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前賀連城不明不白戰死鷹丘,屍首卻遍尋不獲,北狄國傳言四起,民心頗有積怨。完顏平爲安民心,無奈之下只得給賀連城大肆修建了一座衣冠冢,並賜予他一等忠烈公的諡號。
聽了賀連城的話,沈千沫和孟元珩對視一眼。
聽這話的意思,賀連城是不打算參與此戰,而決定置身之外了。
“既然如此,賀將軍來到煊王府,不知有何貴幹?”沈千沫挑了挑眉,故作不解。
賀連城默然片刻,才深吸了一口氣道:“煊王妃心思通透的很,賀某不信你會不知道。”
這個女人根本就是在明知故問。
但是他這聲“煊王妃”,卻是出口的極其自然。以前他想起她是煊王妃的身份時,心裡頭就像是橫了許多刺似的,擱哪兒都不舒服。可如今那些長長短短的刺,就像是被磨平了一般,心裡再無異樣的感覺。
在寒冰聖地沉睡了三年,他覺得自己變了很多。
沈千沫靜靜的觀察着眼前這個高大挺拔的男子,似乎想從他平靜的面色中看出一些端倪來。
在她的印象裡,因着當時在賀府所遭遇的一切,她對賀連城其實是沒有什麼好感的。
她當初之所以會在雪嶺遇險墜崖,跟他脫不了干係。在賀府,他又意欲利用自己來挾制孟元珩,那一晚更是趁着酒性,差點毀了她清白。
當然這件事她還沒有告訴孟元珩。如今知道了清嵐對賀連城的心思,她就更不打算讓孟元珩知道了。
若是孟元珩這傢伙知曉此事,勢必不會善罷甘休。
她不想失去清嵐這個朋友,更不想讓清嵐陷入兩難的境地。
沈千沫對賀連城沒有好感,孟元珩就更不可能對他有好臉色了。
且不說孟家軍與賀家軍一直以來在戰場上都是死對頭,更讓他惱火的一點是,當初要不是這傢伙與墨寒山相互勾結,沈千沫何至於會在雪嶺遭遇意外墜崖失蹤,從而惹出此後種種事端。
要不是賀連城三年前在鷹丘意外戰死,估計孟元珩早就向賀家軍宣戰了。
如今他死而復生,雖說聽他的意思是打算放下過去重新開始了,不過可惜他孟元珩並不是一個脾氣寬厚之人。就算他是葉清嵐的心上人又如何?要不是看在沈千沫的面子上,他照樣不會放過他。
冷哼了一聲,孟元珩看也不看賀連城一眼,便攬着沈千沫朝王府門口走去。
賀連城見此,雖然心中鬱卒,不過畢竟自己現在是有求於人,只得咬了咬牙,忍氣吞聲的問道:“清嵐她……現在何處?”
他已經在煊王府附近暗中打探了許久,都查不到葉清嵐任何行蹤。無奈之下他便只能等候在王府門口,直接問沈千沫了。
沈千沫腳下一頓,站住了身子,回頭看向他道:“賀連城,清嵐她是個好姑娘,這些年來她爲你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我不希望她再受到傷害了。在你決定去找她之前,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我的心意……早已決。”賀連城深邃的眸光坦然,卻是格外堅毅。
沈千沫見此,心裡鬆了一口氣。她相信自己識人的眼光。清嵐,從今以後,你不再是一廂情願了。
“清嵐她……去了鬼愁谷。”沈千沫留下一句淡淡的話語,便和孟元珩並肩進了煊王府大門。
“鬼愁谷……”賀連城喃喃重複了一次,心下已經瞭然。
早就聽聞鬼愁谷谷主醫毒雙絕,清嵐此去,定是找谷主醫治眼睛去了。
她的眼睛是因爲他纔會失明的。如今他又怎能讓她獨自一人去面對?
賀連城不再耽擱,當下便快馬加鞭出了陌城,行至半道上卻被後面疾馳而來的一人一騎給喚住了。
“十一師兄,等等我……”原泊洲策馬趕上前,將手上一個信封遞給他,“這是大師兄讓我帶給你的,他說有了這個,你進鬼愁谷便會容易一些。”
賀連城嘴角抽了抽。不會吧!大師兄遠在天山,居然這麼快就知道他要去鬼愁谷的消息了。不如以後別叫“醫仙”,改稱“神算子”得了。
不過大師兄爲人向來淡泊如水,深沉內斂,這世上根本無人知道他的真正實力究竟如何。
接過原泊洲手上的信封,他順手一拆,裡面並非信紙,而是一枚小小的白玉指環。
“這……這不是大師兄一直隨身帶着的指環?”原泊洲瞪大眼睛,滿臉不解,“大師兄把它帶給你幹什麼?”
