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因爲醒來就是在透支她剩餘的生命,她的體力會消耗的很快,然後渾身失力,意識也會慢慢的消失,她沒辦法控制住自己的身體。舉個例子,如果一個的手被刀子割了一下,正常人很快就能夠自己止血,但如果是餘清微,她的血只會一直一直流下去,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所以……”
不等她說完,陳勵東立刻就拔足狂奔,瘋狂的朝醫院跑去。
難怪今天回來的時候她的精神一直不能夠集中,她是刻意把自己支走的,她肯定也知道自己的身體快不行了。
這個女人!
他恨得咬牙切齒,跑的卻是他平生最快的一次,十分鐘的路程才花了不到兩分鐘,轉眼就到了他們住的那層病房。
“餘清微,餘清微!”他大聲呼喊着她的名字衝了進去,深邃的眼眸裡滿是焦急擔憂還有恐懼。
餘清微正背對着他在穿衣服,聽到他的喊聲然後慢慢的轉過了頭,一臉疑惑的看着他:“怎麼了,水買回來了?”
看到她平安無事的站在自己的面前,陳勵東手一鬆,被他捏變形的礦泉水立刻掉在了地上,咚的一聲,他的心也跟着落了地。
他疾步走過去猛地將她攬入懷中,腦袋埋進她的肩窩處,緊閉的雙眼流出滾燙的淚水:“她說的是假的,肯定是假的,她是在騙我。”
餘清微嘴脣顫了顫,神情有一瞬間的恍惚。
“不行,我去給你叫醫生。”陳勵東還是不放心,他鬆開她轉身就想出去把醫生叫過來,他必須讓醫生再給她做一次全面的檢查才行。
“等一下。”餘清微卻忽然拉住了他。
“怎麼了?是不是哪裡不舒服?”陳勵東立刻焦急的問到。
餘清微輕輕的搖了搖頭,然後拿起放在桌子上的梳子遞給陳勵東:“我可不想這麼醜的樣子被醫生看見,會讓你沒面子的,你先幫我梳個頭吧,頭髮有點亂。”
“沒事,醫生不會介意的。”
餘清微卻很堅決:“不行,我是你的妻子,可不能讓你這個長官沒有面子。”
陳勵東拗不過她,心裡擔心着她的身體,所以接過梳子之後他隨意的梳理了兩下就把梳子還給了她:“好了。”
餘清微拿起鏡子照了照,然後歡喜的說到:“真好看。”
“你說是不是?”她擡起頭看向他。
“是,真的很好看。”這次他沒有敷衍,而是極其認真的回答着。
餘清微笑的更開心了,她踮起腳尖吻了吻他的嘴角:“真乖。”
“好了,別鬧了,我去給你叫醫生,你先回牀上好好躺着。”陳勵東強勢的扶着她的肩膀讓她躺下。
餘清微沒有再反對,只是一直一直看着他,看着他的眉,看着他的眼,看着他緊繃的嘴角,像是要把他整個人都刻進心裡面去。
“陳勵東,吻我。”她忽然又提出了一個要求。
“乖,別鬧了,等我回來再吻你,一定把你吻暈過去。”
“不行,我要你現在吻我。”餘清微拉着他的衣角,低聲抱怨着,“還說會聽我的話,我讓你吻我你都不願意。”
陳勵東怔在那裡,但是爲了安撫餘清微的情緒,他還是按照她的話低頭去吻她。
他的頭剛一湊近餘清微就立刻纏了上去,兩隻手勾着他的脖子,吻着他的額頭,他的鼻尖,還有他的嘴脣。
陳勵東覺得,這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一個吻,可是隻有餘清微知道,這個吻有多麼的心痛。
她靠坐在樓梯的臺階上,渾身沒有一點力氣,只有鮮血滴答滴答的流着,雖然身體一動不能動,可是她的心裡卻涌動着濃濃的不甘,她不甘心就這麼走了,她還沒來的及見陳勵東最後一面,她還沒告訴他,其實她真的很愛他,還有,非常非常的對不起他,她可能要留下他一個人在這世間受苦了。
她閉着眼睛,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身體裡的熱量正在一點一點的流失,身體裡面空空的,她知道,自己真的快不行了,原來死亡是這種滋味。
可是她多希望上天能夠多借給她一點的時間,不需要太多,只要能再一次靠在他的懷裡,再一次拉着他的手,再一次親吻一下他的嘴角,那就可以了。
也許上天聽到了她的呼喚,有個人在樓梯間發現了她,那人看到她流了那麼多的血嚇得立刻掉頭就跑。
她掙扎着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救命……救命……救命……”
那人到底不放心她,又猶猶豫豫的走了回來,用力的掐着她的人中。
她慢慢甦醒了過來,然後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說到:“流……太多……鼻血了……嚇到你了嗎?可不可以……把我扶到……樓上去……我住那裡的……”
那個人就真的把她送了回來,然後又跑去叫醫生了。
她掙扎着把那件沾滿鮮血的病號服脫了下來,然後擦乾了臉上的血跡,塞進了牀底下,又換了一件新的病號服。
做這一切的時候她的心是緊緊揪着的,因爲她很怕陳勵東在她沒準備好一切之前就回來了。
如果被他發現了怎麼辦,她不想,他們的最後一次相處,也不完美。
幸好,上天終於再次偏愛了她,陳勵東沒有發現她的不對勁。
她做的每一個動作,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用盡了這輩子最大的力氣,而這些力量的源泉,就是她對陳勵東的愛。
愛的力量讓她一直支撐到了現在。
餘清微深情的吻着陳勵東,每一個吻都繾綣的像是訣別:“陳勵東,我愛你。”
“我也愛你,比你愛我更愛你。”
她雙手用力的抱緊他,每一次心跳的接近都是難言的不捨:“……對不起……”
“什麼?”
