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更一章,二更老時間,零點到零點半,妞兒們早點睡,明早再看。
------題外話------
呼延昊的殺意這會兒早就盡數消散了,他也詫異地盯着暮青,問:“你怎知他不喜歡什麼菜?”
呼延查烈一張小臉皺成了包子,臉上寫滿鬱悶,怎麼也想不通他的心思爲何總能被眼前的人猜透。
侍從吶吶點頭,嘴張得老大。
暮青眸底生出笑意,輕輕搖頭,對侍從道:“這盤不要拿了。”
“拿過去。”暮青還是此話,當她又指着一盤金玉筍絲問時,呼延查烈看看她,又看看筍絲,小手往身後一背,點了點頭,小辮子上的彩珠嘩啦啦的響。
呼延查烈還是搖頭。
“拿些過去。”暮青對侍從道,又指着一盤鳳尾蒸魚問,“這道呢?”
呼延查烈又搖頭。
暮青便又指着一盤八寶兔丁問:“那喜歡這道嗎?”
但呼延查烈還是忍着不吃。
金黃油潤的烤羊腿香氣誘人,男孩盯着,吞了吞口水。暮青知道他已經很久沒有吃過烤羊腿了,他小臉兒並無三四歲孩子的圓潤可愛,而是有些削瘦,她知道他必然絕食過,他的下頜兩側留下的指印淤痕便是證據。他還太小,不懂得隱藏自己的仇恨,亦不知如何對待仇人,只能絕食抗議,因此常被人掐着下頜硬往嘴裡塞飯食,那種情形下,能灌進腹中的吃食唯有粥水流食,因此他必定有些日子沒吃過烤羊腿了。
四歲的孩子就已經知道了防備,知道不對別人透露自己的喜好,尤其是吃食。呼延查烈如此,當初步惜歡在宮裡想必也是如此,這些貴族出身的孩子還不如普通百姓家裡的孩子無憂。
暮青心中微疼,對侍從道:“割一些下來給你家小王孫。”
男孩卻看了眼那盤烤羊腿,警覺地盯了暮青一會兒,搖了搖頭。
呼延查烈聞言放下碗,見暮青指着一盤烤羊腿問:“喜歡這道菜嗎?”
草原民族喜歡吃牛羊肉,這粥太素,未必合呼延查烈的口味,暮青又道:“你要吃些喜歡的才能長得壯。”
呼延查烈盯着暮青,像是在思考她說的對不對,但這道理易懂,四歲的孩子不需多想便能明白,他低頭看向桌上的飯菜,捧起一碗銀耳粥來便囫圇喝了起來。
爲了邊關日後不生靈塗炭,這孩子的心理創傷必須及早重視。
呼延昊當初留着他的性命是因爲他只有三歲,這個年紀對呼延昊有特殊的意義,他看着呼延查烈就像看到了幼年時的自己。他成功了,這孩子的仇恨若放任不理,日後真的會成爲下一個他。
世上最不能忽視的是孩子的仇恨,反社會人格的形成大多源於幼年時期受過的心理創傷,若不及時引導矯正,日後爲禍必深。呼延昊奪權那夜太過慘烈,狄部王族覆滅殆盡,只剩下呼延查烈一人,他恨呼延昊,或許也恨那夜深入狄部的大興人,他現在想殺了呼延昊,日後若有機會回到草原,他想殺的就是大興的百姓。
“你要吃飯,不然會長不高,長不高就沒有辦法做你想做的事。”暮青看向呼延查烈,她如今是男兒裝扮,不適合柔聲細語,也不習慣柔聲細語,但她必須要教導。
“……”呼延昊滿腔怒意化作詫異,她還真護着這小崽子了?
“我現在請他!”
“你也沒請這小崽子!”
大堂裡死寂無聲,暮青冷聲道:“看來狄王是不想吃這桌菜,不想吃可以走,我本來就沒請狄王。”
呼延昊眸中殺意頓起,暮青厲目一掃,呼延昊的殺意一僵,手握成拳使力一砸桌子,碗碟盤子都震得嘩啦響。
那侍從不敢不接,剛爲呼延查烈擦好手,男孩便一把將那帕子搶了過來,胡亂往嘴上一抹,負氣地往地上一擲,恨恨地踩上去,拿小靴子狠狠一碾!
暮青不再理呼延昊,她見呼延查烈剛纔拿手抓菜,嘴角和手上皆是油膩,便回身跟月殺要了條帕子遞了過去。男孩看着她手裡雪白的錦帕,警惕如小獸,他不拿,呼延昊伸手要搶,暮青將帕子一打,啪地抽在呼延昊的手背上,對呼延查烈的侍從道:“拿去,給你家小王孫擦擦手。”
呼延昊卻嘲諷一笑,階下之囚不配有名字,幼時他隨着阿媽在牛羊圈中長大,只有阿媽喚他阿昊,在別人眼裡他不過是個女奴之子,連崽子的名字都沒有。
“他有名字,不叫小崽子。”暮青明日就出城練兵了,不可能照顧呼延查烈,此話只是轉移話題罷了。
“好!本王說了不算。”呼延昊忽然一笑,“那本王走後,這小崽子就交給都督看管了。”
呼延昊皺了皺眉頭,她好像很護着這小崽子?
“不想管。”暮青一言斷了他的妄想,“我只想提醒狄王,從你將小王孫帶到大興爲質的那一天起,他的命就不是你說了算了。”
只要她是狄人部族的王后。
呼延昊一聽,眼神一亮,“本王殺的是狄部的族人,都督想管?簡單!”
