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悄悄的。
燕京這些年來發展的很快,交通更是四通八達,路邊的街燈也徹夜常明,給漫長的黑夜帶來一線光明。
轟!
發動機的轟鳴聲打破了燕京城這難得的寂靜。
一輛白色途觀如同脫了繮的野馬般在車流稀少的道路上風馳電掣,根本顧不得什麼紅燈不紅燈,狼奔豕突,倉皇不可終日。
身後,三輛發動機明顯經過改裝的路虎,如同跗骨之蛆,陰魂不散的緊追不捨。
途觀車後排,江中則被捆住四肢,臉色慘白的沒有一絲血色,鼻涕眼淚糊了一臉,那玩命般的速度讓他胃裡一陣陣的翻江倒海,想要嘔吐卻根本來不及嘔吐,就被顛的天旋地轉。
心臟砰砰狂跳,看不到希望的未來,讓他的人生一片黑暗。
大概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江中則強忍着嘔吐的慾望,努力用被捆綁住的手抓住扶手來維持平衡,深呼一口氣後,衝着臉色嚴肅正在全神貫注開車的一個年輕的胖子虛弱的喊道:“他們要殺的是我,把我放下車吧,這樣你還有一線活下去的可能。”
“住嘴,我說過我行,我就一定行,我一定能堅持到援兵到達的。”
仔細看去,年輕的胖子相貌和財神有着三分相似,但要說身材,那就絕對是九成神似了,此刻,雖然他臉色蒼白,表情猙獰而扭曲,甚至身體都在微微顫抖,連大喊聲都帶着歇斯底里的味道兒,但他的手卻依然穩定的嚇人。
“沒用的,我們逃不掉的,那些人,我太瞭解了,他們的勢力太大太可怕了,即便這裡是燕京,他們也能調動無數的人手來對我們進行圍追堵截,一場車禍的意外,就能讓我們死無葬身之地。”
江中則似乎已經認命,臉上帶着苦澀之意,語氣平靜的說道,似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我趙天生不能認命,也絕不會認命,我膽子小,性格懦弱,還沒有恆心和毅力,做什麼事都沒有成功過,從小到大,除了我爸媽,就沒有人能看得起我,你知道他們都喊我什麼嗎?哈哈哈,他們喊我趙天廢,廢物的廢。”
小胖子早已經是面無人色,但卻癲狂的大笑着,如同發泄般不停的傾訴着,以此來排遣內心的恐懼,來增加自己那即將崩潰的勇氣:”我爸媽死了,被人害死了,我卻沒本事給他們報仇。”
江中則靜靜的聽着,他是好心,想讓這個年輕人放下他,或許能夠博得一條生路,但既然他堅持,他也不會多說什麼,畢竟,他本來也不是什麼好人,反正都是死,能多個人陪葬似乎也不錯。
“沒有人知道我活的有多麼卑微,也沒有人知道我爲了能活下去像狗一樣跪在路邊乞討,所有的人都看不起我,所有人的都說我是廢物,我確實也是個廢物,做什麼都做不成,被人大聲罵一句都嚇的渾身直哆嗦,我沒有錢,沒有車,沒有房,沒有女朋友,我活着就像是一條無人關心無人愛的流浪狗,就像一具沒有靈魂的行屍走肉,無數次揣着匕首想要去殺了害死我父母的兇手,可每次到了跟前,卻嚇的掉頭跑掉。”
趙天生眼中流着淚,似哭似笑的道:“直到,他回來了,他說他是我叔叔,我的親叔叔,鬼知道,我特麼的一個無爹無孃的孩子從哪裡冒出來一個八竿子打不着的親叔叔,他跪在我爸墳前一天一夜,我站了一天一夜,我就想啊,既然他是我叔叔,那我下半輩子是不是就有着落了,就有人能照顧我了,我也不用再處處被人看不起,再活的那麼辛苦了。”
江中則聽的入了神,沒想到這個看起來挺狠的小胖子竟然還有這麼悽慘的過去,他嘴裡的那個叔叔,應該就是救下自己的那個人吧,只可惜,一直都沒有看清楚他長的是什麼樣子。
趙天生眼睛裡閃着光:“我哪裡想到,這個該死的叔叔比任何人都狠,他跪在我爸墳前時像個孝子,可看我的眼神卻全是嫌棄和厭惡,上完墳他就要走,我怎麼可能願意,所以攔住他,跪在地上求他帶我走,我在這世上除了他已經沒有任何親人了,他是我親叔叔啊,他怎麼能不管我呢?”
“後來呢,他就帶你走了?”
