鬆月居士要來靖州嗎?沈千沫心裡一喜。
謝家是當今文人之首,璧山書院名揚天下,縹緲先生更是當世鴻儒,若是能夠得到謝家的支持,對煊王府來說自然是極大的助力。可是以煊王府如今的狀況,大晟朝廷會不會藉機對謝家降罪?
雖然她只是借用了原主的身體,與謝家其實並無關係,可是謝家人對她真心愛護,她內心深處早已把他們視作了自己的親人。
沈千沫擔憂的問道:“表哥,是不是朝廷爲難謝家了?”
“沫兒放心。”謝鳴玉清朗儒雅的俊臉不變,只是微微淺笑,“憑璧山書院和祖父的聲望,朝廷暫時還不敢把謝家怎麼樣。”
沈千沫點點頭。的確,孟天珝登基時日不久,對近年來逐漸重文輕武的大晟朝來說,他應該還不至於傻到去招惹天下文人之首的謝家。
“沈姐姐……”一旁的鐵頭見沈千沫總是與謝鳴玉說着話,沒有注意到他,終於再也忍不住,快步朝沈千沫跑去,想要衝進她的懷裡。
鐵頭雖然只有十餘歲,可也知道沈千沫當日會掉下懸崖是爲了替他解毒,所以他這條命可以說是沈千沫所救。他年紀尚小,表達感情自然極爲直接,此時見到救命恩人,欣喜若狂之下便不管不顧的想要撲上去對沈千沫表達歡喜之情。
可是還沒等他觸到沈千沫的衣角,卻感覺自己整個人像拎小雞一樣,毫不費力的被人一把拎起。
“沈姐姐……”鐵頭在半空中撲騰着雙腳,帶着哭腔對沈千沫叫喊道。
“阿珩,你幹什麼,快放他下來。”沈千沫嗔怒的看了孟元珩一眼,忙出聲道。
見沈千沫生氣,孟元珩抿了抿脣,生生止住了自己想要把這個莽撞的小子甩出去的動作,萬般不情願的鬆了手,只是臉色實在說不上好看。
就那樣拎在半空被放了手,沈千沫正擔心鐵頭會不會摔個四腳朝天,誰知這孩子卻身姿靈活的順勢翻了個跟斗,落在地上時雖然踉蹌了一下,隨即便穩穩站住。
沈千沫與雲翳對視了一眼,瞧見雲翳的眼中也露出幾分讚賞。看來這些日子他死皮賴臉的纏着雲翳學功夫,還是有些成效的。
鐵頭落地之後,一張小臉憤怒的瞪視着孟元珩,轉頭對上沈千沫時卻立馬換上了一副委屈的神色,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卻強忍着硬是不讓它掉下來。
“沈姐姐,鐵頭求你不要趕我走。鐵頭沒有親人,也無家可歸,沈姐姐你可不可以收留我?”
在得知自己的救命恩人還活着的消息之後,鐵頭便暗自發誓,一定要學好武功,這一生都跟在沈千沫身邊保護她,爲她賣命。
可是這個可惡的煊王爺卻總是要趕他走,要不是他臉皮夠厚,百折不撓,怕是早已被趕出靖州城了。
沈千沫低頭看着這個才只到自己腋下的孩子。雖然他說自己今年已有十二歲,不過大概是由於營養不良的緣故,個子顯然比一般同齡的孩子要瘦小很多,倒是清秀的眉眼之間已隱隱可見幾分剛毅倔強。
這樣的神色無端讓她想起了自己的前世,輕摸了一下他的頭,沈千沫柔聲說道:“鐵頭放心,姐姐不會趕你走的,你若是喜歡大可以留在這裡,以後就改名叫……墨心吧,好不好?”
墨心這個名字她曾經用過,她與孟元珩初次相見之時,正是以墨心的身份。那時她當街驗屍被陸子卿懷疑,而他及時出面替她解圍。
轉頭看向身邊男子,接收到他注視自己溫柔如水的眼神,她微微一笑。
她知道孟元珩對鐵頭心有芥蒂,是因爲他把她墜崖的一部分原因歸咎在了鐵頭身上,所以她特意將墨心這個名字搬了出來,只希望他能放下心中怨念,日後對鐵頭好一點。
輕哼了一聲,孟元珩神色不善的看了鐵頭一眼,倒是也沒反對沈千沫的意思。
雲翳上前拍了一記鐵頭的肩膀,罵道:“你這小子是不是高興傻了,愣着幹什麼,還不趕緊見過王爺王妃!”
