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以來,都有兩國交戰,不斬來使的規矩。
更何況大燕神朝與大嬴神朝,近些年來,邊境雖然多有小摩擦,可距離真正開戰,卻還有很長一段距離,這一次也是正常的出使,來的又是皇族中人。
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方在自己境內出事,這是規矩,也是一種另類炫耀強大的方式,只要你在我的地盤,你就不會有事,無論是誰,能做到這一點,其實很難的。
此刻,刑部大牢裡,十八皇孫坐在陰森昏暗的牢房裡,胸中怒火已經平復,他也明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因爲一件小事,就將他抓進這裡,無論如何,都是大嬴神朝不佔理,除非大嬴神朝真的打算將他留在這裡,讓他死在這裡,兩國開戰,不然的話,馬上就會有人請他出去。
大嬴神朝不會要了他的命,也不願意讓他隕落在這裡。
大燕神朝的情況,比大嬴神朝還要混亂,他被人暗地裡稱之爲皇太孫,他的父親是廢太子,他與現任太子,絕對不可能是一路人。
大燕神朝裡,爭鬥最兇的,就是他和現任太子。
他若是死了,現任太子失去了對手,大燕神朝內耗驟然停止,就需要將矛盾轉移出去。
最後的結果,十之七八都是要針對大嬴神朝。
而這就是大嬴神朝最不想看到的結果。
想明白了這些,他現在要做的,就是待在這裡不出去,沒有人敢對他用強,就要利用這一次機會,化被動爲主動,不給足夠的條件來安撫,這件事沒這麼容易善了。
中間的尺度怎麼把握,就要看實際操作了。
起碼要讓嬴帝先鬆口,縱然嬴帝不會下命令,讓大帝姬去大燕,只要他不反對就行,那個時候需要做的,僅僅只是規勸大帝姬這一個問題了。
十八皇孫坐在那裡,閉目沉思。
正在這時,使節團裡沒有被抓來的人,已經在外面施壓,將消息傳了出去,一時之間,鬧的沸反盈天,不少人都覺得這一次大嬴神朝做的有些過分了。
尤其是這位做事衝動的刑部尚書,實在是狗抓耗子多管閒事,你一個刑部尚書,竟然去親自抓人,鬧成這種不上不下的難受境地,作難的不還是朝廷麼。
周王在當天就親自上奏,參了沈星落一本,說沈星落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甚至可能是別有用心,想要可以挑起戰爭,他這個長期待在前線的戰爭販子,就有了重新上前線的機會……
反正就是各種扣帽子,最後主動請纓,說是來探望一下十八皇孫,以最快的速度,將十八皇孫請出來再說。
參奏沈星落的事,暫時沒有結果,可後者,卻得到了應允。
從事情發生,到周王來到刑部大牢,也不過區區數個時辰,這個效率,可以說是非常驚人了。
周王親自駕臨,沈星落也沒出現,他在等着秦陽來,現在的局面,他已經有些不知道如何處理了,與其多做多錯,還不如什麼都不做,沉默以對,再想辦法解決。
甚至後來想了想,秦陽讓他去盯着十八皇孫,這邊剛說完,當天,秦陽的護衛就跟十八皇孫當街衝突,若不是他一直盯着,這倆必然在離都之內大大出手。
這是不是也都是秦陽安排的?