江中則很好奇的問道,似乎已經忘記了他們還在被追殺,沉迷在他的故事裡。
“狗屁,他就是個該死的混蛋,該死的惡魔。”
趙天生咬牙切齒的說道,牙縫裡都繃不住那刻骨的怨氣和仇恨:“他有錢,有很多很多錢,可卻一分錢都不給我,他沒有走,在我的破屋子裡當起了大爺,逼着我每天洗衣服做飯帶做家務,把我當成奴隸使喚,哪裡不順心抓着我就是一頓胖揍,最慘的一次是把我的腿打骨折了,可這個惡魔依然還逼着我爬起牀去做飯,理由是外賣不好吃。”
江中則笑了笑,這是他出事以後第一次笑,覺得蠻有趣的,雖然不知道後來發生了什麼,讓趙天生對他那個叔叔如此言聽計從,但他知道,那個神秘的叔叔只是在用這種近乎於偏執的方法來逼着他改變。
趙天生是在用說話來克服心中的恐懼,他的手卻始終很沉穩,臉上帶着緬懷之色:“直到有一天,我實在忍無可忍,決定和這個混蛋拼了,大不了同歸於盡,於是半夜我偷襲了他,可惜最終暗殺卻失敗了,他太厲害了,我根本打不過他,他踩着我的臉,用不屑而鄙夷的眼光看着我,說我就是個沒鳥蛋的慫貨,有這個勇氣爲什麼不去殺了害死我父母的仇人。”
“你怎麼說?”
江中則很感興趣的說道。
“我什麼也沒說,乖乖的去做飯了。”
趙天生沮喪的說道。
“你就是窩裡橫,仗着你叔不會宰了你,你纔有勇氣去刺殺他。”
江中則樂呵呵的說道。
“是啊,我叔叔也是這樣說我的,我很不服氣,我就不信了,我叔叔那麼厲害我都敢刺殺,憑什麼不敢去暗殺害死我父母的仇人。”
趙天生的眼睛裡一點一點的發着光,江中則能夠看出來,那種光芒叫做勇氣和自豪。
“於是我揣着匕首,再一次偷偷的溜到我仇家的家門口,說實話,我當時很害怕很害怕,我很想扔下匕首轉身逃回去,可一想起叔叔那鄙夷不屑的眼神,我就很生氣,他憑什麼看不起我?於是,我拿着匕首衝了過去,捅傷了我的仇家,雖然被他的保鏢打的頭皮血流,可我還是很高興,我躺在地上抱着頭任由他們拳打腳踢,卻一直在笑,那個仇人急着上醫院包紮,吩咐保鏢把我綁起來,等他包紮完再慢慢玩死我。”
“他沒報案?”
江中則雖然犯了錯,但畢竟曾經是一名官員,該有的法制觀念還是有的,聞言有些微微錯愕,畢竟當街持刀行兇,完全可以把他扔進大牢裡啊。
“他本身就是地下勢力出身,爲了賺錢不知道做了多少壞事,害的多少人家破人亡,你說他怎麼敢報案呢?”
趙天生冷笑着說道。
“這樣的人該殺。”
江中則義憤填膺的說道。
“該殺?呵呵,要不是有你這樣的人庇護,他們這樣的人又怎麼敢如此囂張跋扈,肆意妄爲?”
趙天生毫不客氣的說道。
江中則老臉一紅,閉上嘴沉默不語,是啊,若不是有他這樣官員庇護,這些黑惡勢力分子又怎麼敢如此張揚?
就算是做壞事,多少也要顧及點影響偷偷摸摸的來,唯恐被警方抓住證據。
哪裡像趙天生那個仇家似的這麼囂張,竟然衆目睽睽之下就讓人把他抓回家準備慢慢玩死他,若說上面沒有人罩着,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我本來以爲我死定了,結果,我叔叔就跟到自己家一樣,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把我救了出來,那傢伙手下可是有着四五十個保鏢啊,結果全都被我叔幹趴下了,真特麼的痛快。”
趙天生臉上洋溢着興奮而崇拜的光澤:“那次是叔叔第一次給我好臉色,但嘴裡卻沒有一句好話,罵我太蠢,我不服氣就跟他吵,他卻說我在實力明知道不如對方的時候卻跟愣頭青似的衝上去拼命,那不是蠢是什麼?”
江中則莞爾一笑,確實夠蠢的,要是換了是他,有至少一百種辦法能夠悄無聲息的幹掉那個仇家,還不牽連到自己身上。
“我仔細想想,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確實挺蠢的,可事情已經發生了,又能怎麼辦呢?”
趙天生的聲音很沮喪,但表情卻一點都不沮喪,臉上反而帶着回味之色:“叔叔在幫我包紮好傷口後,第一次下廚爲我下了一碗麪,說實話,手藝是比我強一點,但也強的有限,但不知道爲什麼,我就覺得那碗麪特別特別的香。”
“然後呢?”
江中則目光悠遠,看着這個因爲一碗麪就能歡呼雀躍的傻小子,心裡感慨萬千,傻孩子,你是太缺少被人認可了啊,特別是你的叔叔已經不知不覺的成爲了你崇拜的偶像,他的認可自然會讓你受寵若驚,覺得那碗麪特別好吃了。
江中則卻暗暗心驚,趙天生這傻小子傻乎乎的看不出來,但以他的閱歷又豈能看不出來,這絕對是他那個神秘叔叔的手筆啊。
鬧出醜聞讓仇家父子相殘,不但弄的他身敗名裂,還把他身後的勢力都連根拔起。
什麼樣的仇都該報了,什麼樣的氣也都該消了,也讓趙天生不用爲了復仇而去犯罪,這份心機和手段,連他都有些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