“你可曾聽說過大師兄與鬼愁谷谷主相熟?”賀連城端詳着手上溫潤剔透的白玉指環,挑眉問道。
原泊洲搖了搖頭,“沒聽說過。倒是聽說那谷主神秘的很,至今江湖上也沒多少人見過他的真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是男是女??”
頓了片刻,原泊洲倒吸一口冷氣,眼睛瞪的更圓了,“十一師兄,難不成那個谷主是女的,大師兄和她??”
賀連城收好指環,斜睨了大驚小怪的原泊洲一眼,掉頭繼續策馬而行。
鬼愁谷那個地方地形詭異,又遍佈各種奇毒,他不懂醫理,對毒也無涉獵,凌未央此舉對賀連城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所以他是不會妄議關於大師兄的任何是非八卦的。
原泊洲拍馬趕上,與他並排而行,咧着嘴笑的那叫一個歡。“嘿嘿??我還以爲大師兄這輩子都是無慾無求的,馬上就要得道成仙了呢,真是沒想到他也會有老相好,哈哈……”
賀連城終於忍不住扯了扯嘴角。好吧,他承認,他也很難想象,以凌未央仙風道骨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出塵之姿,若是爲情所困,又是怎生一副模樣。
兩匹快馬在道上越行越遠,很快便消失不見。
而另一邊,孟家軍已經兵分兩路,孟元珩親率三千飛雲騎和三萬孟家軍精銳出發趕往錦陽關馳援,聞人淵則統領兩萬飛雲騎和二十萬孟家軍,與藺超、衛中廷等幾名老將一起,風馳電掣般的向北狄邊境席捲而去。
沈千沫近幾年跟隨孟元珩練兵,又時常和隱狼隊員們一起訓練,原本嬌弱的身體狀況倒是改善了不少,這一路急行軍下來,倒也沒覺得有多累。
“千沫,你的騎術是愈加精湛了,差點連我都趕不上你了。”雲翳從後面追上來,有些汗顏的說道。
沈千沫好整以暇的瞥了他一眼,只是笑了笑,並未多言。倒是孟元珩在一旁不齒的說道:“這是自然,你雲大公子這幾年光顧着陌城和京城兩邊跑,哪還有閒工夫練習騎術呢。”
雲翳嘿嘿一笑,知道孟元珩是在暗示他這幾年忙着寧嫿談情說愛,荒廢了西北的政務。可是就像千沫說的,他和寧嫿之間,那可是一場轟轟烈烈的異地戀,當然得多費點心思。
三日之後,他們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錦陽關外。
錦陽關一如沈千沫記憶中的那個樣子,風沙拂面,天地蒼茫。當他們趕到之時,關內大晟守軍剛剛結束了一場與北狄軍隊的惡戰。
風澤一身戎裝,正在營地視察將士們的傷情。
剛剛結束的這一役,是這些日子以來打的最艱難,死傷最慘重的一次戰役。他們這方將近五百人戰死,而不同程度受傷的將士更是難以數計。
走在充滿血之腥氣的營地內,滿目皆是或大或小鮮血淋漓的傷口,耳中充斥着受傷將士或高或低的壓抑痛呼,風澤一雙英挺的濃眉越皺越緊。
兵馬越來越少,藥品越來越匱乏,軍隊的戰鬥力直線下降。這樣下去,他們撐不了多久了。
早在半月前他就已經向朝廷請援,可是這麼多天過去了,依舊音訊全無。
而西北那邊,風澤其實並沒有抱太大的希望。
在對待煊王府這件事情上,他也承認朝廷是做的太過分了。若是換成他站在孟元珩的角度,相信也會這麼做。
所以對於孟元珩割據西北,宣佈脫離大晟,劃界自治的舉動,他表示理解。
只是這錦陽關??風澤負手立於營前,遠眺着關外連綿羣山,如刀鑿般深刻硬朗的側臉,在灰濛的天色中愈顯沉重。
這千里錦陽關,他又怎能眼睜睜的看着它落入異族手中。
“將軍,將軍……”遠遠的,一名兵士快步跑過來,向他大聲稟報道:“將軍,援兵……援兵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