沈星落很有自知之明,他做事擅長直來直去,可是卻也不是真的一點腦子都沒有,只不過習慣了,也不太懂這其中的道道。
他現在就等着秦陽來了,看看秦陽怎麼說。
於此同時,周王也來到了刑部大牢。
看着被關在牢中的十八皇孫,周王揮手喝退左右,與十八皇孫對視了片刻之後,忽然笑出了聲。
“沒想到啊,十八殿下,我們在離都的初次見面,竟然會在這裡,看殿下的意思,我是將你請不出去了。”
“周王殿下,你既然知道,爲何還要來當這個說客,最後徒勞無功,鬧的灰頭土臉,臉上也不光彩。”慕容佳嶽神情很平靜,嘴角還噙着一絲微笑,一點都不爲自己擔心。
“不,十八殿下誤會了,我不是來當說客的,我只是來告誡一下殿下,你想要以此作爲依仗,想讓陛下鬆口,讓你帶走大帝姬,是不可能的,陛下的性子,從來不會受人脅迫,你這麼做,只會讓你白吃苦頭。”
周王笑着說道,只不過他的笑容裡,帶着一絲嘲諷,嘲諷這個大燕神朝的十八皇孫,只顧着大燕之內的情況,卻連大嬴神朝這位大帝的性子都不清楚。
竟然想要暗暗要挾大帝,簡直是癡心妄想。
“周王殿下,你到底想說什麼?”慕容佳嶽緩緩的擡起頭,彷彿此刻才正視了周王。
“我只是來告訴十八殿下,離都裡究竟是什麼情況,至於聽不聽,信不信,怎麼做,那是你的事。”
周王先撇清了關係,而後自顧自的道。
“你應當知道,抓你來的人,是大帝姬的人,而此人,也是陛下御筆親批,聖意獨斷所定下的刑部尚書,而陛下沒有恢復大帝姬的封號,卻這麼做,其中的意義,你應該清楚。
你想要以此讓陛下直接鬆口,這是一條死路,絕無可能,反而會神朝衆人同仇敵愾之意,凡事都要將個理字,也要就事論事,方能讓人無話可說,言盡於此,十八殿下在這裡慢慢斟酌吧。”
說完之後,周王在牢籠之外,揖手一禮,靜靜站在那裡,再也不說什麼了。
而慕容佳嶽坐在那裡,慢慢斟酌,徹底明白周王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大帝不會受人脅迫的時候,做出妥協,這樣做太不給大帝面子了。
直接跳到結果,是下下策。
就事論事,反而顯得英明,這纔是上策。
誰抓他來,誰將他塞到這裡,就找誰,根本不去談別的事情。
大帝將沈星落放到這個位置,不就是委婉的拒絕了大燕所求麼?
那現在,若是他只抓着沈星落不撒手,聽周王的意思,縱然是大嬴神朝之中,也有的是人,想要讓沈星落下臺。
屆時,只要嬴帝處理了沈星落,就算是收回了原來委婉的拒絕。
那個時候,嬴帝就只有兩個選擇了,要麼是恢復大帝姬的封號,要麼就遂了十八皇孫的願,讓大帝姬去大燕神朝。
再也沒有委婉的拒絕,也沒有冷處理了。
同樣一件事,同樣的訴求,不同的應對之法,最後的結果卻會有很大的區別。
慕容佳嶽嘴角帶着一絲嗤笑,喃喃自語。
“果真啊,最瞭解這裡的,只有這裡的人,最瞭解大嬴皇族的,也只有大嬴皇族的人。”
周王聽到這話,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
“十八殿下可有了決定?本王好回去回話。”
“看來太子和趙王,都小看了周王殿下啊。”慕容佳嶽沒正面回答,只是讚歎了一聲。
“好,那十八殿下,就在此稍受委屈了。”周王身形平靜,揖手一禮,轉身離去。
……
同一時間,刑部府衙,沈星落的辦公之地,就只有沈星落一個人,其他人現在都繞着沈星落走,每個人都找了各種藉口,遠離了這裡。
