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嶺積雪太厚,並不利於快速奔跑。可是爲了給雲翳拖延時間,沈千沫只能拼盡全力往前跑去。
到處都是茫茫白雪,她不知道前路在何方,也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
峰頂刺骨的寒風,如利刃一般劃過臉龐,臉已被凍的僵硬麻木,可是身體卻在奮力奔跑下越來越熱,額上有汗珠沿着鬢邊滴落。
她身姿輕盈如燕,穿梭在山石峭壁之間,藉此甩掉身後緊緊追來的伏兵。
閃身,躲進一處陡峭的山壁之後,她屏氣凝神,耳中聽得追兵的腳步聲漸漸遠離。
她靠在石壁上,粗糲的碎石頂的她的背部有些生疼。
峭壁間有冷風呼嘯灌入,讓她打了個冷顫。
剛纔的狂奔讓她出了一身汗,如今停下來,被風一吹,她便感到了透徹心扉的寒意。
調整呼吸,略作休息,她決定尋找下山的路。
坐以待斃,從來不是她的風格。
兜兜轉轉,出了一片石林,前面卻已是這座山崖的盡頭。
看來此路不通。
沈千沫回身,眼前是一柄寒光閃閃的長劍,指向自己的心口。
長劍的主人,一身黑衣,黑紗蒙面,是無影門的殺手。
只是這名殺手的身材與她一般嬌小,修身的黑色衣衫之下,身形窈窕,纖穠合度。
這名殺手,是個女子。
“煊王妃,今日你是跑不掉了,何必浪費力氣,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聲音清脆如黃鶯,雖是一番威脅人的話,可是聽在耳中竟是如此的悅耳動聽。
沈千沫短暫的吃驚過後,便立刻恢復了平靜。
她定定的看向眼前這個黑衣女子。
黑紗上,只露出光潔的額頭,和一雙黑白分明的水靈大眼。
這雙眼睛,讓沈千沫有一種莫名熟悉的感覺。
擅長素描兇手畫像的她,對於觀察人的五官有一種天生的敏銳性。
她習慣性的秀眉微蹙,搜索着腦海中的記憶。
“你是……青蘿?!”沈千沫雖然極度震驚,可是她相信自己不會看錯。
這雙眼睛的主人,就是青蘿無疑。
聞言,黑衣女子的眼神有幾分閃爍和迴避,似是不敢正視於她,矢口否認道:“誰是青蘿?煊王妃不要拖延時間,快點跟我去見我們主上。”
捕捉到她閃爍的眼神,沈千沫知道自己說對了。
“你的聲音,很好聽。這些日子以來,要你做一個啞巴,真是委屈你了。”沈千沫淡淡的話語,讓人聽不出情緒。
黑衣女子輕笑了一下,帶幾分自嘲的說道:“我就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小姐你,既然已經被小姐識穿,也就不用再遮遮掩掩了。”
她擡手,輕輕解下臉上的黑紗。
一張清秀俏麗的臉蛋,眼睛很大,鼻子小巧,櫻脣紅潤,下巴尖細,不是青蘿是誰!
“小姐,是不是很意外?”
青蘿的聲音輕柔軟糯,可是沈千沫卻感到徹骨的冷意。
那是被自己親近之人出賣和背叛的心寒。
她終於想通了。
爲什麼上次沈千雪會知道她在回京途中用催眠術審問刺客的事情,這件事被孟元珩壓下之後,知道的人並不多,而青蘿恰好是其中一個。
爲什麼這次墨寒山會用想到用鐵頭來作餌,誘使她來到雪嶺。青蘿跟了她這麼久,自然知道她對於孤兒有特別的感情。
“原來你是無影門的人!”沈千沫冷聲說道:“是什麼時候的事?還是說,從一開始,你就是無影門派在我身邊的探子?”
