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懷叔稷離開這廂房的時候,前廳已經打了起來。
大元帥府有護衛三百,他們的職責便是保衛大元帥府的安全。
這是一個極爲美好的差事,因爲這三百多年來,大元帥府從未曾發生過任何的危險。
莫要說有人打進來,就連一條野狗也沒有跑進來過。
所以這些護衛們的日子過得很舒服,但他們就在懷叔稷的眼皮子底下,訓練自然也是沒有落下的。
他們本具有強悍的戰鬥,但他們生不逢時,偏偏遇見了一個不講道理出手也不知輕重的愣頭青——
來福!
來福揮舞着長刀嗷嗷叫着在前面開路。
所過之處,莫要說這青石小徑兩側的石榴樹了,就連那些點綴其間的奇花異草也跟着倒了黴。
更倒黴的是衝來的那些護衛。
“我是來福……爾等,納命來!”
來福的長刀如風捲殘雲一般的襲掠而去,他身後的五十特種兵戰士端着諸葛連弩咻咻的擊發着。
沒有人是來福的一合之將。
更沒有人能擋得住諸葛連弩那強大的威力。
哀聲遍野。
血流……並未成河。
那些殷紅的血和那些被斬落一地的鮮紅的石榴花瓣融合在了一起,哪怕許小閒仔細的看了看,他也分辨不出那究竟是花的顏色還是血的顏色。
一行人順暢而行,半盞茶的功夫殺入了通往內院的那扇月亮門。
懷叔稷正好走到了這裡。
來福正好踏入了這扇門。
他手裡的長刀再次一揮,又是一聲大吼:“我是來福,不斬你這老狗,讓開……!”
懷叔稷揹負着雙手虎目頓時一瞪,他而今五十有三,他在景國受萬民敬仰,哪怕皇上對他懷叔稷心懷不滿,但至少在表面上依舊要給他幾分薄面。
可這糙漢子居然敢叫我老狗!
你算個什麼東西?
他踏前一步,來福陡然感覺到如排山倒海一般的壓力撲面而來。
高手!
他不再遲疑,手裡的長刀豁然斬下。
懷叔稷伸出了一隻手。
這隻手伸出了兩根指頭。
他就用這兩根指頭無比準確的夾住了來福如電一般迅捷的一刀!
刀頓在了空中。
懷叔稷的兩指紋絲不動,來福體內真氣瘋狂運轉,以至於他脖子上的青筋直冒,但這一刀卻再也無法斬下分毫。
就在此刻,許小閒施施然踏入了這月亮門。
他也揹負着雙手。
他看向了站在對面的懷叔稷,他忽然揚起了手,甩手就將手裡的袖弩給射了出去。
三支弩箭向懷叔稷的面門前胸而來。
懷叔稷伸出了另一隻手,張開了五根指頭,夾住了這三支弩箭。
他看向了許小閒,卻見許小閒的臉上非但沒有驚懼,反而還帶着一絲從容的笑意。
“我,大辰攝政王許小閒!”
“得大元帥邀請前來赴宴!”
這廝大言不慚!
“有你這樣來赴宴的麼?”
“來而不往非禮也,我許小閒是個懂禮數的人。”
許小閒踏前一步,又道,“小牌樓巷子,大元帥給本王送了一份厚禮。故而本王來到貴府,也必須回這麼一個禮!”
“鬆開你的手,放開他的刀。”
懷叔稷眉間一蹙,“若老夫不呢?”
許小閒擡頭望了望天,又四下裡張望了一下——
在小牌樓巷子遇襲,那個如西門吹雪一般的拈花老人活生生將千里獨行客公冶長勝給嚇跑了。
他不知道那老者的來路,但他知道那老者一定是個絕頂高手,也一定是在保護着自己。
他來懷府有恃無恐便是基於那老者理應也在這裡某個地方。
可他並未能看見。
但他相信那老者一定存在。
於是,他收回了視線看向了懷叔稷,從頭上取下了那朵石榴花,放在鼻端嗅了嗅,然後……
他丟出了這朵花。
他拔出了背後的初一。
他一刀向這朵花劈了過去!
“我就將你這滿園的石榴花全砍了!”
懷叔稷濃眉一蹙,“這件事其中有些誤會,攝政王既然來了,懷府備有好菜也有好酒,莫如喝一杯?”
“若本王不喝你這一杯呢?”
氣氛頓時尷尬。
懷叔稷說出了這番話,事實上已經退後了一大步。
他自認爲許小閒是個聰明的人,那就能從這句話中聽出他的意思——
大元帥府既然妥協,那就一定會給許小閒一個關於小牌樓巷子那場刺殺的說法。
這說法的彌補方式很多。
比如銀錢。
比如財寶。
也比如……往後景國能夠給予大辰的利益等等。
可許小閒這句話卻將這所有的一切給堵了回去,這就變成了沒有退路,也就意味着許小閒並不賣這個面子。
於是,懷叔稷又退了一步。
這一次是真正的往後退了一步。
他鬆開了夾着來福那把刀的手,也將另一隻手夾着的弩箭丟在了地上。
他後退一步,看着那被許小閒劈亂的那朵花,又說了一句:“本帥自罰三杯,給攝政王賠罪!”
許小閒卻踏前了一步,他忽然揮舞了一下手裡的初一,一道弧光掠過,旁邊的石榴花被斬落了一大片。
這一刀,讓懷叔稷的瞳孔一縮,心裡一跳。
他喜歡這些花。
因爲那個叫石榴的女子。
許小閒的這一刀看在他的眼裡,便讓他彷彿看見了當年那一刀劈在石榴的身上。
那一刀破了石榴的相貌,他也是這樣站在一旁,他的手拽成了拳頭,指甲深入了肉中,他卻偏偏垂下了頭。
石榴沒有哭。
她在笑。
看着他失望的嘲笑!
石榴死了,被一刀一刀慢慢砍死的。
他成了大元帥府的主人,他將石榴葬在了這一片石榴樹下,他以爲這世界再也沒有人敢對這一院子的石榴花不敬,卻沒料到許小閒又當着他的面,斬落了一片石榴花。
這一刀斬在花上,卻彷彿斬在了他的身上。
“……爲什麼要這樣?”
爲什麼要斬了我的花?
爲什麼沒有一個迴環的餘地?
爲什麼你要如此固執?
當初爲了懷府家主的地位,看着石榴不甘的死去,他們說那叫以大局爲重。
現在看着許小閒斬花,看着那些花瓣飄落,自己卻在安慰着自己當以大局爲重!
確實是以大局爲重。
許小閒心裡卻起了疑惑,他沒有料到懷叔稷能夠如此隱忍。
他已經蹬鼻子上臉了,懷叔稷居然還要問出如此幼稚的問題……這人,實在可怕。
於是,他笑了起來,摸了摸手裡的刀:
“因爲少爺我不喜歡!”
“這麼熱的天,這麼紅的花,你不覺得惹人煩麼?”
“你既然想請本王喝一杯……可以,待本王斬了這滿園的花!”
“來福!”
“小人在!”
“……斬花,一朵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