誰都不想被沈星落牽扯到。
明眼人早就看出來了,沈星落這種性子,在刑部尚書這個位子上做不久的。
六部大佬之中,從來沒有出現過這種直來直去性子的人,這種人,在軍部倒是很受歡迎,但那也只是在前線的而已。
離都之中,正兒八經交手,拳拳到肉,拼盡全力分生死的事情,並不是太多,更別說神朝的大員之間了。
秦陽來到這裡之後,也沒廢話,直接道。
“將你知道的所有事情,所有詳細的經過,都說一遍。”
沈星落也不含糊,事無鉅細的說了一遍,甚至大家說過的話,也都全部複述了一遍。
“……基本就是這樣,而且現在,周王已經參了我一本,他已經去了大牢了……”
說到這,沈星落稍稍一頓,蹙眉感應了一下。
“周王現在已經離開大牢了。”
“嗯?”秦陽眼神一凝:“壞了。”
要是來的別人,秦陽還不會多想,沈星落這個位子,可是在周王嘴裡,虎口奪食弄下來的,要說周王不抓住機會搞沈星落,那才叫見鬼了。
有一個瞭解離都各種內情的內奸給那位十八皇孫出主意,可比十八皇孫這個外來者會壞事。
“方便帶我去見一下我的護衛麼?”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現在還是刑部尚書呢。”沈星落笑了笑,看的很開,本來在這裡就乾的不舒服,束手束腳,下面的人也是陽奉陰違,他還找不到把柄,心裡對這個位子,也沒什麼得失之心。
在前往地牢的路上,秦陽微微耷拉着眼皮,念頭急轉,回憶着各種有用的信息。
回憶着十八皇孫的資料,再回憶着十八皇孫身邊之人的資料。
有些是他自己弄到的,也有些是沈星落剛纔說的,琢磨了許久之後,到了地牢的大門口,秦陽緩緩的睜開了眼睛。
這事現在就只有一個完美解決的辦法了,顛倒黑白,將沈星落的所做作爲,洗成了正確的事。
進入地牢大門之後,秦陽終於清楚的感應到人偶師的位置了,也終於能跟人偶師聯繫上了。
聯繫上的瞬間,秦陽立刻發問。
“你跟那個面具人交手過麼?”
“咦,秦陽,你終於來了,什麼時候把我從這裡帶走?”
“別廢話,你若是想走,這破地方能困得住你?這些陣法禁制,我花費一點時間都能破開,快回答我的問題。”
“噢,交手過一下,那個傢伙殺氣很重,我在街上碰到他們,這不是聽了你的話,沒準備打起來麼,誰想到那個面具人,竟然先下手偷襲我,我一時沒忍住,賞了他們一顆毀滅球,之後沈星落就來了。”
“他是不是用殺氣偷襲你的?”
“你怎麼知道?”
“別廢話,偷襲你的殺氣,你能不能模仿出來被殺氣撐爆的死法?”
“我爲什麼要模仿?那個傢伙偷襲我的殺氣,我收集起來了,這種東西可是好材料。”
“嗯?”秦陽一怔,差點忘了,人偶師是什麼東西都會收集,念頭一轉:“我快走到你那裡了,你弄出來一個跟你一樣的血肉傀儡,將那些殺氣灌進去,讓血肉傀儡被殺氣侵蝕而死,最好直接炸成齏粉,讓殺氣逸散開,你自己趁機會過來,我帶你離開。”
“別問爲什麼,另外,要保證有人回溯,也看不出破綻。”
“噢……”人偶師的確不明白,想問爲什麼,不過秦陽話都說的這麼明白了,他只能照做了。
念頭一動,收集起來的血腥殺氣,就被灌入到腹中空間的一具血肉傀儡裡。
血肉傀儡長的跟他的樣子一模一樣,只不過這具血肉傀儡,明顯不如他自己,被血腥殺氣侵蝕之後,體表立刻浮現出一絲絲黑色的殺氣,滿隨着刺鼻的血腥味,一點一點滲出。