“忘了我……”溫熱的淚水順着臉頰流進他的脖頸裡,她睫毛顫了顫,心裡明白,這身體是真的到了極限了。
這個結局不是她想要的,卻是她能做到的最好的,陳勵東,別恨我,因爲,我們還有愛。
見她突然沒了動靜,陳勵東試探性的推了推她的肩膀:“小微,小微?”
餘清微沒有任何動靜,安靜的躺在他的懷裡。
陳勵東心頭忽然閃過一絲不好的預感,眼皮也猛的跳了跳,心忽然有些發冷。
“餘清微!”他大喊了一聲她的名字,然後將她小心翼翼的放倒在了牀上。
她閉着眼睛,眼瞼上還掛着清晰的淚痕。
陳勵東嚥了咽口水,試圖將那狂跳到喉嚨處的心臟推回去。
他擰着眉又叫了一聲:“小微,快醒醒,話還沒說完怎麼就睡着了,你最後那一句說的什麼,我沒聽清楚。”
餘清微沒有任何動靜,安靜的像熟睡了一般。
可陳勵東知道,她並不是睡着了,她嘴角不知何時溢出了鮮血,殷紅的血跡順着脣際蔓延到她的下巴和身下的白色牀單,凝成驚心的一團。
陳勵東怔在那裡,他顫抖着撫摸了一下她的嘴角,是真的,溫熱的血液,而不是什麼……她故意弄出來的番茄醬。
他又伸手想要去試探她的呼吸,伸到半中間又猛地抽了回來,不會的,不可能!
小微怎麼可能……
訓練有素的首長大人一下子亂了陣腳,他跳下牀,鞋子也來不及穿就朝外跑去,大喊着:“醫生,快來!醫生!韓柏遠!!!”
凌亂的腳步聲朝這邊衝了過來,他站在中間,整個人像一座被寒冰凍結千年的雕像,一動不動,連讓一下都不知道。
他的衣服皺巴巴的掛在身上,額前的碎髮凌亂的垂着,兩隻腳也是光着的,臉上的表情更是瘋狂,眼神錯亂,這大概,是他一生之中最狼狽的時刻。
他完全無法面對這樣的狀況。不停的有人在他身邊來回穿梭,還有人和他說話,可他什麼也聽不見。
他腦子裡想的全是餘清微,她說的話,還有她說話時的神情動作語氣,他忽然明白了什麼。
衝上去瘋狂的捶着緊閉的房門:“餘清微你給我說清楚,你是什麼意思?你是在交代遺言嗎?既然這麼不放心我,那你倒是醒過來啊!白頭到老都是騙我的吧?都是騙我的是不是?”
“都是騙我的!”陳勵東失神的跌跌撞撞的往後退去,嘴裡喃喃說着,臉上的痛苦那麼明顯,看得讓人揪心。
“什麼一輩子,不過是一個可笑的謊言而已。”他想哭,卻又想笑,最後又哭又笑的說到,“我被你騙了,又被你騙了……餘清微,你好狠的心!”
聞聲而來的陳夫人氣得上前猛的甩了他一個耳光:“看你那點出息,爲了一個女人要死要活的,你根本不配做陳家的子孫!”
這還是他懂事以後,第一次捱打,陳勵東一時怔在那裡。
陳夫人怒火攻心,指着他罵:“你就這點出息,你也好意思姓陳?要早知道那個狐狸精能把你迷惑成這樣,我說什麼都不會同意你們兩個在一起。”
陳勵東失魂落魄的靠在牆上,餘清微還在裡面搶救,他只能在外面等着。
別說陳夫人想不到,就連他自己也沒想到有一天他會愛餘清微愛的這樣深,爲她赴湯蹈火不顧一切。
陳夫人還要再罵,權振東得到消息也趕了過來,見狀急忙勸阻到:“媽你別生氣,小心讓爸聽見了擔心。”
陳老爺子剛剛吃完藥睡覺,所以對外面的動靜一點也沒察覺到,陳夫人顧忌着他,到底沒敢再大聲罵陳勵東。
只是怒其不爭的憤憤說到:“沒出息的東西,白白培養你了這麼多年,到頭來竟讓一個女人勾了魂。”
“媽你不會懂得。”這種讓人渾然忘我不知死活的東西,就是愛情。
愛一個人,就是可以爲她生爲她死,爲她瘋爲她顛,完全沒了自我。
如果你還能保持清醒,哪怕只有一絲絲的清醒,那都愛的不夠深。
他也知道自己變得不像以前的自己了,可是在餘清微面前,他做不成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