“小姐可還記得我的本名?”青蘿沒有正面回答她,只是將手中長劍緊了緊,繼續指向沈千沫的心口。
青蘿的本名?沈千沫蹙眉回想。
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青蘿的情景。她站在一排待挑選的丫頭中間,安安靜靜,不爭不擠,就像一朵傲霜獨立的雛菊。
她不會說話,只能用筆在紙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那時還是人間四月天,現在卻已是初冬時分。
回想過往,恍若隔世,原來她居然已經在這裡呆了這麼久。
“趙靈兒。”沈千沫想起了紙上那三個秀氣的字。
“小姐的記性真好。”青蘿慘然一笑,繼續問道:“那麼,小姐可還記得趙三槐?”
沈千沫當然記得趙三槐。
就是他縱火燒了原主當時所住的小院,而自己也在那場大火中重生。後來她查出火災真相,揪出縱火真兇。趙三槐被關押柴房,當天夜裡自殺身亡。
她本無意殺他,只是因爲當時自己初來國公府,急於想在府裡樹立威信,保護自己。所以對於趙三槐,她一直都覺得有所虧欠。
“莫非你跟趙三槐……” шωш¸ тт kдn¸ ℃o
“趙三槐……是我爹。”青蘿的眼中是憤怒和哀傷。
原來如此!
提起往事,青蘿憤恨不平的說道:“像你們這種公侯之家,哪裡懂得窮人的艱辛。當時,我娘病重,沒錢醫治,我爹走投無路,不得已才應徵到國公府做下人。誰知做了沒多久就慘遭橫死,還說他故意縱火行兇,是畏罪自殺。這怎麼可能!我爹他一輩子老老實實,從未做過壞事,他怎會無緣無故的在國公府縱火行兇。你們把人逼死不說,還要給他按上一個永遠也洗不清的罪名,簡直欺人太甚!”
青蘿越說越悲憤,眼眸噴火,胸口起伏不定,舉着長劍的手輕輕顫抖。
爹死後,娘也病重去世,留下她一個人孤苦無依,她甚至連埋葬父母的錢都沒有,只能用兩張破爛的席子草草收殮了他們。
她想上國公府理論,爲父親討個公道,可是每次都被趕出來,根本不得其門而入。
此後,她一直在國公府附近徘徊,尋找時機。直到那日,她被幾個地痞流氓看上,被打暈後帶到破廟,想要**於她,危急時刻被偶然路過的墨寒山出手相救。
從此,無影門成了她的家,而墨寒山,成了她的主上。
原來青蘿的背後竟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在處理趙三槐這件事情上,沈千沫承認她的確有疏忽之處。當時她明明吩咐讓下人給了他家人足夠分量的補償,估計這些補償被經手的下人暗中私吞了。
面對着悲憤難平,聲聲指責的青蘿,沈千沫一時竟是無語。
正在兩人對峙之時,墨寒山威嚴的低喝從遠處飄來,清晰的傳入兩人的耳中。
“本座讓你來,不是讓你來跟煊王妃敘舊的。墨子令可已到手?”
聽見墨寒山的聲音,青蘿神色一震,看來是極爲懼怕他。
一股強勁的氣勢挾帶着雪嶺之巔的寒氣,由遠及近,呼嘯而來。墨寒山如一隻黑色的鷂鷹,踏着滿山白雪飛身而至。
身後跟隨的幾名黑衣隨從,四下散開,堵住了沈千沫的去路。
墨寒山陰鷙狠厲,死氣沉沉的眼眸緩緩掃過一臉平靜的沈千沫,隨後對青蘿沉聲說道:“墨子令呢?”
青蘿收起長劍,向墨寒山跪下,聲音微顫着說道:“屬下無能,屬下找遍了國公府上上下下,可是墨子令……還是未能找到。”
“廢物!”墨寒山陰沉着臉,一聲怒喝,“連塊令牌都找不到,養你何用!”
“屬下該死,屬下該死!”青蘿額頭重重的磕在雪地上,渾身顫抖。
墨寒山只是一聲冷哼,不再理會她,而是步步逼近沈千沫,下巴上灰白的鬍鬚微微抖動,瘦長的臉上滿是陰狠之色,咬牙說道:“煊王妃,把墨子令交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