人偶師後退一步,身子瞬間消失不見,而與之同步的,則是原地出現了一個跟他一模一樣的人,血腥殺氣不斷的滲出,激起了周圍陣法禁制的反應,神光綻放,開始鎮壓血肉傀儡。
人偶師恢復了原貌,化作一個臉上帶着僵硬詭異笑容的人偶,化作砂礫大小,落在牢房的角落裡,靜靜的掌控着血肉傀儡,讓血肉傀儡被血腥殺氣侵蝕,而後雙目通紅的衝向的牢房的大門,瘋狂的衝擊着大門。
神光墜落,徹底將整個牢房封閉,越來越強的鎮壓力量出現,壓在血肉傀儡身上,而血肉傀儡卻恍若味覺一般,繼續瘋狂的攻擊破壞。
僅僅幾個呼吸,隨着鎮壓力量幾何式的暴漲,血肉傀儡終於再也承受不住內外壓力,轟的一聲炸開,化作一片血霧崩散。
體內的血腥殺氣,此刻就如同脫繮的野狗,伴隨着炸開的力量,一起轟到了牢房四壁上。
人偶師輕輕一動手指,牢房四面的光芒牆壁,就如同一個不堪重負的氣泡,“啵”的一聲,徹底破碎。
血霧消散,唯獨那些血腥殺氣,開始向着四周逸散開來。
人偶師帶着笑容,瞬間消失在原地。
同一時間,伴隨着爆炸聲響起,捲起塵埃,向着四周擴散的時候,誰都沒有察覺到的地方,有一顆混雜在塵埃之中的小砂礫,無聲無息的落入到秦陽的口袋裡。
而沈星落,臨危不亂,伸手一番,大印浮現,沉聲一喝。
“鎮。”
地牢之中,所有的力量,都被同一時間激發到最強狀態,爆炸的餘波,被死死的束縛在那裡,而那些逸散開的血腥殺氣,也被一道道浪潮一般的神光捲動着,壓縮着到最初的位置。
只不過,人偶師隔壁兩個牢房裡的死囚,卻被血腥殺氣侵染,雙目血紅一片,失去了理智一般,衝擊牢房。
他們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被越來越強的壓力鎮壓,全身骨骼都發出一陣陣咔嚓聲,卻也依然不管不顧的發狂。
沈星落眉頭一蹙,念頭一動,直接將其鎮殺當場。
而逸散開的血腥殺氣,也被收集鎮壓,化作一顆黑紅色的圓球,懸在人偶師原本所在的牢籠裡。
塵埃落定,秦陽立刻哀嚎一聲衝了出去。
“墨陽啊……”
衝到牢房所在的位置,卻發現那裡什麼都沒有了,囚籠毀了,一切都化爲齏粉。
秦陽左右看了看,發現人偶師執行的還算不錯,真的死的屍骨無存之後,才暗暗鬆了口氣。
秦陽站起身,雙目無神的望着被毀去的虯龍,喃喃自語。
“墨陽,你死的真慘啊,你放心,你給我當護衛,是我的人,我會給你報仇的……”
沈星落走上前,將那一團凝聚成球的血腥殺氣握在手心,眉頭緊蹙,看到秦陽的樣子之後,輕嘆一聲。
“秦陽,節哀。”
“沒事,這就是長輩給安排的護衛,我只是爲他可惜。”
這時,地牢裡的守衛,也已經衝了出來,開始處理後續的事情,他們再不想跟沈星落扯上關係,現在也沒轍了,刑部大牢裡出現這種事,還被沈星落抓了個現行,想要問責,他們誰都脫不了干係。
沈星落沉着臉,看了一眼那些來處理後續的獄卒,冷哼一聲,轉身離去。
重新回到沈星落的地盤,秦陽無神的雙眼,立刻恢復了正常,而後慢慢的耷拉着眼皮,緩緩道。
“沈大人,你在前線多年,征戰不休,大燕神朝的七殺惡典,你應該挺熟悉的吧。”
“不錯,十八皇孫身邊那位護衛,修煉的便是七殺惡典,我一見面就看出來了,他應當也是前線搏殺之人,殺氣已經到了自己都壓制不住的地步,只是沒想到,此人喪心病狂,之前我竟然沒看出來,此人已經痛下殺手了……”
“不,沈大人,你錯了,你如此熟悉,怎麼會沒看出來呢。”秦陽緩緩的擡起頭,認真的看了沈星落一眼。
“嗯?”