暮青見了只當沒看見,她冷淡地看了眼呼延昊,“狄王這不殺人不痛快的毛病還真是無藥可救。”
四歲的孩子,童音稚嫩,眼底卻有着這個年歲不該有的憤怒和仇恨。
呼延查烈惡狠狠地看向暮青,伸手抓起面前碗碟裡的菜便胡亂塞進了嘴裡,“多謝都督。”
呼延昊望着他仇恨的目光,反而笑得快意舒服,“想要留着你的耳朵舌頭,那就好好回她的話。”
這話是用大興話說的,呼延查烈果然聽得懂,他擡起頭來,露出一張麥色的小臉兒,英眉高鼻,眼眸湛藍,他盯着呼延昊,眸裡似有兩團火在跳,仇恨噬人,像一頭想要咬死獵物的小狼。
“他聽得懂!草原上的王族學話起就要學胡語和大興話,到了盛京這兩個月又專門請了人來教他大興話。”呼延昊看着呼延查烈,眸光幽冷,笑容殘忍,“不說話的人不需要舌頭,聽不懂話的人不需要耳朵,你沒有了舌頭耳朵,只要命還在,一樣能在大興爲質。”
暮青將他們的神色看在眼裡,問那侍從:“他聽不懂大興話?”
服侍呼延查烈的下人一驚,忙用胡語對呼延查烈道:“王孫,英睿都督在問你話。”
“她在跟你說話。”呼延昊看向他,眸光幽沉。
呼延查烈孤坐不語,像沒聽見有人跟他說話。
暮青坐在他對面,問:“不合胃口?”
桌上的菜除了羊肉還有盛京的名菜,呼延昊不請自來卻不客氣,彷彿知道這桌菜是暮青請,他要連盤子都吃光,可他身旁的小王孫呼延查烈卻一筷未動,男孩從暮青進來至今,一直低頭不語,後頭服侍的人布了一碟子菜給他,他也不動不吃。
呼延昊仰頭哈哈一笑,抱起罈子就一灌就是一罈,烈酒辛辣割喉,他卻只覺得痛快。想宰他也無妨,總歸想的是他!他走之後,這一年的時日,她若是也能想着他就好了。
暮青點頭,“沒錯。”
呼延昊卻玩味的一笑,“恨不得再宰本王一回吧?”
“懷念,恨不得再回一次呼查草原。”暮青總算肯理他了。
呼延昊撕了塊羊腿肉,狠狠一咬,嘲諷笑道:“這肉還沒本王在呼查草原上吃的那幾頓狼腿肉香!本王甚是懷念,不知英睿都督懷念否?”
多傑一愣,還沒說話,掌櫃的便帶着小二上菜來了。掌櫃的有心,望山樓裡的文人墨客皆愛清淡的吃食,今兒這一桌上坐的是胡人,他午後接到都督府的傳信後便命廚子買了頭羊回來,今晚上的都是大肉菜。
這一年的時日,她有空再驗驗屍骨,說不定還能有所發現。
呼延昊一心想要挑起暮青的情緒,暮青一心無視他,只對多傑道:“你若信我,一年後我送嫁去關外時,定將屍骨歸還草原。”
“你不是不查那案子了嗎?”這時,呼延昊插嘴問。多傑多次稱他爲女奴之子,他殺他還來不及,自不會好心幫他,他只是樂意跟她作對罷了,他就愛看她生氣的模樣!
“都督!”多傑急切地開口。
“抱歉。”暮青卻拒絕了他,“你阿爸與假勒丹神官一案有關,此案尚未查清,我還不能將他的屍骨交給你。”
多傑以掌置於心口,垂首一禮,甚是真誠。
“都督就都督!”多傑對大興的武將無甚好感,但暮青不喜歡他稱呼她爲神使,他只好聽從,起身用一口不流利的大興話道:“英睿都督,按照我們草原人的信仰,勇士的屍體是屬於天鷹的,它們是天鷹大神的使者,會將勇士的靈魂帶到天上。我阿爸已成白骨,但他是勒丹的金剛,死後理應仰望草原的天空,下輩子還守護美麗的勒丹部族。都督,多傑家族會一輩子記着你的恩情,還請允許我將阿爸的屍骨帶回草原。”
大堂裡頓時嗡的一聲,人聲低竊,江北水師都督之名盛京城裡人盡皆知,但許多人還是頭一回得見其人。
“我不是神使,我是大興朝廷的武將,江北水師都督。”暮青糾正。
多傑只遞了拜帖到都督府,並未提及所爲何事,一聽此言便道:“神使果然有神通之能。”
暮青入座後便問:“你想明日走時將你爹的屍骨一併運回草原?”
暮青入座後,掌櫃上了茶點便慌忙退下了,正值飯時,望山樓裡文人滿座,平日裡談古論今賦詩飲酒甚是熱鬧,今兒卻靜無聲息,雅間大堂,重重目光皆落來暮青這桌,人人豎着耳朵聽。
男孩穿着身藏青胡袍,滿頭的小辮子上綴着彩珠,遮得小臉兒都快看不見了,知道有人來也不擡頭。
呼延查烈是被帶來盛京爲質的,明日呼延昊一行走時會留下服侍他的人,往後他便要獨在異鄉,不知歸期,而他……只有四歲。
只見望山樓大堂正中的圓桌旁,除了多傑和呼延昊還有一人——狄部的小王孫呼延查烈。
多傑的臉色臭不可言,這就要離開盛京了,難道跟桑卓神使再見一面,偏偏有兩個人要來插一腳!
暮青帶着月殺到了望山樓時已是傍晚,她毫不意外的看見了呼延昊。
都督府乃軍機重地,暮青沒在都督府裡會見多傑,而是將人請去了望山樓,她沒要雅間,只讓掌櫃在大堂中間留了張桌子,此非密謀,大可大大方方的談。