按照大晟朝慣例,若是給某人賜名,就是答應將此人收歸己用之意。從此刻起這個愣小子就是煊王府的人了。
鐵頭被雲翳大力一拍,單薄的小身板震了震,這才反應過來自己不是在做夢,欣喜之情溢於言表,忙像模像樣的跪在地上,對孟元珩和沈千沫二人拜見道:“墨心見過王爺,王妃。”
見他年紀雖小,做事卻已有些分寸,沈千沫也很是欣慰,吩咐綠竹將他帶下去先行安置。
孟元珩掃了一眼還留在原地的幾個,沉聲道:“你們還有什麼事?”
雲翳摸了摸鼻子,上前一步。他還真有事兒稟報。
“王爺,據探子來報,朝廷得知千沫還活着的消息,已經決定派人前來靖州,相信過不了幾日便會到達,我們是不是應該準備一下?”
提起朝廷,孟元珩神色愈加陰沉,冷哼一聲道:“孟天珝也就這點本事,本王就在靖州城等着,你們該幹什麼就幹什麼,按照原定安排,不必理會。”
雲翳聳聳肩,表示無話可說了。
嚴漠上前道:“啓稟王爺王妃,昨天帶回來的那個女人該如何處置?”
說到樓新月,沈千沫自然記得昨天爲什麼留了她一命,擡頭看了一眼滿臉陰沉之色的孟元珩,她對嚴漠說道:“等會兒我和王爺一起去見見她。”
太守府地牢,陰冷而骯髒。樓新月蜷縮在牆角,眼神呆滯,面無血色,已全然不見了以往的明豔動人。爲免她失血過多死去,被沈千沫挑斷手筋的那隻手腕已做了簡單包紮,不過也只能無力的掛在身上,已經無法自由活動。
僅僅只是在地牢呆了一個晚上,就讓她覺得度日如年,難以忍受。
門外傳來一陣腳步聲,樓新月呆滯的眼眸中閃過一絲亮光。朝門外看去,只見在衆人的簇擁之下,相攜走進地牢的兩人猶如一對璧人,看起來是這般賞心悅目,頓時便讓這昏暗的地牢增色不少。
換下了昨日的粗布衣衫,此時的沈千沫已經換上了一身淡青色的素雅錦衣,衣領配以白色貂毛,外面披了一件石榴紅緞面披風,整個人看上去安靜閒適淡雅從容。而站在她身側緊攬着她纖腰的男子,儘管一身玄衣,滿頭華髮,卻更顯清冷如玉,氣勢凌人,眼神冷漠利如刀刃,王者之氣顯露無疑。
一直以來樓新月都自恃美貌,因而從未將沈千沫放在眼裡,可是此刻,沈千沫眉目之間的那抹淡然自若卻深深灼痛了她的眼睛,嫉妒和怨恨猶如一把利錐,狠狠的刺在她心上,讓她心如刀絞。
身後,獄卒搬來兩把軟墊椅子放在牢房門外,孟元珩替沈千沫解下肩上披風,小心的照顧她坐下,然後自己緊挨着坐在她身邊。又有獄卒殷勤的奉上茶水,孟元珩皺了皺眉,將沈千沫手中茶杯取下,放到旁邊桌上。
地牢顯然不是一個喝茶的好地方。
雲翳忍不住在一旁翻了個白眼。孟元珩,你這妻奴的角色扮演的真是淋漓盡致,簡直讓人歎爲觀止。
沈千沫朝牢房內的樓新月淡淡一笑。“樓姑娘,你考慮的如何?”
怨毒的眼神射向眼前的女子,樓新月啞着聲音說道:“你們既然來了,定是也想知道七年前的真相,不過在此之前,我有一個條件。”
“哼,你以爲你是誰,居然還敢跟本王提條件!”孟元珩臉色一變,正待發作,手卻被沈千沫抓住。
沈千沫安撫的拍拍他的手背,轉頭對樓新月說道:“什麼條件,說來聽聽。”
“我要活着回到北狄。”樓新月咬着牙,恨恨說道。只要活着,日後總有報仇的機會。
孟元珩一聲不屑的冷哼,並未多言。沈千沫卻是點了點頭,說道:“樓姑娘的要求也不是很過分,只是我們又如何判斷你所言到底是真是假呢?”
“我自然是有證據證明我所言句句是真。”樓新月語氣很是肯定。
沈千沫細細查看了一番樓新月的細微動作和表情,確定她不像是在隨口胡謅,淡淡說道:“好,我可以保證讓樓姑娘活着回到北狄,只要你能讓我們相信你所言確實是真。七年前造成鬼怒川那件慘案的兇手……到底是誰?”
樓新月怨毒的看向沈千沫,又將視線移至一旁的孟元珩身上,皮笑肉不笑的扯了一下嘴角,似帶了幾分譏誚之意,緩緩說道:“兇手……就是煊王的親生父親,先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