“你當時就是察覺到有修習七殺惡典的人,暗中以血腥殺氣出手,所以才及時出手,若是不然,我那護衛當場被擊殺,若是血腥殺氣逸散,那當時不知道有多少無辜之人,失去理智,化作嗜血狂魔。
而那裡靠近鴻臚寺,又是各方貨物在離都集散之地,若是出了這種事,會鬧出來多大的亂子,誰也不知道,你只能以雷霆之勢,果斷全部鎮壓帶走。
我說的沒錯吧。”
沈星落愣了愣神,稍稍一琢磨,才忽然明白過來,這是秦陽教給他的說辭,當時爲什麼果斷動手的說辭。
沈星落沉默了一下,緩緩的點了點頭。
“我明白了。”
“刑部大牢裡出現這種事,獄卒竟然沒有提前發現端倪,這很顯然是有人懈怠了,人浮於事,矇混了事,該怎麼做,就不用我說了吧。”
“明白。”
“周王離去之後,很快就會再參你一本,你什麼都不要說,就是到最後,大帝問你的時候,你再說過程,爲什麼要在當時動手,其他的,你都說不知道沒想到就好。”
沈星落沉默了一下,看了秦陽一眼。
“你的護衛……”
“我也不想他白白死去,我難過有用麼,我只要幫他報仇了就好。”
“好。”沈星落重重的點了點頭,這一點他其實很明白,在戰場上的時候,有同伴死去,他也沒時間去哀傷,只會壓下去,幫同伴報仇。
秦陽離開了刑部,回到了宅子裡。
口袋裡一顆砂礫飛出,迎風見長,化作人偶師的本相,一個笑容定格在臉上的詭異人偶。
“秦陽,我要是真死了,你真會給我報仇?”
“不會。”
“嗯?”
“能打死你的人,我肯定不是對手,我爲什麼跟失了智一樣的去送死?等哪天能做到了再說。”
“你說的很有道理。”人偶師點了點頭,深以爲然。
“你還是換成血肉傀儡吧,再隨便換張臉,反正你都是偷渡進來的,無所謂。”
“那要換名字麼?”
“不用,還叫墨陽得了,想名字很費腦子的,有人問起了,我懷念舊護衛,讓新護衛也用這個名字,有什麼問題?”
“噢……”
人偶師從善如流,老老實實的換了一張臉。
秦陽根本不在意是不是有人發現墨陽是偷渡近離都的,也不是很在意是不是有人發現,墨陽沒死,在刑部大牢只是詐死。
雖然他是相信人偶師的實力,既然專門叮囑了,他肯定能做到,不會有什麼破綻。
這種事,要的只是大家認定的結果,或者說,是嬴帝想要看到的一種結果。
只要嬴帝覺得就是這樣,除了如同沈星落這般直來直去,絕大部分時候都只知道莽的傢伙。
其他的人,都會明白,看破不說破是一種智慧。
更別說,有沒有人能看破都是一回事。
……
小朝會,周王正在侃侃而談。
“陛下,臣已經去探望過十八皇孫,於他詳談過,告訴他沈大人軍伍出身,一直在前線奮戰,一時還沒適應離都,所以做事略欠考慮,這是衆人皆知的事情,跟神朝並無什麼關係。
臣規勸解釋良久,十八皇孫自己怕是也明白了,這事沒什麼別的意思,而他現在的意思也很明確,就是想找沈大人要一個說法,僅此而已。
他自己倒是想要就此算了,可身爲大燕神朝的皇孫,又是使臣,要維護大燕神朝的尊嚴。
請恕臣無能。”
周王納頭便拜,跪伏在地。
下一刻,吏部尚書越衆而出,跪伏在地。
“陛下,因爲一件小事,如此羞辱使臣,而且對方還是大燕神朝皇族,縱然這位十八皇孫也是通情達理的人,可傳出去,就成了我們大嬴神朝,無故尋隙,製造爭端,意圖輕啓戰事!
沈大人剛從前線退下,略有些不適應,情理上臣倒是能理解,可神朝法度在此,不容情理,若此事處理不好,說不得又要與大燕開啓千年之戰。”
說到這裡,在場衆人,心裡都門清的很。
十八皇孫的意思很明顯,只針對沈星落,不管其他,甚至連大燕神朝的尊嚴都搬了出來。
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弄好就真的又要開戰了。
戶部尚書的眉頭都擰到了一起,想起上次跟大燕神朝開戰,幾乎將他這個戶部尚書逼死了,哪來那麼多資源去開國戰。
是個人都來戶部要錢要資源,真以爲戶部財大氣粗,要多少有多少麼?
