是夏侯家的罪人,還有何顏面去見夏侯家的列祖列宗?
被傷勢折磨的昏昏沉沉的夏侯未央胡思亂想着,內心強行壓抑着的愧疚最終全面爆發,化爲了他的心魔,讓他始終無法釋懷。
從而讓他苦苦壓制的傷勢也一再惡化,綿延二十餘年依然無法痊癒,其實,傷勢並不難治,但卻極爲難纏。
因爲那傷不是一般的傷,而是一個對刀領悟到極致的頂級刀客的刀意,由於他的心魔,讓他初期始終無法靜下心來化解這股刀意或者將其排出體外。
等他打起精神時已經晚了,那股不朽的刀意竟然將他的罡氣當做養料不斷的壯大己身,讓他無奈之下,只能飲鴆止渴,不停的強行運功去壓制,卻始終無法徹底解決,他已經預料到自己的下場,一旦這股刀意壯大到一定的程度後,必然會破體而出,那是就是他的死期。
“怪你是肯定會怪的,你設身處地的想一想,當年的夏侯只有三歲,卻親眼目睹自己最親的人慘遭滅門,說句實話,他能活到現在還沒有出現任何心理問題,我都爲他暗自感到慶幸。”
丁寧板着臉跟教訓孩子似的下猛藥,義正言辭的訓斥道:“爲國爲民聽起來很高尚,可一屋不掃何以平天下?你說你堂堂一個鎮國武侯,卻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你還有什麼資格談守護天下蒼生?這對你的家人公平嗎?對夏侯公平嗎?難道姓夏侯的就不是神州國的國民?人說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可夏侯家沾了你什麼光?不但沒有,你還帶給夏侯家天大的災難。”
“是啊,我有什麼資格守護蒼生,我連自己的家人都保護不了,夏侯未央啊夏侯未央,虧了你自命不凡,以守護天下蒼生爲己任,可卻連這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真是枉爲人子,枉爲人夫,枉爲人親,爹、娘、大哥、三弟、秀兒……是我連累了你們啊,嗚嗚嗚……”
夏侯未央聞言如遭雷噬,雙目呆滯無神,嘴裡喃喃自語的呼喚着父母家人的名字,濃濃的愧疚和自責將他包裹,待到後來已經是淚流滿面,痛苦流涕。
沒有人知道此刻他的心裡其實有多麼震驚,因爲造成夏侯未央體內傷勢遲遲不愈的罪魁禍首,那股刀意卻給他一種熟悉到極致的感覺。
他敢肯定那不是錯覺,那絕對是庖丁解牛術修煉到極致後所誕生的刀意,這股刀意極爲強大,強大的遠遠超出他的境界,就連老爹目前也絕不可能領悟這種極致刀意。
正因爲同出一脈,他才生出收這股刀意入體的念頭,如果能夠成功收服用來感悟,這股刀意就能幫他把庖丁解牛術的修煉推上一個新的臺階,順便還能將其作爲一個保命的殺手鐗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