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勳已在錦陽關駐守多年未曾回京,邊塞消息閉塞,他自然無從知曉煊王已被賜婚的事情。
陳設簡單的主將府邸內,曹勳見到褪下斗篷,一身簡單男子青衫的沈千沫,心中還是驚歎不已。
原來煊王妃竟然是這樣一名美麗溫婉又利落大方的女子,這身男裝在她身上絲毫不見突兀,從容不迫的神態,淡然敏銳的目光,將女子的溫婉和男子的爽利天衣無縫的融合在一起,在一羣粗獷的軍人中間竟是沒有分毫怯意。
入關之後自然是好一陣安頓。曹勳見了被五花大綁押到自己面前的馬世祖,虎目噴火,簡直恨不得一刀砍了他。這個貪生怕死的孬種,居然扔下錦陽關將士和百姓落荒而逃,這種行爲對像曹勳這樣鐵骨錚錚的軍人來說,簡直是該千刀萬剮。
馬世祖畏縮着躲在姚文濤身後,沈千沫見此,也懶得理他,只是淡淡的吩咐將馬世祖等三人先押下去聽候發落。
姚文濤以爲是自己的威脅警告起了作用,橫豎自己有大皇子庇護,諒他們也不敢拿馬世祖怎麼樣,便忙不迭的去了自己的房間歇息。他一向以來養尊處優慣了,連日來的急行軍差點沒把他累趴下。
於是房內便只剩下沈千沫、曹勳、聞人淵和雲翳四人。落座之後,沈千沫見房內已無旁人,便直截了當的對曹勳說道:“曹將軍,你傷的不輕,可否讓我看一下你的傷勢?”
曹勳一驚。他當然知道自己傷的很重。賀連城這一箭,力貫長虹,幾乎將他整隻手臂射穿。只是爲了穩定軍心,除了親近幾人以外,他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自己的傷勢,這幾日來,他都在勉力支撐,不讓自己倒下。
可是這煊王妃,才見他沒多久,便被她一眼看穿自己心中的秘密。這讓曹勳心驚不已。
可是見到沈千沫淡然而又真誠的眼神,他知道,這位煊王妃,是可以信任的。
見到曹勳臉上的訝異,沈千沫知道自己猜對了。
馬世祖曾說曹勳中箭,身受重傷,可是剛纔見到曹勳,卻不像是重傷的樣子。她一開始還以爲是馬世祖爲了替自己開脫誇大其詞,可是細細一觀察,便瞧出了端倪。
曹勳受傷的右臂一直下垂着,似乎連擡起來都有困難,他身經百戰,自是忍耐力極強,若不是極度嚴重的傷勢,應該不會如此。
而他爲何要隱瞞自己的傷勢,沈千沫不用猜也知道原因。
看來這個大鬍子將軍倒是個粗中帶細忠君愛民的好將軍,於情於理,她都要竭盡全力,保證他身體無恙。
在沈千沫的強烈要求下,曹勳終於答應讓聞人淵替他解開手臂上的繃帶。
傷口很深,幾可見骨,邊關條件艱苦,醫療條件極差,顯然並沒有得到很好的處理,如今已經潰爛化膿,有發炎感染的症狀。
這個曹勳,能忍到現在,還真是不容易。
沈千沫眉頭微皺,暗歎一聲,對他說道:“曹將軍,我很佩服你的忍耐力,也感動你隱瞞傷勢的苦心,可是你的傷若是再不及時治療的話,怕是這隻手臂都要廢了。”
她思索了一下,也不理會曹勳的反應,便對外面朗聲叫道:“綠竹,把我的醫藥箱拿進來。”
之後便是一番忙碌的治療過程。
沈千沫先給曹勳服下了麻沸散,只因等一下要將他傷口上的腐肉颳去,儘管他身經百戰,鐵骨錚錚,但畢竟是活生生的剜肉,還是準備充分一些爲好。
然後是消毒,去腐,上藥,包紮等一系列步驟,在聞人淵、雲翳和綠竹等人的幫助下,一切都有條不紊的進行着。
曹勳看着沈千沫一舉一動均淡定從容的模樣,不禁歎服不已。
在她用匕首颳去他手臂上腐肉的時候,就連聞人淵和雲翳都不忍直視,可是沈千沫卻是面色如常,手起刀落,動作絲毫不見停滯和猶豫。這專業的手法,這淡然的神情,這嫺熟的姿勢,一切都是那麼理所當然,沒有絲毫違和之感,好像這個女子天生就應該會這個似的。
這個煊王妃,果然是個非同一般的女子。
這是在場所有人共同的想法。
“多謝煊王妃。”因爲服用了麻沸散之故,曹勳有些昏沉之感,他強自支撐着,對正在回身整理醫藥箱的沈千沫真心道謝。
沈千沫回頭淡然說道:“曹將軍不必客氣,這藥對外傷感染效果很好,若是其他將士有需要,曹將軍也可以讓他們找我。”
“末將替錦陽關所有將士謝過煊王妃。”
煊王妃不僅醫術高超,膽識過人,更難得的是還體恤下屬,妙手仁心,曹勳感念於沈千沫主動治傷的恩義和她對待下屬的關愛,自此對她刮目相看,也對她真心服從。
此時的沈千沫萬萬沒有想到,自己此番爲曹勳的治傷之舉,會在日後換取他對自己的一世忠心。
聞人淵剛纔看到曹勳的箭傷,面露憂色的說道:“曹將軍中的這一箭,力道很是驚人,賀連城此人的確是不容小覷。”
“哼,只是個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何足畏懼,老夫是一時不慎,着了他的道而已。”曹勳出師不利,被賀連城一箭射中受傷,本就心中憋悶,此時自然口氣不善。
沈千沫嘴角一勾,暗自好笑,這個大鬍子將軍惱羞成怒的樣子,還挺有趣的。
四人正聊着錦陽關兵力佈防的情況,忽然門外一名參將來報。
“啓稟將軍,那馬世祖在牢裡大聲吵嚷,口出惡言,說是一定要見姚文濤姚將軍。”
曹勳一聽,滿是黑鬚的臉色立馬愈加黑沉。
馬世祖此人,來錦陽關做副將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除了吃喝享樂,就沒做過什麼有建樹的事情,還總是在自己耳邊抱怨邊塞苦寒。念着他只是仗着大皇子和姚充的後臺,來這裡掛職鍛鍊的,再過個把月就可以滾回京城了,他也懶得管他。
可是這次,馬世祖顯然就沒那麼好運了。
雲翳譏笑一聲,搖搖頭,不齒的說道:“這個馬世祖,就這麼迫不及待想被砍頭嗎,都打入地牢了還不安份,偏要在我們面前刷存在感,真是無藥可救。”
聞人淵也是一臉嫌惡。他心性耿直,自然看不起馬世祖這種貪生怕死之人。
一時三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沈千沫。
沈千沫面色如常,語調平平的說道:“擾亂軍心者,斬,臨陣脫逃者,斬,無論從哪一條來說,這個馬世祖非死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