維持這麼大一個疆域,所要耗費的,可遠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多的多。
一念至此,戶部尚書低着頭,越衆而出。
“陛下,以目前的情況,的確不適合輕啓戰事。”
其他的人,都沉默不語,有人倒是想有仗可打,可看到這種情況,心裡也明白,打不起來的。
片刻之後,衆人說完之後,嬴帝俯視着跪伏在地上的周王。
“你起來吧。”
“謝陛下。”周王起身,站在一旁,靜靜的等候着大帝做出決斷。
而大帝掃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語的沈星落。
“沈卿,你還有什麼要說的麼?你既然已經來到了離都,就不能再如此魯莽。”
“陛下,臣並非魯莽。”沈星落走出來,沉聲道。
“臣行走在前線,與域外邪魔交手,也曾經與大燕神朝之人交手,裡面就有一位修成了七殺惡典的強者,對其極爲熟悉。
當日也是察覺到有修成七殺惡典的強者,以血腥殺氣,暗中出手,那裡乃是四方坊市,臣唯恐出亂子,唯有當機立斷,衝突雙方,盡數鎮壓帶走。
本來臣也以爲想多了,而今日上朝之前,當日被血腥殺氣侵蝕之人,在牢中發狂而死,血腥殺氣逸散之後,又有兩位死囚同樣發狂而死。
至於,羞辱使臣什麼的,臣的確並無此意,當時其實根本沒想到什麼使臣不使臣的……
臣自知做事魯莽了,沒想太多,請陛下責罰。”
沈星落說完,一旁的周王,扭轉了一下腦袋,死死的盯着沈星落。
沈星落一臉老實相,彷彿在說:你們說的挺有道理,我好像的確是辦了壞事了,都怪我沒考慮周全,陛下要打要罵隨便吧,我受着就是了。
場面死一般的安靜。
吏部尚書眉頭緊蹙,一副吃了翔的表情,而戶部尚書,拉長着臉,低着頭不說話了。
大燕神朝的七殺惡典,在場之人,其實都聽說過,乃是戰場殺伐的寶典,有愈戰愈勇,愈殺愈強的神威,甚至其周圍的人,受到影響,都會變得悍不畏死,狀若瘋狂。
尤其是以七殺惡典修成的血腥殺氣,更是一面雙刃劍,旁人受到影響,的確可以變得悍不畏死,可是同樣的,在戰場之外的地方,這東西絕對可以輕而易舉的引起混亂……
沈星落是什麼人,大家都清楚,說好聽點,就是直來直去的豪爽,說難聽點,就是做事先動手再說的莽夫。
尤其是這些文臣,大都不太看得起沈星落這種人。
但同樣的,他們也沒人會去懷疑沈星落說的是真是假。
四方坊市、暗中、血腥殺氣、大燕神朝。
這幾個關鍵詞湊到一起,大家立刻就腦補出來一連串的陰謀,想停都停不下來。
兵部尚書頭一個做出反應,直接跳了出來,滿眼殺氣。
“陛下,大燕神朝的賊子,覬覦之心不死,其心可誅啊!現在卻又裝作無辜,試圖矇蔽陛下,爲他們此行的目的加籌碼,當真是該死!”
周王沉着臉,他竟然都不知道這件事,怎麼就正巧趕在了上朝之前呢。
他一步跨出,想要再說什麼,卻聽大帝一聲冷哼。
“讓使節團即刻折返,驅逐出境,若有異議,兵戎相見也不無不可。”
聽到這話,周王立刻收回了腳,再也不想說什麼了,說什麼也沒用了。
說完這些之後,嬴帝轉頭看向看一臉迷茫,似乎還沒想明白這什麼發展的沈星落,語氣也變得溫和了許多。
“沈卿。”
“臣在。”沈星落走出來,跪伏在地,一副老老實實接受懲罰的樣子。
“呵……”嬴帝忍不住出聲發笑:“你起來吧,朕又不是要罰你,你又沒做錯什麼。”
沈星落站起身,神情裡還帶着一絲迷茫,他還沒從那些勾勾彎彎裡轉出來,只是按照上朝之前,秦陽所說的說了而已。
嬴帝看着沈星落,不自覺的都感覺心情好了不少,要說這滿朝文武,雖說都是或不可缺,可他心裡面還是比較喜歡沈星落這種人。
直來直去的辦事,悍不畏死的衝鋒,大嬴神朝打下的疆土,靠的大都是這種勇士。
“你既然擔任了刑部尚書,就好好做下去,以後不用什麼事都親力親爲,若是有不懂的地方,就找大帝姬請教一下,她肯定比你懂得多,以後做事也不用畏首畏尾,刑部做事,謹慎之餘,也要果決一些,你做的很好。”
“謝陛下。”
朝會結束,嬴帝離去,一衆人走出大殿,向着宮城之外而去。
這邊已經有人開始去跟一隻形單影隻的沈星落套近乎了。
周王自行離去,行進半途,一聲長嘆,神情複雜。
大帝最後離去的時候,專門看了他一眼,什麼話都沒說,可是就是這一眼,讓他覺得,比說了一堆話還要嚴重的多。
大帝還是第一次用這種眼神來看他,有些陌生,也有些複雜在裡面。
搖了搖頭,周王將這些雜念刨除。
大帝本尊已經許久都未曾出現過了,這個時間已經太久了,久到大家其實都有了別的想法。
大帝尚且在位,甚至看情況,大帝能活的時間,應該可以輕鬆將太子、趙王、還有他周王全部熬死。
可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小念頭,那就是大帝本尊,是不是已經不在了。
尤其是當大帝,算是默許了他們的做法之後,這種膽大包天,誰都不敢說出口的猜想,就變得越來越難以壓制了。
而他,被封爲周王的那一刻開始,在太子和趙王已經開始行動的時候,他的身後也會有人推着他走。
走到今天這一步,已經停不下來了,其他皇族中人,無論最後的結果是什麼,他們都可能不會有危險。
可是對於他來說,後退一步就是萬丈深淵。
此刻,周王心裡又開始不可抑制的浮現那個大膽的想法。
大帝,是不是真的已經不在了,是不是可能真的已經隕落了,隕落在其他的大世界。
不然的話,爲何默認了諸位親王之間的爭鬥?
這種放縱,在近千年來,已經變得越來越明顯。
因爲幾位親王的爭鬥,已經可以算是放到明面上了,陛下爲何還不管不問?
可能只是爲了在綿長的生命裡,找個樂子吧……
周王暗暗自嘲的笑了笑,搖了搖頭,將這些念頭斬斷。
這次他拉倒沈星落的想法落空了,甚至還讓沈星落的位子坐的更穩了,有大帝親自認可,讓他好好幹,甚至還專門讓他去請教大帝姬。
再加上將大燕神朝的使節團驅逐出境。
這什麼意思?
是要恢復大帝姬的封號麼?
想到當年威名赫赫,幾乎將大燕神朝的大軍壓着打的飛鸞三衛,周王的臉色一沉,快步離去。
……
刑部地牢,已經有宮裡的內侍前來宣召旨意,抑揚頓挫的一通之後,總結出來就一句話。
趕緊滾蛋,不服就開戰。
內侍宣召完,理也沒理十八皇孫一句,自顧自的離去。
沈星落一身官袍,出現在牢門前。
“十八殿下,請吧,按照陛下旨意,刑部地牢,也是神朝的疆土,你不能住在這裡。”
慕容佳嶽沉着臉,也不做無謂的糾纏了。
他算是看出來了,嬴帝根本就沒打算讓大帝姬離去,也沒想法見他,因爲進入離都之後,求見數次,嬴帝根本沒有一點反應。
慕容佳嶽帶着被抓進來的人一起離開,那個面具人身上的殺機已經按捺不住了。
“殿下,要不……”
“算了,這個時候了,多做無謂的報復,除了讓我們面臨危險之外,已經無用,我們被驅逐出大嬴神朝,這個消息肯定也會以最快速度傳回去。
若是載譽而歸,那位太子殿下,可能還不敢動手,可這一次,我們灰溜溜的回去,還是被驅逐,他肯定不會放過這個機會的,他一定會讓我們死在大嬴神朝的境內,嫁禍給大嬴神朝。
我們必須以最快的速度離去。”
使節團來的匆匆,去也匆匆,除了鴻臚寺的一個小官來送之外,鴻臚寺卿都沒有出現。
使節團匆匆忙忙的離去,而另一邊,秦陽的宅院裡。
秦陽煮着茶,自斟自飲,瞥了一眼一旁雙手化作無數的觸手,只能看到一片殘影翻飛的人偶師。
“墨陽,你想不想要之前那種血腥殺氣材料了?”
“你想讓我去宰了那個面具人麼?”
“宰了他也沒什麼大意思,這邊已經查清楚了,那個面具人,在大燕神朝沒有官位,但能修習大燕神朝的不傳之秘七殺惡典,他可能跟沈星落一樣,都是出身在巡天使之中,幹掉他也沒什麼問題,不過,我沒打算讓他死在你手裡,你跟着去撿漏好了。”
“你到底想說什麼,說清楚點。”
“算了,我跟你一起去吧。”秦陽想了想,這事說不清楚,得隨機應變,拔下一根頭髮,化出一尊分身,讓分身跟着人偶師一起去。
“你要是收集到血腥殺氣,急着別急着用了。”
“行。”
人偶師早就想動手了,上次被人偷襲,沒把人打死,已經很剋制了,現在既然秦陽鬆口了,他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揭開肚皮,將秦陽的分身塞進去,人偶師瞬間消失不見。
秦陽看着一片茶葉,在茶杯之中飄動,怔怔出神。
他來離都就是爲了搞事情,這位大燕神朝的十八皇孫,可是一手好牌。
要怎麼用,就要看情況了。
本來結了仇,以這位十八皇孫睚眥必報,又貪婪的性子,肯定不會這麼輕易放手。
與其等起回到大燕神朝,緩過來勁了,又有足夠的力量,反過來再惦記着自己。
還不如趁他病要他命,先下手,宰了這位被人暗地裡稱之爲皇太孫的傢伙。
而這一次,使節團被驅逐出境,肯定沒有了大嬴神朝的護持。
大燕神朝的太子,若是會放過這次機會,那他就是個智障。
這是他幹掉十八皇孫,又能甩鍋給大嬴神朝的最好機會。
同樣,離都這邊,嬴帝的本尊現在不可能出現,所以嬴帝必定會按照以往的態度,強硬到底,哪怕是在邊境打個幾場,直接開戰,他也不會有絲毫妥協。
有一絲妥協,可能就會被人看出來破綻。
秦陽讓人偶師出去,除了蒐集血腥殺氣這種可以被人偶師化作材料的東西之外,另外一個,就是看情況,要不要出手。
先看看大燕神朝的太子,是不是廢物吧,若是他能幹掉十八皇孫,那秦陽就看戲得了。
不行了,再找機會看看是不是可以補個刀。
不過這也就是現在的想法,具體到時候隨機應變了。
……
人偶師悄悄的離開離都,追着使節團離去的方向而去。
追上之後,人偶師沒立刻動手,只是找了個對方休息的機會,讓隊伍裡的一個人,找到了一個半廢狀態的精緻小機關傀儡。
然後利用機關尋寶鼠,遠遠的吊在可能被人發現的距離之外。
“秦陽分身,你讓我放這個東西幹什麼?追上去全乾掉不得了,隊伍裡也就那個面具人有些實力,可惜他的力量對我沒用,我肯定能幹掉他。”
“能別刻意強調分身麼?”分身有些無語,秦陽認識的都什麼人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